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六十三,母親的羽翼
    侍衛們得令便要上前來將我捉拿,我慌忙站起身,褪下腕上夫人送的金鑲玉鐲,用未纏佛珠的手高高舉起,對他們急速喝道:「且慢!請容我把話說完,否則我就將這只鐲子摔碎!」

    侍衛們聞言,皆面露遲疑——危急時刻,難免急中生智,有人會挾持人質,有人會拿秘密交換……但饒是他們再有見識,大概也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會拿一隻玉鐲要挾……

    就連老將軍也微露意外之色,隨即卻又浮起一絲看戲似的冷笑:「也罷,你還有什麼花言巧語,在臨死之前,都統統說出來讓老夫聽聽。」

    看來他早已設下天羅地網,自是不必擔心我能逃脫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微顫的手將那隻玉鐲攥緊,藉著它冰冷的觸覺,極力鎮定地與老將軍對視,「上回我來項府拜見夫人,夫人聞見我身上有種曼陀羅的香氣,猜到我自小就用一種罕見的曼陀羅花泡澡,連身體也自帶了藥性。於是她便將這隻玉鐲交予我,她說她知道自己所剩時日已然不多,聽說我這種曼陀羅是一味奇藥,讓這鐲子沾染上藥氣之後再交予她戴上,這樣就算不一定能將她的病完全治癒,但至少能為她續命。可惜此藥沾不得一絲地氣或血腥,更不能經由他人之手,不然就會藥力全消。所以我得親自將這只鐲子交予夫人才行。」

    老將軍聞言,臉上的冷笑竟漸漸退卻,微皺起了濃眉道:「老夫為何從未聽她提起過此事?」

    我便繼續坦然道:「傳說這種曼陀羅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如同有神佛相助,故又被稱作佛珠。大概是此藥太過玄妙,偏離了正宗的醫道,就連許多高明的大夫也不曾知曉,夫人她也只是偶然間道聽途說,還不知有沒有效,因此不願提前告訴您。以免您為她感到憂心。不信您可以現在就去問問夫人,她可是在尋一味名叫佛珠的奇藥?」

    事到如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豁出去試一試。

    倘若老將軍對夫人的感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深,夫人並非是他的軟肋,又或者夫人壓根就不知道什麼佛珠。那我頂多也就是一死,反正我已被逼到絕境,再沒有比這更壞的結局。

    老將軍看著我的眼睛,虎目中地眼神捉摸不定,似在估測我剛才所說的一切是否真實可信。我極力維持坦然的神情,靜靜等待他的判定。

    他沉吟半晌,竟當真遣人去夫人那裡問詢,同時又招來一位大夫,讓他辨別我身上的氣息。

    果然。一旦牽扯上感情。還真會影響一個人地判斷力。似乎再離奇地方子。只要能為愛妻續命。他都寧可信其有。願意盡力一試。

    那大夫像狗一樣圍著我嗅了一圈。便拱手向老將軍稟報道:「她身上確有曼陀羅地香氣。而此香氣已滲入肌理。不似普通地薰香所為。」

    老將軍便將眉擰得更緊。依舊只是將信將疑。但不久又聽聞從夫人那裡折返地侍衛回稟說:「夫人說她所言屬實。她地確在暗中尋找一味名叫佛珠地奇藥。」

    於是他終於斷然向侍衛下令:「現在就押她去見夫人!」

    這句話。彷彿是我歷經漫漫長夜之後看見地第一縷曙光。讓我打心底裡感激佛祖賜予我這鮮活地世界。遂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方才發現手中地玉鐲早已被冷汗沾濕……

    夫人倚坐在病榻上。臉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蒼白。襯著碧色地絲錦衣衫。遠看上去就像一枝不勝風力地白蓮。

    她見我被侍衛押解而至,溫潤的鳳眼中微起一絲波瀾,但轉瞬又重歸於淡然,轉而望向一同前來地老將軍,低柔地問道:「老爺。這又是為哪般?」

    老將軍行至榻邊,垂眸將聲音放輕,「無關緊要之事你不必多管,只需養好你的身子。我帶她過來,不過是要她親自將鐲子交還於你。」

    說罷便抬眼冷冷地掃過來,示意侍衛將我也押至榻邊,迫使我跪倒在地,他則立於近旁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必看也知道他此時肯定正一臉的戒備。

    我那早已被反扭得酸痛的手臂終於被放開。微微順了一口氣。也沒有寒暄,便直接將那隻玉鐲用雙手呈上去。寬大的袖口正對上夫人的視線,以便她能一眼瞧見我袖中纏著佛珠的手腕。

    她只垂眸掃了一眼,旋即娥眉微顰,對我淡淡道:「這鐲子,你尚未戴足一月罷?怎的現在就還我了?如此微弱地藥力,於我怕是完全無效啊。」

    我垂頭低聲道:「可是夫人,我怕是沒有時間再戴這鐲子了,不如您就將就將就……」

    夫人又欲說什麼,這是老將軍突然插話進來:「鐲子戴得再久,藥力怕也微小,不如讓人去多尋點這種藥材回來,日日為你沐浴浸泡?」

    夫人聞言,美麗的臉上浮起一絲虛弱的微笑:「據說這種奇藥極其稀少,老爺確定在妾身踏入黃泉之前能夠尋得到?」

    老將軍驀然間沒了聲息,良久才又歎道:「你待要如何?」

    夫人似乎就在等著他說出這一句,於是說:「不知她這是犯了什麼錯,值得老爺如此大動干戈。但倘若老爺急於將她押走,那妾身也不好為難老爺。不如這樣罷,先讓她洗個澡,再將她在清水中泡上幾個時辰。她自身便是藥,泡過她的水想必會很有藥效。」

    老將軍別無它法,只得點頭應允,便要命人押我進裡間的浴池去沐浴,夫人又對他顰眉道:「男女有別,你們男人還是暫且出去罷,寧兒她們也會些拳腳,由她們看著應該沒有大礙。」

    說罷她不等老將軍下令,便招了招手,不由分說地讓臨近的幾個侍女過來替下了我身後的侍衛。

    這夫人,看似柔弱溫順。但她的一言一行都莫名地讓人感到不容抗拒。

    看來上回是我低估了她,她並非只是一個美麗的擺設,她好歹也曾做過許多年地大將軍夫人,如今又是大將軍的母親,什麼陣仗沒有見過?再柔弱的人,常年耳濡目染。多少也能沾染上一些武家風範。

    沒想到那般威嚴鐵血的老將軍,在她面前竟也百依百順,只是對她囑咐了一句:「那我與侍衛就在門外候著,倘若有任何異狀,喚一聲即可。」之後便帶侍衛撤出了她地臥房。

    房門剛一合上,夫人便對滿屋的侍女吩咐道:「寧兒留下,其餘的都到浴池邊去候著罷。」

    於是偌大的臥房終於變得清淨,夫人驀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仔細察看了半晌。爾後顫聲問我道:「這佛珠……你是從哪得來地?」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輕聲試探道:「不知夫人可認得玉關寺地靜好?」這冷連,只讓我把佛珠交予夫人。卻沒告訴我該如何對她說明……

    夫人將我的腕上地佛珠越攥越緊,由於太過吃力,她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臉漸漸轉為了煞白,「靜好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看她如此緊張的神情,她與師父的關係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但我與師父之間的關係,一時半會卻難以說清,於是我只得簡而言之:「我之前小產掉的孩子,其實……是靜好的血脈。」

    「你……就是引誘靜好破戒還俗地那個女子?!」

    引誘?她也用這個詞,看來有些不妙啊……不過還好。她說我是「女子」而不是「妖精」

    我只得點頭表示承認,又垂眼說:「我如今也沒了他的消息,正想離開項府去尋他,可是老將軍……」

    夫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你可知你所做的這件事,將害了多少人地性命?」

    我又不禁又雙眼發酸,最初的我哪知道這些?後來知道了,卻為時已晚……

    我取下腕上的佛珠,連同玉鐲一起遞與夫人。含淚道:「是我誤了他,是我攪亂了他的一切,而我還沒能保住他的孩子,倘若夫人您真是靜好的母親,我願意接受您的任何處置……」

    誰知夫人卻又將鐲子為我重新戴上,也沒有拿走佛珠,只是低歎:「既然靜好肯為你還俗,那定是對你動了真情。無論怎樣你都算是我的兒媳,所以這家傳的鐲子還是得送與你。而這佛珠。是我當年親手放入靜好地襁褓。也算是我這做母親的送給他的唯一的東西……我會設法保你安全離開項府,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去尋到靜好,然後與他一起遠離這是非之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

    可是,我與師父已經……我哪還有資格與他在一起,更沒有資格做您的兒媳……

    「小蝶,你可答應?!」夫人見我只顧淚眼怔忡,握住我的手又微微用力。

    我無法回答,便轉而問她:「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若不告訴我個中隱情,我就不知該如何做出決定……」

    明明是親生母子,卻不得相見;明明是親生兄弟,卻大相逕庭;至於父子關係,就更讓人費解……好好的一個家庭,緣何要搞得如此撲朔迷離?

    夫人稍作沉吟,便看著我的眼睛,淒迷的鳳眼中帶著些許決絕,「靜好既已還俗,也是時候知曉自己地身世了。反正我也是將死之人,不想將秘密帶進棺材裡去……但此事事關重大,你可願對我發誓,除了靜好本人,不會再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世?」

    我趕忙點頭,「我願以我的性命起誓,絕不向他人透露半句!否則,就算是踏入黃泉,也要再被黃泉淹死一次!」

    夫人苦笑著頷首,便將她親信的寧兒也遣開,然後撫著我手上的佛珠,聲音輕若靜瀾:「靜好與逸南,其實並非老爺的骨血,而是先帝的遺腹子,是墨家的血脈。而老爺心裡的人也並非是我,而是我地孿生妹妹……」

    聽起來,這背後應該有一個很長地故事,鏡花水月,愛恨交錯,糾結而又纏綿。

    果然,這當真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很糾結,可惜不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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