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見面,最尷尬的還是魏征和房玄齡、杜如晦,一時進退維谷。
還是徐茂公先反應過來,率先進屋,沖房、杜二人拱手道:「玄齡兄,克明兄,一向可好?」
房玄齡和杜如晦忙起身還禮。
「大家進去說話,進去說。」程知節也反應過來,笑呵呵地推著魏征進屋,然後叫到,「夥計,上菜!」
酒席上,程知節努力地帶動氣氛,但效果並不明顯。魏征和杜如晦雖沒真的打起來,但兩人目光交鋒,一點也不亞於真刀真槍拚殺。
徐茂公心中瞭然,尹阿鼠的事件背後果然有東宮的影子,而前些日子的楊文幹事件,杜家又牽扯極深。
今年六月份,李淵去山上的仁智宮避暑,讓太子李建成留守長安。
太子李建成派郎將爾朱煥和校尉橋公山,送了些盔甲給慶州都督楊文干。這個楊文干以前在東宮擔任過警衛,李建成很器重他。
這儲君私下結交地方官員,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爾朱煥和橋公山走到幽州時,居然向李淵告發了這件事,說太子要讓楊文幹起兵;而剛好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叫杜鳳舉的寧州人,也跑到仁智宮,控告楊文干謀反。
楊文干要謀反,太子去送盔甲,這意味著什麼,李淵自然清楚。
李淵囚禁了太子,又派秦王去平定楊文干,還對秦王說道:「楊文干一事了結後,便立你為太子。」
這時。大多數人都以為太子要換人了。可李世民順利平亂回來後。李淵卻絕口不再提易儲一事。反而太子被無罪赦免。仍回京駐守。李淵只是責備他不應該搞得兄弟不和;最後。卻是太子府地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和秦王府地天策兵曹參軍杜淹這三人。全部流放巂州。
太子謀反。皇帝降罪地卻是秦王府地人。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而杜淹。正是杜如晦地親叔叔。而那個傳說中地杜鳳舉。據傳也是杜如晦地同族。
所以魏征和杜如晦同席。要還能談笑風生。那才奇怪。
「菜來了!燴蝦仁。」店小二上菜。打斷了兩人地對視。
「嘗嘗看。這燴蝦仁可是長安居地拿手菜。其火候和用料都非常嚴格。既保留了原有地海鮮味。又不帶腥味。」程知節化身美食家。大力推薦。
「克明兄,你手怎麼了?」徐茂公看杜如晦用筷子似乎不大利落,開口詢問。
他這話一出,席上的氣氛又緊張起來。程知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反倒是杜如晦從容些:「這是去年的舊傷了,當時骨頭都斷了,接上後就變成這樣,回不了彎。」杜如晦看著自己的食指答道。
看程知節等人的反應,徐茂公明白了,這是在尹阿鼠門前受得傷,可話已經開頭了,他只能接著問下去:「那你用筆寫字豈不是更不方便?」傷的是食指,拿筆當然不便,可杜如晦卻是文官,離不開案櫝。
杜如晦苦笑:「所以我已經在練習用左手拿筆了,只是寫出的字實在不好看。」都是因為自己沒小心,中了小人的圈套,才害秦王被聖上責罵的。杜如晦當時仁心裡內疚,就忽略了自己的傷勢,才留下這樣的後遺症。
「我看看。」徐茂公離席到杜如晦身邊。
杜如晦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將手伸出來讓他檢查。
程知節見狀,一拍桌子,恍然道:「我怎麼忘了,茂公也會接骨之術,克明你讓他看看,說不定,不!肯定能醫好。」
秦叔寶也在旁附和,說道:「當年我們在瓦崗,就親眼看過茂公為一個戰場上受傷的士兵接骨,那士兵的傷可比克明你嚴重多了,最後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茂公還會醫術?」這下房玄齡也好奇了。
「只是一些戰場急救的技術,你別聽他們說的那麼神。」徐茂公邊檢查杜如晦的手指邊回答。
乘眾人的注意力都聚中在徐茂公那邊,魏征悄悄退席。
茂公和秦王府的人走得太近了,魏征心裡不太舒服。
魏征也知道徐茂公心腸好,和杜如晦又共事過,可無論徐茂公能不能治好杜如晦的舊傷,在秦王府看來,都是關係更近一層的表示。而在太子這邊,卻會被當成敵人了。太子仁厚,也許還不會怎樣,可是齊王李元吉就不同了,這個齊王性子驕狂,當初他想拉攏尉遲敬德,送了一車的珠寶給尉遲敬德,結果被尉遲敬德謝絕,齊王感到失了面子,竟派人去暗殺尉遲敬德,幸虧尉遲敬德武藝過人,讓刺客不敢動手,否則
如果齊王將徐茂公也視為眼中釘?魏征不寒而慄。
「魏老道!你這人怎麼這樣,你也不想想,咱們瓦崗山上的兄弟,如今還剩下幾個了!?」程知節的這番話始終迴盪在魏征耳邊,他就是為這話心一軟,才被程知節拉過來的。
瓦崗山,真是再損失不起了。
可魏征就不明白,秦王李世民究竟好在哪裡,這些瓦崗舊友就那麼偏向他,連一向喜歡置身事外的徐茂公,都對秦王的好感勝於太子。
其實當初在金墉城,魏征對李世民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覺得此人有眼光,有抱負,可偏偏李世民是次子
「立嫡以長,禮之正也」,何況隋朝前車之鑒不遠,魏征後來和李建成,更發現此人比秦王少了一份傲氣,卻更顯得穩重,天平自然倒向太子。
只是為什麼那些瓦崗朋友都看不到這點呢?
雖然恨鐵不成鋼,但魏征並不想和他們發生衝突,誠如程知節所言,瓦崗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魏征才從酒宴上躲出來。
對了,躲!魏征眼前一亮,他完全可以讓太子把這些人都派出去,一來可以架空秦王,二來也可以避免自己和朋友們處得不愉快,於公於私兩不誤,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以前就沒想到?
徐茂公不知道魏征想到了什麼,他的注意力在杜如晦的傷勢上。
「要治好這舊傷也不是不可能,」徐茂公說出診斷結論,「只是方法狠了些。克明兄這是舊傷,當初沒有養好,導至骨節錯位,所以就算外面看起來沒事了,手指仍然沒法活動。要再重新醫治,必須讓骨節重新斷開,然後重新接好,上藥。」就是說,杜如晦還得再受次罪。
再重新斷開骨節,是什麼痛楚?房玄齡在旁聽著,臉色都白了。
而杜如晦卻不愧他善斷之名,對自己也很乾脆,「就依茂公的,是不是現在就動手?」他在桌上就開始尋找適用的物品。
「不著急。」徐茂公忙攔住他,「事先聲明,我只對我提供的藥品打保票,至於動手和接骨的人,你最好找專業的正骨郎中。」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從現代帶來的正骨藥水有信心。
程知節在旁幫腔:「放心吧,茂公的藥品是他從師父那偷來的仙丹,保你藥到病除。」
說偷來的,這還是徐茂公自己說的原話。當年他在瓦崗上用藥救人,難免引人注目,向他探問秘方和求藥時,徐茂公都會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我臨下山時,從師父的丹藥房偷偷拿出來的,我要知道方子,還用得著偷拿嗎?」偷出來的自然沒多少,誰又好意思和他「分贓」?
「爹爹」
徐茂公剛進內宅,徐震就衝他飛奔過來。
「好孩子,讓爹爹抱抱。」徐茂公抱起兒子,「今天震兒乖不乖,有沒有聽娘親和旭哥哥的話?」徐茂公柔聲問他。
「娘親不讓旭哥哥陪我玩。」徐震馬上告狀。
「為什麼?」徐茂公問道。
徐震想了想,說道:「娘親說,旭哥哥要讀書,還要練武,不能總和我玩。」他很委屈。
原來是這回事,徐茂公笑笑,耐心的哄孩子:「旭哥哥大了,自然要練武讀書,以後震兒大了,也要學本事的。」
「讀書練武有什麼好玩的?」徐震問,他看單旭在書房一坐就是好長時間,多沒意思啊。
「練武嗎,就是可以讓你長得高高的,身體壯壯的,不會生病,不用吃藥。」徐茂公先從比較辛苦的練武著手,在徐震心裡展開美妙的畫卷。
「這個好,我也要練武。」徐震拍手叫好,長得又高又大該多好,就不用像他現在這樣,看人還得抬頭了,而且娘親把點心放在櫃子裡,他還要搬凳子,才能上去拿。
成效顯著,徐茂公接著往下說:「讀書的好處更大了,震兒你不是喜歡聽故事吧,以後認識的字多了,你就可以自己看書了,書裡好看的故事可多了。」
徐震這次卻搖頭道:「我不要讀書,我就喜歡聽爹爹娘親,還有旭哥哥給我講故事。」
效果適得其反,徐茂公一怔。
「你要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豈不讓人笑話?」袁紫煙在屋內就聽見他們父子的對話了,帶著單旭出來,笑著接口道。
「我早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徐震不服氣,從徐茂公懷裡下來,撿起根樹枝在地上劃寫,雖然歪歪扭扭,但正是徐震兩個字。
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