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是本將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到女人的算計,僅憑這一點,本將就該殺了你!」
在雨中站立得太久,即使是細雨也足以沾濕衣裙,寒氣一直滲透到骨子裡,令人想要戰慄。微濕的劉海與鬢髮緊貼著我的面頰,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冰涼液體緩緩滑下,令視線模糊不清……
我索性閉上眼,極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平靜而又清晰地說:「如果殺了我能讓將軍消氣,那我……死不足惜。」
他又是近乎冷哼的低笑,「好一個死不足惜,本將自然會成全你!不過……在殺你之前,本將還想聽聽,你為何要自投羅網,又為何要死不足惜?」這聲音,就如同捕食的猛獸在玩味利爪下瑟瑟發抖的獵物,在將它喉管撕裂之前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
既然他肯聽,那我就肯說,於是咬咬牙努力保持清醒,讓思路和表達更加清晰:「我從小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嫁給全溪南國最強的男人。於是我嫁入九王府,希望九王爺能為我當上太子奪得天下。可惜……後來發現他根本無意於此,於是我才又想方設法地從他身邊逃離……逃離之後,聽聞他及其他皇子一起被陷害入獄,而人們都傳說只有項將軍才有本事救得了他們的性命。由此我翻然悔悟——原來是我一直見識淺薄,溪南國最強的男人,不是坐擁江山獨攬天下的皇帝,而是……手握兵權運籌帷幄的項將軍!於是我回來向將軍領罪,心甘情願給將軍為奴為婢,任憑將軍處置,就算是將軍想取我性命,只要將軍你高興,那我也死不足惜,絕不會埋怨半句!」
墨松冉那個傻瓜,他曾對我有救命之恩,婚後更是對我百般嬌寵,而我對他……除了傷害與辜負,從未給過他什麼……為了能夠救他出來,此番若是不能完全豁出去,那我欠墨松冉的債,估計永遠也還不完……
「要嫁給溪南國最強的男人?希望九王爺能當上太子奪得天下?沒想到,你的野心竟比你的膽量還要大!」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一定面帶諷刺的冷笑,「只可惜,你的命還不夠大,你可知你方纔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足以讓本將立刻下令將你拖出去斬殺?!」
我將心一橫,繼續垂頭閉眼回到:「我說過,只要將軍你高興,就算是死,也絕不會埋怨半句!」
他突然不再言語,靜默的中庭裡只聽得見雨絲垂落於青石板上發出的淅淅瀝瀝的聲音。這漫天的和風細雨,不知是會一直潤物細無聲地持續下去,還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序曲……
良久,他終於再次開口道:「你過來。」這三個字裡透出的威嚴不容抗拒。
我垂著頭深呼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地邁步走了過去,走上台階之後,繼續垂眼在他跟前站定。
他伸出手來,緩緩抬起我的下巴,我也緩緩抬眼看他,但眼睫已被雨水打濕,有些睜不開眼睛,於是又垂下眼去。
他又緩緩開口道:「你倒是個聰明決絕的女子,很有膽識,難怪本將第一次見到你之時就喜歡上了你。就這樣將你斬殺了也怪可惜……可本將畢竟曾遭到過你的算計,這一回,不知該不該再次相信你。而且,你的野心也太大,令本將不得不時刻小心壓制著你……為奴為婢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既不用取你性命,又能夠壓制住你的野心。今後,你就是本將的隨身侍女,能不能如願成為本將的女人,那就要靠小蝶你自己努力。」
我聞言可算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還好,福大命大,潤物細無聲的細雨還會一直持續……
沐浴之後,換上收腰窄袖的輕藍色上衣與水綠色儒裙,這好像是將軍府裡侍女的統一著裝,顯得簡潔而又乾淨。
給我拿衣裳來的侍女總管是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老太太,約摸50多歲,自稱是邢總管。所謂的和藹可親,當然只是看上去,至於她心裡是否真的和藹可親我就無法洞悉。畢竟我是將軍的隨身侍女,好歹算得上是高級藍領……
邢總管一邊為我示範如何用一根銀簪綰出簡單統一的髮髻,一邊對我說起府裡的規矩:「平日一般丑時之前你就必須起身準備就緒,因為將軍要去上早朝,所以要趕在寅時之前為將軍奉上茶水,伺候將軍更衣梳洗。將軍散朝後會去兵部處理軍務,一般直到未時才會回府。將軍會在書房一直待到申時再用晚膳,酉時至戌時練劍,亥時就要伺候將軍沐浴就寢……」
這些子丑寅卯聽得我頭暈,還好在玉關寺時就強迫自己記下來了。在古代當個公務員可真不容易,凌晨5點之前必須起床上班,下午三點下班,一天要工作十個小時,還不知道中途有沒有時間吃工作餐。跟21世紀朝九晚五的清閒公務員一比,這待遇簡直就是慘絕人寰!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樣一來,項逸南每天上十個小時的班,睡足八個小時,那每天需要我隨身伺候的時間頂多只有六個小時,偶爾還要扣去他出去應酬的時間,原來在古代做隨身侍女才是最好的閒差……
正在暗自慶幸之時,邢總管接下來的一番話就將我的美夢徹底打碎了——
「方纔說的那些都是以前的作息,近來時局動盪,皇上憂心成疾龍體有恙,所以不必早朝了,將軍就改為寅時起身練劍,卯時用早膳,也不必去兵部了,辰時至巳時改在府裡處理軍務,午時用午膳,申時用晚膳,其餘時間如果將軍不出府門,你也都得在將軍身邊隨身伺候……」
也就是說,除去他睡覺的時間,我一天得有十多個小時待在他身邊?!即使是藍領,也不能這樣全天無休地使喚吧?古代沒有勞動法真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唯今之計,只能速戰速決,趕緊將他搞定然後閃人,不然被折磨的時間長了,等我回去師父都該不認得我了……
說話間,邢總管已經幫我綰好發,讓我從銅鏡前站起身來,她則站在我面前仔細檢查還有無疏漏之處。一邊看還一邊笑道:「說起來,將軍很久沒有設隨身侍女了,他說身邊總是跟著個戰戰兢兢的女人實在令人厭煩,反正每日在府中的時間也不長,起居就都交由最親信的戚管家負責……突然間又來了個隨身侍女,令老身我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叮囑你才好了……姑娘看起來是個機靈人,面相也有福,想來應該不必聽老身的嘮叨,成為側夫人也是指日可待……」
我褪下左手無名指上的翠玉鑲金指環,放入邢總管手裡捏緊,對她微笑道:「邢總管太謙虛了,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還得請邢總管時常教誨提點才是。」
邢總管一臉的詫異,忙推辭道:「姑娘何必如此多禮,老身實在受之不起……」
我又褪下手腕上的一副上好的嵌銀雕花玉鐲子,一起交給她,說:「這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哪比得上一輩子榮華富貴的美景?我一個新來的侍女,穿金戴銀的也著實礙眼,還不如拿來孝敬給邢總管,今後我在您面前做事也好圖個方便。」
邢總管終於將東西收了起來,滿臉堆笑地看著我說:「姑娘真是客氣了,以後若是有需要老身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一聲就是……」
梳妝穿戴完畢之後,又與邢總管說了好一陣子話,不覺外面天色已晚。這時有個侍女推門進來,對邢總管行禮道:「戚管家說,讓小蝶姑娘溫一壺梨花酒去將軍書房伺候將軍晚酌。」
我一愣,問她:「不是說好了明天才開工的嗎?」
那侍女說:「戚管家說這是將軍的吩咐。」
不會吧?我都還沒來得及吃晚飯,他就已經想要晚酌了……
我在廚房等候溫酒之時,從懷中取出冷連給我的藥包,紅色的是媚藥,白色的是迷藥,到底該用哪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