走下主席台,見到院長那一幕,在猴子的記憶裡留下深深的烙印。
他後來和我們說,那感覺像吃了龍蝦又見到了大便。在內心深處他曾幻想狠狠地吐院長一身。之後,踏著地上的胖子,高舉獎盃。但猴子畢竟還沒成精,那天二人始終是站著說話的。儘管如此,他那天的表現,也夠驚世駭俗的,被知道的人流傳至今,傳為佳話。
院長笑呵呵地走到猴子面前,態度由之前的不屑看一眼發展到如今眼睛瞇成一道縫,親切地說:
「你是叫左宗辰吧,表現得不錯嘛,學院女足會記住你的,學院也會記住你,對你會有獎勵的。之前學院曾研究決定,因為你成績太差,還經常違紀,不給你畢業資格吧。」說完看了看一邊的河馬,河馬心領神會趕緊一流煙地跑掉了。院長長出一口氣:
「學院不是冷血的,這樣——下周開會時候,我會和你導師說下你的情況,對學院有突出貢獻的同學,應該有所鼓勵,畢業設計不會為難你,當然還有另外那三個,都沒有問題。所以你們不用再擔心畢業的問題了,這段時間你們也可以跑跑人才市場了。」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猴子。
此時的猴子宛如被雷擊一樣,木然在捧著獎盃站在那裡。一時間腦子裡浮現出種種情景,他想起了那個寒冷的夜晚與我坐在燕大醫院門口就著北風吃水果的淒涼景象,想起了幾小時前彭然美帶血上陣感動全場的一幕,想起了那天在燕大小區樓道,老鄒說的那番話,最後他想起了黑子在校長面前吼出畢業證算個屁後奪門而出……
院長見他半天沒反應。拍了拍他肩膀:
「行了,這事別聲張,你們自己知道就行了。」說完轉身離去。
猴子猛地回過神來。
「院長!」
「怎麼?」院長停下腳步。
「謝謝您!」
院長沒有說話,揮了一下手,繼續向操場外走去。
「院長!」猴子追了上去。
「院長,我……我說心裡話,帶學院女足,地確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畢不了業。當時頭腦一熱就當無聊找刺激了,所以接的這個活兒。但我絕不是想靠這個畢業。女足奪冠,您很高興,對我而言更多的是感動,是一種課本上壓根兒沒有,老師更教不出的……感動!這件事我沒有把它當成一種榮譽,但他對我的影響幾乎是空前的,我想經歷了這幾場比賽,我真的知道快樂是要靠自己奮發和努力爭取的,之前我一直懷疑自己。對生活迷惘,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想靠自己地努力做好畢業設計……我不太會說話,這麼說您能懂嗎?」
院長頓時一楞。異常詫異,他萬萬沒想到猴子的這種決定,而且自打自己混到這個位置,還是第一次主動為人辦事,居然為此栽了面,一時間臉色變了幾種顏色,心裡怒罵猴子——不識抬舉,給你個機會你就得瑟。但嘴裡卻平靜地說:
「小伙子很有志氣啊。」說完大步離去!
晚上慶功宴後,我們回到自己的小窩,四人並排倒在我的大炕上。心情仍處於奮亢狀態。久久的不能平靜。渾渾噩噩地過了將近四年,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我們如此的驕傲與自豪。女足的大獲全勝,讓我們深深地體會到:只要自己堅定了信心,並為之鍥而不捨地努力了,即使未能成功,也踏實,問心無愧。更何況,我們和姑娘們的這種堅持,將眾人眼中的不可能變為了現實。
這是一件足以讓我們終身引以為傲的事情。老頭哥陷進海綿中,雙手置於腦勺後。出神地望著頭頂地天花板。嘴裡樂呵呵地哼這那句:「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滿滿的幸福感將他緊緊包圍,繼而又慢慢地向四周洋溢。不斷地擴大再擴大,飄出很遠很遠……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事,狠狠推了一把猴子。
「寵物!剛才光他媽樂和了,你下主席台時,你和院長拉拉扯扯說啥了?」
「學院女足歷史性奪冠,這是他的業績啊,那比不會一激動把他200斤的閨女嫁給你了吧!」說完老趙大笑起來。
猴子半天沒有反應,良久慢慢地說:
「他感謝咱對學院做出地貢獻,下周開會,準備找咱導師們談談,畢業問題大赦!」
沒等猴子說完,老頭哥激動地坐了起來:
「你個傻比,這等大事為何不馬上匯報!」
「那會看大家玩得高興,怕掃興,我就沒說……」
「!什麼意思?」老趙不笑了。
「他是那麼說的,不過當時哥們衝動了,裝了把比……」
「你他媽拒絕了?」老頭哥雙眼瞪得老大。
「我說,我想靠自己!」
「!你他媽腦袋叫豬撞了!」老趙也急了!
我趕緊坐起來,
「都別吵!猴子你咋想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想了很多,我被今天的比賽感動了。^^^^」猴子低沉地說。
「親哥啊,再激動也要先畢業啊,我爹那邊說了,沒有畢業證就別回家了,你叫我他媽住哪兒啊?你明天再去找院長,好好說說,就說你今天頭被球干傻了。聽見沒有啊!」老頭哥格外激動。
「哎!他他媽能認錯?還給院長那胖子?那他還是猴子嗎?」我激動地說。
「喪寧,你滾蛋,你畢業無憂了,站著說話,腰不疼!你忒無恥吧!」說著老頭哥急了。
「去你大爺!你罵誰呢?堂堂正正的爺們。去求他?畢業證算毛啊!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你們要沒有畢業證,我立馬兒把我那畢業證當你們面兒燒了。」說完,我憤怒的脫下一隻襪子沖老頭哥扔去。
「!你……你不明白自己的臭腳能嗆死一頭大象嗎?自覺點,立馬給撿起來丟出去。」老頭哥狠踹我一腳,之後抓起我地衣領往外推。
「喲呵!牛脾氣還真不小啊!來勁啊?」我開始做出反擊姿勢。
老頭哥臨危不懼,義正詞嚴地怒道:
「這不擺明了來這氣人的嗎?我們求爺爺告奶奶地弄不到畢業證,你還來我們面前燒它?啥意思?」
沒等我反駁。老頭哥勾結爪牙老趙已經將我踢下了大炕,並指著臭襪子罵道:
「廢話少說,趕緊的,把它弄走,有多遠扔多遠。」
我一邊彎下腰撿襪子,一邊反擊:
「操!一堆禽獸,這是我屋,丟個襪子都沒自由了。天理不容啊!」
「天理就不能容你這種無恥之徒!」
「誰他媽無恥了?你見過SB猴子什麼時候正兒八經地跟人家低聲下氣道歉了?再說了,他之所以那麼做,肯定有他地理由。你們不分清紅皂白瞎起哄。簡直就倆莽夫!」我一邊說一邊揮著手裡襪子扔出門外。
見我脫離射程,老頭哥轉移打擊目標,一腳踢到猴子身上罵道:
「你個瘋猴子,為了畢業證。大家都費了那麼大精力,這麼好的機會,讓你幾句話就把煮熟的鴨子給弄飛了,你到底逞的什麼狗熊?」
猴子慢慢坐直起來,拍拍領口,突然變得一臉的嚴肅,緩緩道:
「當時地確有那麼點衝動,首要原因是特反感以院長為首的校領導把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相提並論。其次是這次比賽給了我極大信心,我真的很想用自己的努力去通過這次地畢業設計。至於畢業證愛給不給!」
「蛋啊!我們拿什麼去完成設計啊?」老頭哥仍怒氣未消
「咱誰比誰差啊?不就一個設計嗎?女足咱都能創造奇跡,還有什麼做不好地?我對你們有信心。咱哥幾個一起努力!」我趁機爬上大炕,把猴子往裡擠了擠,躺了下去。
四人調整好位置,全都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靜靜望著天花板,回憶著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誰都不出聲。
良久,老頭哥終於打破了沉默,傻傻地笑出了聲:
「呵呵,我現在想起被那幫丫頭們天天追著跑地情形。真逗!」
「嗯。其實她們還滿可愛的。」老趙仍處於迷離狀態,深沉地說道。
「你大爺地。每天有那麼多女孩子追著你跑,讓你過足了癮,瞧把你給美得,熊樣!」猴子給了老頭哥一個白眼。
「嘿,這回開始妒忌了?當初誰在那推三阻四呢?」
「我妒忌?不至於。說真的,打進燕大以來,我從來沒試過像現在這麼踏實、滿足。真舒坦!」猴子第一次面對我們認真地發出了感慨。
「以前除了玩遊戲就是沒事找事,這回終於做了有始以來第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了!」老趙說道。
「嗯,感覺以前心總是在半空飄著,總找不著方向,現在終於找到著陸點了。以後,咱是不是應該換個活法了?傻比你想啥呢?」我推了下猴子。
「哥們想起咱大一第一天報道時候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遠離家門,臨走之前,還被家裡老太太臭罵了一頓,就轟出了家門。當時我爸把我送來學校又是一頓罵,看到你們一個個和爸媽一起歡天喜地地,尤其是看到喪寧,他老娘還到處去找竹竿幫他支蚊帳,哥們那個傷心啊,一時沒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猴子盯著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我們傾訴。
「,這幾年你從沒跟我們說過這些啊,一直以為你當時是因為不願上大學,被逼的呢!你大爺,被你騙得好慘!」老頭哥關心道。
聽了猴子的話。我感覺特別震驚,一直以為猴子乾脆灑脫,什麼事情都滿不在乎,稀有的單細胞動物,沒想到在他桀驁不馴的外表之下,還有著如此脆弱地情感。我忽然感覺自己很慚愧,四年以來,我們朝夕相處。在我的心裡,一直認為我們無所不談,彼此都很理解對方,其實不然,在四年當中,我們只顧著玩樂,渾然不知,原來我們都忽略了人之本性,忽略了靈魂與情感的交流。
忽然就聽猴子大罵老頭哥:
「你個老屁孩,任何事情都由父母安排得妥妥當當地。你懂個蛋!我們的童年經歷都不一樣,你從小到大都由父母寵著,很多東西,跟你說了也白說。小時候。我爸媽就把我送到別人家裡寄養,每天下班後才把我接回去,回到家就各忙各的,也沒有太多地時間理我,所以,我總感覺孤獨……」
氣氛突然變得凝重,我感覺心裡頓時沉沉的,有一種強烈地壓迫感。為了緩和氣氛,我笑著問猴子:
「你寄養的那家是不是有一個大果園呢?」
「沒有,女主人每天坐冰櫃旁賣冰棍。整天閒著,也沒什麼事情幹,我小時候就天天陪著她賣冰棍。」
「怪了,他們家沒果園都能訓練出你這樣的猴精來,真難得。」
「你大爺,那是因為我天生聰明伶俐,悟性極高。哪像你,廢物!」
「好啦,悟性極高的猴爺,下周就是確定畢業設計選項的日子了。你有何高招啊?」
「我已經想好了。從明天開始,我都會用心去學習。努力去做。不管結果如何,只要努力了,也就問心無愧,雖然畢業不了,但我要像老鄒說的那樣——學會做人,另外,就算拿不到畢業證,我相信以我自己的努力,不會比別人做得差。所以,在最後的這半個學期,我不想再給我地大學生活留下遺憾。」
「滾蛋!那句話是他媽我先說出來地!老鄒引用地……」我反駁。
「嗯,甭管誰先說地,但這話說得對極了,我們不管結果,只要好好享受努力的過程。就好像今天的女足比賽,即使今天沒拿冠軍,我也一樣開心,因為,我們參與了,享受了這個過程,這就夠了。」老趙說道。
「贊同,從明天開始,我們一齊享受畢業設計地過程。」老頭哥發自內心一聲長歎。
現在我必須承認,當年猴子的衝動所帶來的震撼力之大。那晚幾個人激動之餘,彷彿突然想起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一個個翻來覆去,全都失眠。
不知讀者會怎麼看,反正當時我們是真的失眠了,但內心卻覺得如釋重負:不管怎麼說,第二天太陽一升起,好事連連來。
首先沫沫實習回來了,帶了一筆不菲的實習工資;為此我們吃了半個月達園。其次院女足冠後,很多人對我們的看法大為改變,連平時最裝比的幾個人,見了我們也連連打招呼。有天還被校報記者採訪,更為興奮的是採訪我們地居然還是當年報道疊猴子運動的那個美女,如今她更水靈了。其次就是來自女足隊員宿舍或是朋友的飯局,當然慕名崇拜者居多。為此在大學最後地日子裡,我們忽然感覺0年的春天清馨溫暖。
而至於負面影響,例如院長惱羞成怒給我們狂穿小鞋、女足姑娘們的過分熱情是否引起她們男朋友的醋意,前來與我們約架……等等這些可能性我們都不屑去想。
回憶起這件事,我只是想說明——長期壓抑於迷惘中的我們曾在無意間的一次遊戲中悟到了一點寶貴的東西。你可以認為,這些東西不值一提。但這些東西在我們心裡永遠是無價的!
當然不得不承認那時候有點年少氣盛,或再難聽點直接叫裝比!但人生重要的不是看我們所站的位置,而是我們所朝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