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人。首發」看宇文士及不回答,李世民輕聲喚他。
「殿下…」宇文士及仍有些怔忡。
「抱歉,仁人,」李世民這才猛地省悟,開口向宇文士及道歉,「我不該在你面前提竇建德的。」
「不,殿下,是仁人自己心緒不寧。」宇文士及哪敢接受他的歉意,「未將只是在想,竇建德此人不能留。」
「為什麼?」既然宇文士及不介意提起竇建德,李世民就接著往下問。
宇文士及說道:「竇建德此人假仁假義,可河北一帶受他蒙蔽的人不少,此人野心勃勃,若不除去,難保他不暗中再招集舊部,再起禍端。」
李世民若有所思:「仁人說得也有道理。」
見李世民動心,宇文士及進一步說道:「殿下,仁人不敢瞞殿下,仁人此言確是公心私心都有。家兄化及,家弟智及,都是咎由自取,仁人不敢抱怨,可是,禪師禪師他才十歲,他有什麼錯?」宇文士及聲音哽咽。
李世民也不禁歎息:「仁人,你放心,我會在父皇面前幫你的。」
「多謝殿下。」宇文士及感激涕零,當場拜倒在地。
李世民連忙扶他:「快快請起。」
出了李世民地營帳。宇文士及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濕衣背。這位秦王殿下。打仗是好手。權謀之術也勝於他人。跟他鬥智。簡直比打仗都累。好在他宇文士及也不是笨蛋。經過改朝換代。他地大哥。三弟都沒了。只有他不但性命無憂。而且還是皇親國戚。這番審時度勢地能力。自然不差。
宇文士及早料到李世民會拿竇建德地事情問他。從李密身上宇文士及就能看出。李淵父子對這些敵軍首領是絕不會心軟地。所以只要他稍微表示出對竇建德地恨意。李世民就能賣他個人情。而賣他人情。自然就是賣李淵地寵妃宇文昭儀地人情。
但他宇文士及。也是心甘情願讓自己去欠這份人情。他地妹妹宇文昭儀地親生兒子現在才會走路。自然爭不過幾個年長又戰功顯赫地哥哥。既然宇文家也要找靠山。什麼叫順水人情。宇文士及不會不知道。
而且。宇文士及是真地恨竇建德。恨到不願掩飾。「禪師。父親就快給你報仇了」宇文士及喃喃自語。
***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
五月十日,
王世充身穿素服,率太子王玄應和文武官員兩千餘人在城門降唐。
單雄信站在降臣之中,看著李世民得意洋洋地問王世充:「你不是以前叫我小唐童嗎?怎麼今天見了小唐童,這般恭敬?」王世充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李世民的目光一一掃過洛陽城的官員,眾人不敢和他視線接觸,都垂下頭來。然後他的視線對上了單雄信,單雄信心中一緊,卻直視他的目光,毫不畏懼。
李世民冷哼一聲,主動將目光移開,這等小人,不過虛張聲勢裝英雄罷了,自己何必和將死之人計較。
單雄信的目光卻一直看著李世民,看他一個個審視洛陽城的文武。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忽略徐茂公、秦叔寶等人蒼白的臉色,忽略瓦崗眾兄弟在此相見的尷尬,忽略他心中對妻兒的擔心。
與此同時,
單雄信的駙馬府裡,金花公主已經遣散了府裡的一干奴婢,只留下從二賢莊時就跟隨單雄信的一干家人。
「旭兒和天昌就拜託你們了。」金花公主再次囑咐單全他們。
「夫人放心。」單全已是白髮蒼蒼,單雄信就是他看著長大的,對單家自是忠心耿耿。
金花公主看向單旭:「旭兒,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弟弟。」可憐這孩子還不到十歲,就要擔起這麼大的擔子。
單旭含淚搖頭:「母親,我不走,我要陪著你和爹爹。」
金花公主拒絕道:「不行,你是單家的孩子,只有走了才能給單家延續香火。」
「弟弟也是單家後代,他走就好了。」單旭看著金花公主懷裡抱著的單天昌,也只有這個弟弟,現在還不懂什麼叫生離死別,仍在母親懷中睡得香甜。
金花公主含淚責怪單旭:「旭兒,你不喜歡弟弟嗎?不願意照顧他?」孩子,別怪我。
單旭畢竟還小,哪分得清大人的話是真是假,見母親突然生自己氣,連忙說道:「不,我喜歡弟弟,我會照顧他。」他是真的喜歡弟弟呀,母親誤會了。
金花公主趁機把單天昌塞到他懷裡:「既然這樣,快帶你弟弟走吧。」再不走,唐軍就要進城了。她狠狠心,轉過身,不再看兩個孩子。
「哇!」單天昌好像感覺到什麼,突然醒過來,哇哇大哭。
金花公主身子一顫,拚命忍著不再回頭,快步向屋裡跑去。
「母親」單旭流淚喚她,弟弟在哭啊。
「大少爺,我們走吧。」單全忍淚上前,從單旭手裡抱過單天昌,交給一旁的葉兒。單平將單旭抱上馬車,又扶葉兒上車。
馬車緩緩馳出駙馬府。
李世民並沒有馬上進洛陽城,他先讓軍隊進城,控制和接管洛陽城的一切,自己卻帶人又返回軍營,商議怎麼處置王世充等人。
這便是朝中事情而非軍務了,徐茂公等瓦崗派的眾將卻是不便參與。
眾人只能在徐茂公的營帳裡等消息。
羅士信走來走去,嘴裡忍不住抱怨:「早讓單二哥投唐,可他不聽,看看,現在多麻煩,不知殿下怎麼處置他呢?」
「你給我坐下,然後閉嘴。」秦叔寶看他走來走去,看得眼花,心裡更煩。
換了別人這樣說,羅士信馬上就得翻臉,唯獨秦叔寶說了,他才到一旁坐好,就是心裡不服,他也不會跟秦叔寶頂撞。羅士信十四歲從軍在張須陀麾下,就一直跟秦叔寶在一起,秦叔寶對他而言,是如父如兄般的存在。
安靜了羅士信,秦叔寶轉向徐茂公:「要不然,我們先派人去雄信府裡看看?」
「我們怎麼進去,殿下根本就沒下令讓我們進城。」程知節先徐茂公一步否決這個提議。
「殿下是不是故意不讓我們進城?不然他幹嗎只派劉弘基和侯君集去?」一旁坐著的羅士信還是忍不住插嘴。
秦叔寶這次倒沒說他,因為這也是他擔心的。
「我看不是單獨針對我們。」程知節搖頭,「杜如晦現在不是也沒進去。」杜如晦的弟弟還在洛陽城囚著呢,他一樣著急。
「殿下只是謹慎從事,劉弘基和侯君集都有過進駐長安城的經驗,這點他們是比我們強。」雖然心裡一樣著急,徐茂公還是替李世民說了句公道話。洛陽畢竟是都城,軍隊換防,一旦處理不好是要出大事的。(注1)
秦叔寶等人互相看看,雖然擔心單雄信,但確定秦王沒有疑心他們,還是鬆口氣,如果連秦王這也待不了,他們還有何處可去?
徐茂公看在眼裡,心裡歎氣,這些人牽掛都太多,讓他們為了單雄信而什麼都不顧,終究不現實。
郭孝恪急匆匆進帳來:「殿下商議的結果出來了!」
「怎樣!?」羅士信從凳子上碰起來衝到郭孝恪面前,但還是晚了程知節一步,程知節是最先到郭孝恪眼前的。秦叔寶和徐茂公雖然還坐著,但也都看著他。
對眾人急切的目光來說,他帶來的消息太殘酷了,郭孝恪低下頭,然後才說道:「殿下定了一批要處死的鄭國大臣的名單,段達,楊公卿,第三個就是單雄信。」
眾人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知道李世民討厭單雄信是一回事,但確定他要殺單雄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去找秦王。」羅士信最先反應過來,就要出帳去。
程知節一把拉住他:「等下,我們一起去。」他回頭看秦叔寶和徐茂公。
秦叔寶點頭:「我也去。」
徐茂公卻猶豫。
「茂公?」羅士信喚他。
徐茂公皺眉:「我們一起去,會不會讓秦王誤會,而且單二哥他怎麼想的,我們也不知道。」他偷送令牌給單雄信,這事只有他和徐順知道,而單雄信收了令牌卻沒走,他到底怎麼打算的,徐茂公很擔心。
郭孝恪最先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秦王以為我們想仗著人多勢眾要挾他,豈不弄巧成拙。而且依單將軍的脾氣,就算殿下心動想饒他,他卻寧死不降,又該怎麼辦?」
秦叔寶歎氣:「茂公和孝恪說得有道理,我們先去看看雄信,只要他先服個軟,殿下那邊我們也好說話。」
羅士信和程知節互相看看,依單雄信的脾氣,還真有這個可能。
程知節也歎氣:「那我們只有等明天,先勸單二哥,再勸秦王了。」單雄信和投降的官員都被就地押在洛陽城中,要見單雄信,只能等明天了。
注1:李世民確實是十日接受王世充的投降,十一日進入洛陽,這是史書記載,並非作者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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