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神情嚴肅,徐茂公卻在裝糊塗:「什麼老君堂,我不知道啊?」
秦叔寶皺眉:「茂公…」自己可是很鄭重的。首發
徐茂公笑了笑,緩緩說道:「不光我不知道,秦王他從沒去過金墉城,自然更不知道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在坐的都是聰明人,自然一點就透。
程知節仍笑得沒心沒肺,但最先岔開話題的也是他,「我早就看王世充不順眼了,走了也好。茂公你不在洛陽,不知道這個王世充是什麼樣,這個人神神嘮嘮的,每次出兵前都要找些巫婆巫漢來故弄玄虛,這哪像個軍隊的樣子。而且我最討厭聽他說話,聲音太刺耳了,跟野獸似的。」現在想想,程知節還忍不住搖頭。
徐茂公微笑不語,王世充本不姓王,原是西域人氏,父早亡,其母改嫁到王家,才跟著姓王。據說這人「卷髮豺聲」,確實讓人看著不舒服。
但現在不是討論他人相貌的時候,既然秦叔寶他們同意了,徐茂公就可以接著進行自己的計劃了:「你們現在和牛進達還沒有來往,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徐茂公問道。
程知節說:「他現在也就那樣,瓦崗舊部,在王世充手下得意的很少。你不會想把他也拉過去吧?」他看向徐茂公。
徐茂公從袖裡取出一封信:「張亮知道我來洛陽,讓我帶信給牛進達,他有意勸降牛進達。」張亮和牛進達都是李密初上瓦崗時便跟隨左右的老搭擋,他惦記牛進達,也在情理之中。
程知節接過信,大包大攬:「牛進達降唐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我們商量一下你們投唐的步驟吧,需要帶什麼,需要唐國這邊怎麼配合?」徐茂公說道,這裡雖是朋友住處,但畢竟在王世充的地盤,他還是不宜久留。
「主要是我們地家眷都在這邊。」秦叔寶說道。當初金墉城破。他們地家眷都跟著落在王世充手裡。若非牽掛這個。他們何必在這邊受王世充地閒氣。
「那她們是在這三賢館還是另外按在別處?」拿親人做人質。殺傷力是極大地。徐茂公就有過切膚之痛。
羅士信說:「她們就在這三賢館裡。平日也能上街轉轉。不過這麼多人要是一下都不見了。會惹人注意地。」
「一個個走也不行。」程知節補充。「金花公主常來串門子。這裡有哪些人。她清楚地很。」
「金花公主?」徐茂公問。怎麼突然又冒出來個公主?
秦叔寶解釋:「就是雄信地妻子。王世充地親妹妹。」人家是公主。加上又是女眷之間地交往。總不能攔著不讓人上門吧。
徐茂公恍然,這幾人怕是早有要走的心思,只是都被單雄信夫妻攔住了,難怪剛才提到單雄信,這幾人會那麼反感。
徐茂公想想道:「那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夕陽西下,
三賢館迎來幾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單雄信在門前下馬,又從馬車中扶出妻兒。
「駙馬爺怎麼又過來了,到是真清閒啊。」羅士信在門口迎接,卻是皮笑肉不笑。
單雄信只當沒聽出來,笑著說:「今天公主新學著做了幾道小菜,想讓大家嘗嘗。」
金花公主也微笑:「羅將軍可別嫌本宮的手藝差。」
他們夫婦倆一唱一合,羅士信還是不給面子,「羅某哪有那個口福,嘗公主做的菜。」
氣氛有點尷尬,單雄信夫妻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往下說。
這時,「羅叔叔!」單旭興高采烈地沖羅士信奔過去,他也是唯一沒察覺當前氣氛的人。
「旭兒!」羅士信抱著他,眉開眼笑,「讓羅叔叔試試,你是不是又重了。」他兩手向上,試著舉舉單旭,然後放下,故意皺眉,「真的又胖了不少,你這小饞貓。」
「那是母親做得菜太好吃嘛。」單旭有點不好意思。
「那我們進去嘗嘗公主的手藝吧。」單雄信趁機說,「我們都還沒吃飯呢。」
總不能讓孩子因為大人之間的不和而餓肚子吧?單旭是他們瓦崗眾人看著長起來的,羅士信在他面前可拉不下臉:「進去吧。」他只好說。
羅士信抱著單旭,又想起另一個,「天昌呢?怎麼沒帶來?」單天昌,是單雄信的小兒子,是金花公主親生的,現在也還不到一歲大。
難得羅士信主動搭訕,單雄信趕緊笑著說明:「天昌已經睡了,就沒帶出來。你要是想他,下次我把他抱過來。」
「弟弟吃飽了就睡,邊睡還邊留口水。」單旭在旁「告狀」,弟弟才是饞貓呢。
感覺到手上的重量,羅士信才沒那麼容易上當,他用手指點點單旭的小鼻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計謀,「小胖墩,還說人家。」
單旭這孩子是越來越胖了,看來金花公主把他照顧得不錯。原來他們還擔心公主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會忽略他,看來這位公主心腸倒不錯,比王世充強多了,這也是他們一直沒法真正擺臉色給公主看的原因。
單旭一到院裡就脫離羅士信的懷抱,撒歡兒往內宅跑,「懷玉哥哥,鐵牛哥哥,我來了!」秦懷玉是秦叔寶的兒子,程鐵牛是程知節兒子的小名,這兩人都是單旭在瓦崗山時的玩伴。
大人笑著看他,也不阻止,只有金花公主在後面喊道:「旭兒,慢點。」她朝眾人歉然一笑,也趕快跟著往後院去了。
秦叔寶看著他們母子的背影,對單雄信微笑,由衷地道:「你倒是娶了個好妻子。」
「去啊。」單雄信也感歎。他當初娶金花公主,是由於王世充賜婚,不敢違抗,沒想到這位公主相貌美麗,人也溫柔賢淑,與他的亡妻竟頗為神似,不但他滿意,連旭兒都對這位繼母十分親近。
愛屋及烏,單雄信得此嬌妻,連帶對妻兄王世充也很感激,甘願為他賣命。他發自真心,王世充也感覺得到,所以這郎舅二人處得也十分融洽。
酒酣耳熱,單雄信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聽說知節今天從街上帶回個唱道情的道士,人呢,怎麼不叫他出來唱幾曲大家聽聽?」
「你想聽曲子,怎麼不早說?」程知節一臉遺憾,「那道士早就走了。」
「走了?」單雄信才不信,據他的人回報,沒看見那個道士從三賢館出來。當然,這證據可不能拿到桌面上。
程知節兩手一攤,理直氣壯:「人家一個道士,唱完就走,我留他幹什麼?」
單雄信猶豫一下,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追究。據他所知,瓦崗山與道士能扯上關係的,不外乎那麼兩,三個人,謝映登已經看破紅塵,不足為慮。魏征現在洺州,竇建德會派他來洛陽嗎?還是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監視三賢館的人仍沒看到那個道士,可三賢館裡的人也沒少了些,大家神色如常,照常過日子,單雄信終於鬆口氣,可能只是自己多心了。
***
武德三年,
七月,
秦王李世民的軍隊開進洛陽郊外,王世充開出城門迎敵。
按規矩,這兩家不會馬上打起來,而是應該說段開場白,一個說你為什麼無顧犯我邊境,另一個說我興的是仁義之師,來解救這兒的百姓,總之,就是各自證明自己才是正義的那一方。
單雄信對這套很熟悉,當年李密去黎陽打宇文化及,也走得這套路子,兩軍戰前,他把宇文化及說得啞口無言,不知今天,王世充對上李世民,又會怎樣?不過王世充向來以利口善辨出名,鬥嘴應該不會輸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既然不用為妻兄擔心,單雄信的目光仍放在敵軍那邊,世事變幻,前幾年他跟著李密,是為了替那人解黎陽之圍,如今他站在王世充身邊,卻和那人已是敵手
單雄信心事重重,王世充卻打好腹稿,準備先發制人。誰料他還沒張嘴,數十騎人馬已從他軍中奔出,向唐軍那邊過去。
眾人都愣住了,這主將沒說開始打呢,搶功勞也不是這樣搶啊?
那數十騎奔出百餘步後就下馬了,然後回身面向鄭軍。大家這才看清,為首的正是秦叔寶,程知節,羅士信,牛進達四人,他們身後跟隨的也是幾人的親兵。
單雄信心中暗叫不妙。卻聽四人朗聲說道:
秦叔寶說:「我們四人自從來到洛陽,多蒙鄭王好茶好飯招待。」
程知節接著說:「只是我們與鄭王道不同不相為謀。」
羅士信接著說:「我們有心歸唐。」
牛進達接著說:「還請鄭王不要留難。」
最後四人同時向王世充拜了拜,「告辭了。」四人翻身上馬,向唐軍投去。
鄭軍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忘了該怎麼反應。
單雄信見四人奔向唐軍,而唐軍對此並不意外,又看見迎上幾步接這四人的正是徐茂公,頓時明白了。他終於確實那天的道士是誰了。
註:歷史上有的說秦叔寶四人投唐是在武德二年,還參加李世民與宋金剛的戰鬥。有的說是武德三年,李世民來打王世充,這幾人乘機投唐。本書用的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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