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三十三,死神的溫柔(下)
    滿月打開第一個食盒給我看,是牛肉,一股黃酒味兒熏得我直皺眉頭。

    她又識趣地換了一個食盒,好像是雞湯,面上還飄著人參須和雞湯特有的油沫……油沫……我咬緊下唇微微搖頭。

    滿月只好又換了一個,打開一看——是豬蹄……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摀住嘴想要乾嘔!

    滿月慌了神,放下食盒來輕拍著我的背問我:「姑娘可是想吃點清淡的?」

    跟在項逸南身後進來的新月急忙又去桌上端來一個食盒,對我說:「這裡有清淡的粥!」

    我捂著嘴使勁搖頭,待緩過點氣來才對她們說:「我什麼都不想吃了……拜託你們……趕緊都拿走……」

    她倆聞言都露出驚恐的眼神,俯下身來近乎低聲哀求:「姑娘你……多少吃一點……」

    我只能為難地搖搖頭,實在是沒有胃口。

    她們的粉臉一齊變了顏色,而項逸南不知何時已經踱到了她倆身後,低聲說了一句:「兩個人竟然連一個人都伺候不好……」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急忙對新月說道:「我,我吃粥,快餵我吃粥!」

    她倆終於敢喘氣了,一人捧著食盒,一人用勺舀來餵我。

    我皺緊眉頭一口一口地嚥下去,胃裡反而更加難受……餵我的滿月掏出汗巾為我拭去額上的汗,不忍心地說:「姑娘要實在吃不下去,那就別吃了……」

    項逸南卻又發話道:「讓她把粥都吃完。」

    滿月只得噤聲,繼續餵我。

    這一盒粥並不算多,卻吃了近乎一百年之久。可算是嚥下最後一口,又接過滿月遞來的茶杯清了口,像完成了重大的任務一般舒了一口氣,只想趕緊縮進被窩再睡過去。

    新月滿月端著食盒退了出去,項逸南則坐到我床邊。呃,確切地說,是他的床邊。

    他伸手輕輕扳住我想要閃躲的臉,問道:「你有沒有好一點?」

    你要是能離我遠一點,那我才會覺得好一點……我只是垂眼緊咬著下唇,不敢多言。

    他用手指緩緩摩挲我的臉,將聲音放得更輕:「我今日突然太過凶暴,是不是將你嚇壞了?嗯?」此刻輕柔修長的手,不知何時就會突然變得嗜血,將我的脖子擰斷……

    連自稱都改了,他莫不是……想道歉?可是兄台,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事後又何必再來道歉?反正已經給我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心靈創傷……後遺症是看見你就顫抖得厲害……

    他又將我輕攬入懷,輕吻我低垂微顫的雙眼,「別怕,以後我會盡量對你溫柔一點……」

    溫柔一點?死神突然變得溫柔,更加令人心驚膽寒……

    他的薄唇劃過我的鼻尖,停落在我的雙唇流連,還未來得及用舌尖將我的唇齒撬開,門外就響起叩門聲和戚管家的聲音:「將軍,驃騎左將軍求見……忠武大將軍與殿元大將軍還在書房等待……」

    那麼多將軍都在等他一個人,他自己卻在這裡悠哉,將剛捉到手的獵物把玩……現在的他跟早晨暴走時的他判若兩人,可算是冷靜得近乎變態。

    他戀戀不捨地將我鬆開,在我耳邊低語道:「我還有軍務尚未處理完,晚上再來……」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他便輕笑著離開。

    我揉著嘴唇思量——突然召集這麼多將軍,莫非是又要開戰?倘若真的開戰,那將軍令可怎麼辦?看來我得抓緊時間……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先得養精蓄銳,最好稍微離他遠一點……

    於是我掙扎著下床,打算趕緊回我的侍女房,可沒走兩步就坐到桌邊低喘。這身子越來越像一堆廢鐵,總在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

    這時新月滿月姐妹倆折返回來了,見我已經下床,忙過來問我:「姑娘你身子還沒好,怎麼就下床來了?當心別累著了……」

    我抬頭對她們笑笑,說:「麻煩你們,我想回侍女房。」

    她倆一愣,面面相窺,隨即又勸我道:「你擅自回去若是讓將軍知道了,那咱們可都得遭殃……」

    我說:「是我自己執意要回去的,跟你們無關。再說了,將軍只是讓你們伺候我,他有對你們下令說必須讓我待在這間屋裡不能回去嗎?」

    她們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一齊搖頭道:「沒有。」

    「那就對了。」我滿意地點點頭,「你們也不必扶我回去,就當從廚房回來之後就沒有看見我了。」

    新月說:「你這身子可撐不回去,還是我們幫你罷,看在你今天夠義氣為我們喝下一整盒粥的份上!」

    滿月也點點頭,衝門外斜了一眼,又對我說:「新月扶你回去,以防萬一,我還是先去把『門神』引開。」

    門神?她指的莫不是經常為我引路然後候在門外的那個侍女?我忍俊不住地笑了,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

    到了晚上,有侍女來敲門說,「小蝶姑娘,將軍要你去臥房伺候。」

    我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毫無反應。守在床邊的新月就對那侍女說:「你看看,人都病成這樣了,昏迷不醒的,怎麼可能去伺候得了將軍?」

    滿月也說道:「難不成要我們抬著去?就算抬去給了將軍,還指不定是誰伺候誰呢!」

    然後兩人笑嘻嘻地對那侍女說:「還請姐姐去向將軍如實稟報。」

    待關門聲響起之後,她們過來拍拍我,說:「誒,別裝了,你是不是都快睡著了?」

    我笑著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又有些擔心地問:「你們確定將軍不會親自到這裡來?」

    新月說:「反正我們來將軍府半年多了,沒聽過也從沒見過將軍進過下人房院裡。別提這下人房,就連那些夫人的院裡他都極少去。」

    滿月接嘴道:「就算難得去哪位夫人屋裡一趟,也是只待前半夜,後半夜鐵定走人。」

    呃∼他當他是皇帝啊?還不能在嬪妃宮中留宿過夜……

    新月歎了一口氣說:「不過也難怪,那些夫人們啊,都是其他官老爺特意挑選後送來的,個個看上去都是溫柔貌美,其實是各有各的企圖……一見到將軍,除了說別家的壞話爭風吃醋之外,還能說些什麼?換成是我,也懶得費那耳根子去!」

    滿月也笑道:「不過倒是有位夫人從不說爭風吃醋的話,但是就是隔一段時間就會裝病,好讓將軍去看看她!」

    我忍不住問道:「將軍平日不是很嚴厲的模樣嗎?怎的就拿她們奈何不得?」

    新月答道:「據說剛開始將軍還發了幾次威,暫且能鎮住她們,可女人之間那點勾心鬥角的小事兒,就是雨後的春筍,掐掉了還得重新再冒起來,後來就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懶得再去管。」

    滿月說:「每天那麼多軍務還管不過來,誰還有心情管那檔子事去?!不過就算他不去,夫人們過得照樣很熱鬧,每天變著花樣地互相折騰,可好玩了哈哈∼比唱大戲還好看!」

    新月對我說:「幸好姑娘你沒被立為側夫人,而且還能待在將軍臥房和下人房裡,不然進了後院可得煩死你!你昨個兒給將軍侍寢,今日一早就傳進了那些夫人們的耳朵裡,可惜她們進不得這裡和將軍的地方,所以也就碰不著你。」

    我聞言只能苦笑,傳謠言這檔子事兒,相信你們這對小八卦也有份兒!

    滿月微皺起眉頭說:「不過就算是待在將軍身邊,也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事兒,將軍那性子總讓人捉摸不透,反正我覺得怪嚇人的,也難怪姑娘你吃啥都沒胃口……」

    新月打了一下滿月一直在抓糕點的手,嗔道:「姑娘沒胃口,不是你一個人把糕點吃光的理由!我看你最適合去待在將軍身邊,無論怎樣受驚嚇都會很有胃口!」

    滿月哭喪著臉說:「饒了我吧新月姐,我情願沒有胃口,然後變得跟你一樣干拉瘦……」

    「滿月!明天的早點沒你的份兒!!」

    ……

    哈哈,這對活寶雙胞胎真是很好玩∼!不知道我肚裡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最好能再多生一個,就能像她們一樣從小熱熱鬧鬧地一起玩……我是獨生女,而師父是孤兒,都不知道兄弟姐妹是什麼樣的,但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從小就覺得孤單寂寞,甚至重蹈我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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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天邢總管來看我,我也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她噓寒問暖了一番,便歎息一聲:「難得這麼有福,身子卻經受不住,真是可惜了……」然後囑咐新月滿月好生照看我,她自己則搖著頭一臉惋惜地走了。

    她一走,我就坐起身,繼續聽新月滿月姐倆講府裡的八卦。因為她倆的陪伴,而且沒有項逸南的驚嚇,心情好,胃口也好了不少,沒幾天就能下地活動筋骨,還能跟她們一起學著玩葉子牌。

    戚管家每天都會遣人來探問我的病情,每天收到的回復都是基本上沒有好轉。項逸南果然不會屈尊來這下人房,待在這裡真是很安全。

    但是若不跟在項逸南身邊,根本就沒有機會找到將軍令,也就是說,等我養足了精神,鼓足了勇氣,還得再回到死神的身邊去……

    來到將軍府的第八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習慣性地失眠,苦苦思索如何能拿到死神的將軍令然後還能全身而退。突然間察覺到房門被人推開,有一個黑影閃身進屋來。

    雖然屋裡很黑暗,連月光也照不進來,但那修長結實的身軀輪廓,還有若有若無的麝香在消散,不用猜也知道是項逸南……

    我被驚出一身冷汗,隨時準備進入戒備狀態……這個項逸南,明明在自己家裡,竟然還搞半夜突襲,這樣的惡趣味真的很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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