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元帥府,
魏征有假可休,並不代表李密也可以。
魏征可以借古傷今,李密卻只能為現實焦頭爛額。
他和王世充相持日久,很多麻煩事都暴露了出來,李密守著糧倉,吃飯自然不成問題,可和洛陽斷交後,別的物資缺乏成了麻煩事。王世充在洛陽,什麼都不缺,單單附近的幾個糧倉都是李密的,洛陽缺糧。民以食為天啊,將士們吃不飽肚子,誰肯替他賣命,於是,王世充厚著臉皮,要主動和李密做「生意」,用洛陽城的其它物品(軍械除外)和李密交換糧食。
最初李密有些猶豫,可是,以邴元真為首的一些人卻向他稟告,說金墉城物資缺乏,士兵們只有糧吃,卻沒有餉銀髮,多有怨言,李密這才下定決心和王世充交易。免得對外的仗還沒打,裡面就先兵變了。
可交易不久,李密就後悔了。以前洛陽缺糧時,經常有那兒的士兵偷偷投奔到金墉城來,多的時候一天就由好幾百人。可自從交易後,洛陽不缺糧了,就再沒有人過來了,反倒是金墉城的士兵聽聞了洛陽的繁華,偷偷跑去了不少人
李密真的很鬱悶,想到這主意是邴元真出的,他就更煩。邴元真是翟讓的舊部,他出這主意是為了什麼,李密猜不准。軍士為缺錢而有怨言,李密事後查過,是真有其事,那邴元真是真心為了金墉城?他真沒有看出和王世充交易的後果?
李密不願往壞的地方想,畢竟身為決策者,自己負的責任要更重些。何況對翟讓,雖然嘴裡不願說,但李密心裡還是有愧的,他當時出於斬草除根的目的,殺翟讓時就除掉了翟讓的親戚,可對翟讓的舊部,不光是因為他那時候答應了徐茂公,也是因為他不想再沾血了,這和戰場上殺敵可一點都不一樣
所以李密只把邴元真派去了興洛城,興洛城也是瓦崗軍的重地,相信邴元真能明白他李法主的一片苦心,他李密對邴元真還是放心的,否則能把那麼重要的糧倉交給他守衛?但同時也是警告邴元真,他已經離開了李密的智囊團,原因自己清楚,以後不要亂出主意了
至於和王世充的交易,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單方面終止合約,似乎說不過去。李密只好暗中下令,讓自己這方交易的人員不要那麼積極,盡量在雙方交易時拖延時間,多挑毛病,只要洛陽那邊先表示出不滿,他就可以藉機終止合約。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和洛陽城的交易讓李密手下的一些將士嘗到了甜頭,官方交易他們得聽李密的,給王世充那邊找茬。可私下裡的交易卻是各取所需,皆大歡喜。當然,高興的人中絕不包括李密
聽到風聲的李密藉故處分了一些人,可如今在用人之時,只能小懲大戒,否則私賣軍糧的罪,哪有那麼輕?
一時間,李密覺得很累。他身邊的親信都在各忙各個(誰又會在魏公的眼皮底下偷懶?),在魏公思考時,誰也不敢去打攪他的思路,「魏公最近心情似乎不大好?」這是大家的心聲,所以更加小心
沒人煩他,這讓李密的神思輕易就飄向了千年以後。在那裡,他是研究所的精英骨幹,是年輕有為的代表人物。掙著不菲的工資,有著充足的假日。上班時,他的業務熟練,讓同事佩服。下班後,他可以和朋友聚會,喝酒,K歌,看比賽,假日裡還能登山旅遊。想一個人靜靜時,也可以上網,或者租一大堆影碟,看上一整天。那時候,他沒有現在的雄心壯志,可也不用去處處提防,提心吊膽,算計別人過日子
看著元帥府穿著古裝,四處忙碌的眾人,坐在帥位上的李密神情恍惚起來,這裡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一場夢呢?他只不過在玩線上遊戲,玩得太入迷了,等下了網,一切又都會恢復成現代的樣子?
「魏公,魏公」牛進達的聲音將他喚醒,環顧四下,李密在心裡歎息,「不是遊戲」
「魏公,房先生回來了。」如果不是房彥藻一副有急事的表情,他也不敢打攪魏公。
「彥藻回來了?快請!」李密精神一振,房彥藻能從竇建德那邊這麼快就平安回來,可見竇建德並無二心。
「魏公。」房彥藻風塵僕僕,卻不失禮數,但他見四下都是李密的心腹,然後開口說出的話卻讓李密臉色頓變!
「魏公,」房彥藻說道,「寧陵刺史顧守雍反了!」
顧守雍?李密想起來了,前陣子他為了有人與洛陽那邊私下交易的事薄懲了幾個官員,記得這個顧守雍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元帥府只是下公文斥責了幾句,一沒降職,二沒罰俸,三更沒有法辦,他顧守雍就受不了了?
「他可是投了王世充?」李密冷笑。
「不是,顧守雍和開州凱公相勾結,現在正在洪州刺史何定處勸誘。」
「?」
知道這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房彥藻細細道來:「房某本來是要去竇建德處,可聽說他拉攏幽州羅藝不成,兩家處得不那麼愉快,為防羅藝搗亂,他到河北各地巡視去了。我一想,這時去了也未必能見到他,再說此時有羅藝牽制他,竇建德也不會傻到再惹上我們。本來我想回來問問魏公您的意思,可正好聽到顧守雍有不法的舉動,我就暗中去了趟寧陵,正巧打聽到開州的校尉凱公殺了刺史傅鈔,說動了顧守雍相助,顧守雍與洪州刺史何定是舊交,何定謀反也就是這幾日的事了。我才急著回來向魏公稟報,這三家一旦聯兵,一定不利於金墉城,魏公要早做準備啊。」
房彥藻在心裡暗暗僥倖,他剛出城三,四天就得知秦王李世民被抓,他同族的侄子房玄齡正到處找他。為明哲保身,房彥藻這才微服簡行,本來是為了躲著房玄齡,卻不想讓他聽到了民間的不少小道消息。
憑著多年從政的敏感性,房彥藻發現出寧陵那邊確實大有可疑,才悄悄過去一趟。也幸虧顧守雍去了洪州,寧陵那邊戒備比較鬆弛,他才得以順利回來報信。
不過,誰又能想到街上看似落魄的中年書生會是魏公親信,拜早年與李密一起逃難的經歷所賜,這喬裝改扮可難不住他。
聽了房彥藻的稟報,李密面色凝重,這三城的兵馬加起來少說也有五,六萬人,一旦衝著金墉城而來,決不能輕敵。而顧守雍可能不攻打金墉城嗎?李密可不敢再報僥倖心理。
「叫各部門都取消休假,士兵加強操練,各營隨時做好出戰準備。」李密開始下令。他還有王世充這個勁敵要防,所以只要凱公不先來惹他,李密就不打算離開金墉城,到開州找凱公算帳。不過,「密切注意凱公那邊的舉動,只要他稍有異動,我們就先發制人。」對凱公,李密不敢輕敵,一個校尉敢殺了本州的刺史,這膽子就絕不小,在事發後又能安撫住本州的兵馬,還能聯合別的州的刺史,並且以他為首,這個人,值得謹慎對待。
「我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告訴沿途的斥候把監視的重點放在開州方面,一有異動馬上來報。」房彥藻回答道。
「嗯。那就好。」李密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房彥藻,做事一貫讓他放心。
隨著不斷傳到金墉城的情報,氣氛緊張起來,凱公已與寧陵,洪州三家正式聯手,準備兵發偃師——李密猜得不錯,這凱公的第一戰確是衝著金墉城來的。
李密決定出兵開州,在家門外攔住凱公。
所以這幾日,李密忙著調兵遣將,安排留守的將官,忙得不可開交,魏征也早就取消休假,在元帥府忙碌。
看著周圍的人忙不過來,徐茂公卻覺得無聊。李密不發話,誰又敢開口讓他幫忙,當然徐茂公也不會閒得往天牢跑,誰知李密會不會正安排人在天牢那兒等著他呢?
徐茂公搖著手中的折扇,八月初的天氣,難得天上還有些雲彩,可依然感覺炎熱。不過比起現代,要好很多吧?至少在千年後的那個時代,八,九月份,沒有人會穿著長衫(不管是在家或出門,不管衣料是紗還是綢。)。
細算算,來這裡已經七年多了。也就是說,他已經有七年沒有看過自己未婚妻穿短裙了,想想真是遺憾,來古代這趟任務,他犧牲了多少?可當時要是他不接這項任務,別說遇不到他親生的父母,就是謝天遙,也要一個人留在這時空七年之久,一想到她這七年該怎麼熬過來,徐茂公就不寒而慄。
而如果當時,接這項任務的只有安允辰一個人,困在這兒七年也回不去的也只是他安允辰一個,會不會好一些?徐茂公在心裡苦笑,這問題,自己不是早有答案了嗎,又為什麼總是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