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份量?
    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

    十二月

    黎陽城

    徐茂公站在書案前翻閱公文,速度卻是走馬看花那種,「我沒在城裡這些日子的公文,你都批好了。」

    「那當然。」郭孝恪不無得意地道。

    「一本也沒給我留?害我回來也沒事做?」徐茂公半真半假的報怨,隨手將公文往案上一扔,轉到另一側的軟榻坐下。

    徐茂公連復察一下也不做,這種一如既往地信任讓郭孝恪很安心。但眼下他覺得自己更該關心另一件事:「既然對我這麼放心,那接下來的事也交給我吧,你就好好歇著。」

    「你不怕麻煩就行。到時別到處報怨,說我這做上司的虐待部下。」對屬下這種聽起來像是要奪權的行為,徐茂公倒答應的乾脆。

    「你確定不要再找個郎中看看?」郭孝恪皺眉,茂公的氣色為什麼看起來還是不好?

    「只是個小風寒,養幾天就好了。」徐茂公輕描淡寫地道。知道自己的傷勢瞞不過人,便找了個借口,這是冬天,風寒,應該是最常見的吧?

    「再看看有什麼關係?」郭孝恪堅持。就是「小風寒」才奇怪啊,茂公他是練家子,一個風寒能拖了好幾天還不好?

    「不看。麻煩。」徐茂公也堅持。若被軍中地郎中發現他生病是內傷。那解釋起來才真地麻煩。

    真是地。若袁姑娘還在。這種事哪用得著他操心。想到袁紫煙。郭孝恪腦中靈光一閃。原來是這麼回事。他認為自己明白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黎陽城中地佳人也不少。改明兒我給你找一個。」自問找到了「病因」。郭孝恪決定客串一回郎中。為上司兼好友治治這相思病。

    「黎陽城裡還有佳人沒被你郭少爺收入囊中?」徐茂公故作驚訝。也算默認了他地推測。反正自己受傷地原因還真是這個。

    「…找找總會有嘛。」郭孝恪有點不好意思。

    徐茂公微笑。郭孝恪來黎陽一年多地時間。可是招蜂惹蝶不斷。他年輕有為。雖不是美男子。相貌也過得去。加上出生在有錢人家。從來出手闊綽。很是惹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許。偏偏他本人也自許多情。故是風流韻事連徐茂公都時有耳聞。

    ……

    正說話間,張亮神色慌張地進來:「茂公,孝恪,玄成他來了!」

    「那就請他進來啊,又不是外人。」郭孝恪隨口說道。

    「不,不是…」張亮急得滿頭大汗,偏又說不出來什麼。

    郭孝恪和徐茂公互看一眼,都心覺不妙。張亮素來口齒伶俐,能讓他驚成這樣的是什麼事?

    「玄**在哪?」徐茂公問道。

    「前前廳。」

    張亮總算說出幾個完整的字來。

    「看看去。」

    魏征一身素服,立於廳中,見面後第一句就是:「魏公和伯當,都故去了。」

    「怎麼會?我上次在長安見時不是還好好的嗎?」郭孝恪驚駭莫名,難道,難道李唐終是容不下他們嗎?

    「究竟是怎麼回事?」徐茂公也追問。李密和王伯當「不在了」是肯定的,但他需要知道這其中經過,具體是哪個歷史版本,可有破綻。

    魏征歎了一聲,開始敘說。

    原來李密出長安後,滿朝文武都道他此去必反。唐主正猶豫間,不料隨李密出長安的部下中有個叫張寶德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竟在途中上書李淵,妄言李密必叛,唐主於是派了使者追上李密,讓李密先獨自返回長安。招集舊部一事需重新商量。

    使者到達時,李密一行已到達桃林縣附近。

    李密見李淵已對自己起了疑心,如果回長安一定是自投羅網。李密決定鋌而走險,於是他殺了李淵派來的使者,乘桃林縣令還不知實情,攻克了桃林縣城,當時與桃林縣距離最近的唐軍是鎮守熊州的史萬寶和行軍總管盛彥師,離桃林縣最近的瓦崗軍舊部是張善相。

    在得知李密造反後,盛彥師料到李密必然要去投靠張善相,而熊耳嶺是其必經之路,於是盛彥師抄近路先趕到熊耳嶺埋伏。

    待李密等人趕到時,盛彥師突然亂箭齊發,李密與王伯當當場身亡。隨後,頭顱被盛彥師割下,獻於長安。

    魏征訴說經過,淚流滿面,最後他道:「我奉唐主之命,將魏公和伯當的人頭帶來了。」

    他身後的兩名隨從手中各捧著一個木匣,聽到魏征的話,這時各上前一步。

    郭孝恪和張亮分別上前,各打開一個,飛快地掃了一眼,馬上蓋上。然後向徐茂公點點頭。雖說都是上慣戰場,見慣生死的人,但面對的是自己主公和同僚的,還是覺得慘不忍睹。

    徐茂公頹然坐下,用手撫額,甚是苦惱。

    他心中卻在飛快計算著,李密和王伯當肯定是沒死,那死的又是誰呢?這多半可能是房彥藻安排的替身,房彥藻的眼光自不必說,那些親兵在相貌和忠心上應該不用自己多費心。

    可李淵派人把人頭送到黎陽是什麼意思?

    賣好?那為什麼不把亡者的全屍都還來?

    示威?那他不應該只派魏征來啊,再說瓦崗還有不少人未投靠李唐,李淵不怕那些人兔死狐悲,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試探?這是最有可能的了。

    問題是李淵在試探什麼,試探李密是不是真的死了?

    親兵再像也不可能和李密長得一模一樣,不過熊州到長安,這人頭保存再好怕是面目也模糊了,只要有了先入為主的念頭,認錯也不是不可能的。剛才郭孝恪和張亮不也認錯了嗎?

    再有就是試探李密的謀反自己知不知情,李密要反,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找張善相,一個就是來黎陽。自己本就是李密的舊部,被懷疑也可奈何。

    只是,為什麼是桃林縣呢?那正是自己接應李法主和王伯當的地方,為什麼他們的替身也會去?

    「茂公,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到底該怎麼辦,你先拿個主意啊?」郭孝恪見徐茂公半天不說話,只好開口催他。張亮在旁也坐立不安,只不過他畢竟沒有郭孝恪和徐茂公關係近,不好開口。

    「你們讓我拿主意?」徐茂公抬頭問道。

    眾人眼中都有淚,卻都一**頭。誰都清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再不決定什麼,這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啊,到時候,誰替自己哭去?

    「你在長安時,唐主可交代了什麼?」徐茂公向魏征打探消息。

    「沒有,唐主只讓我把人頭帶來,還有就是告訴你這件事。」可惜魏征也所知有限。

    「他沒說我們這些人怎麼辦?」張亮插嘴道。

    魏征搖頭。

    眾人面面相覷,這李淵,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魏公他們的遺體呢?」徐茂公繼續問。

    「大概就地掩埋了。」魏征頗為不忍,一代梟雄,最後的結局卻是身首異處。

    「我想向唐主上書,請唐主還他們全屍,我要以君臣之禮安葬魏公。」徐茂公看向眾人,緩緩言道。

    眾人嘩然。

    「可茂公,我們都已經是唐國的臣子,再和魏公論君臣」郭孝恪猶豫,這樣的事,李淵能同意?

    「我同意。」魏征卻馬上表示贊成,「你還有什麼要求,一起說出來,我馬上替你上奏章。」說著,他挽起衣袖就準備動筆。

    「沒有了,我只是想讓故主和故友都入土為安。」徐茂公看著魏征解開隨身攜帶的行李,拿出文房四寶。

    「要是唐主不同意呢?」張亮提問,他不明白,這樣的大事,這兩人怎麼能決定的這麼快?

    「那就證明,我們瓦崗軍在他心中一點份量也沒有。」徐茂公和魏征異口同聲。發現這點後,兩人相視一笑,為心照不宣的默契感到溫暖。

    張亮和郭孝恪恍然。

    「不錯。我瓦崗軍,我瓦崗軍」張亮激動地說不出來。向來口齒伶俐的他今天不知是第幾次哽咽了。眾人中,要說和李密關係最近的就是他了,也難怪自聞魏公過世後他會如此失常。

    郭孝恪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他知道張亮要表達的意思,魏公被殺得如此乾脆,李淵心中他們這些瓦崗舊部又算什麼,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提早散伙。

    張亮看看動筆寫奏章的魏征,再看看走過去幫忙研墨的徐茂公,心裡還有著不能說出口的擔憂,好像,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一直稱呼的就是唐主,而不再是陛下

    長安

    御書房

    李淵現在身邊只有兩個兒子陪著: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

    「這是黎陽那邊遞上的奏章。你們看看。」李淵將奏章先交給李建成。

    聞聽黎陽那邊來信,李建成和李世民表情都嚴肅起來,自從李密出事,魏征帶信去黎陽後,可以說,黎陽就吸引了長安大半的注意力。

    「看出什麼了?」李淵問。

    「這是玄成的字。」李建成答道。

    「我不是問你信是誰寫的,是讓你看內容。」李淵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也知道魏征的字是好看,他還知道就是因為這筆好字,李密才把魏征從元寶藏那要來。可現在是在談書法嗎?

    李世民轉過頭去,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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