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剛剛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與兄長並肩酣戰殺敵。自己奮勇斬敵無數,卻不慎負傷倒地,兄長上前為自己包紮治傷,一雙眼睛卻從未離開過戰場。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明亮得整個海底最璀璨的明珠也無法媲美,堅定得整個海底最沉重的火山岩也無法比肩,高傲得整個海底最狂暴的火山也無法凌駕。只要見到這雙眼睛仍舊淡然自若,二郎便覺得身上劇痛難忍的傷無足輕重,腦後瞬息萬變的戰場也無須多慮,輕鬆得幾乎可以揮舞起一雙鐵拳,隨兄長再度南征北討了。
他隱隱約約看見,兄長的那雙眼睛就在自己面前,正凝望著前方,但心中又迷迷糊糊記得,不久前,兄長似是棄世而去了。
我該相信誰?我還有誰可以依靠?二郎在夢中狂喊著,淚下千行如湧泉,自己卻不自知。
這一驚一喊,二郎猛一張眼,從夢中醒了過來。淚光模糊中,那雙眼睛,與兄長一模一樣的眼睛正在自己面前,淡然自若地凝望著自己。一樣那麼明亮,一樣那麼堅定,一樣那麼高傲。
兄長還在世?黑暗的海底,從未如此充滿著光明。二郎滿心狂喜沖翻了一切,猛地提起一口氣坐了起來。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卻不是兄長。二郎揉了揉眼睛再看,不由得一口氣洩了個精光,撲通一聲又倒了下去。
這分明是尋的眼睛。一樣的明亮,一樣的堅定,一樣的高傲,但就是沒有一樣的模樣。二郎慢慢調整著亂成一團的思路,漸漸從狂亂中清醒了過來。突然腦子一靈光,剛剛發生的一切豁然貫通起來。
「咦?我還活著?」二郎脫口而出,「那只巨蚌呢?章魚呢?」
「喏,有力氣了去看個夠。」尋隨隨便便地往身旁一指。二郎轉眼看時,巨蚌龐大的身軀就在自己近旁,蚌殼緊閉,一動不動。二郎又支起耳朵細聽,洞外無聲無息,大群章魚似乎早已無影無蹤。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二郎滿腹疑竇,怕是又在做夢,但沉重的傷勢假不了,渾身動彈不得,稍一碰痛如刀割,哪裡是做夢了?分明是貨真價實的買賣。
「等你痊癒了再說,現在什麼也不要去想。」尋不知何時,竟然變得硬朗,二郎心中,又浮現起兄長的影像,不由得百感交集。
二郎這一躺,足足躺了幾天。尋也不喜歡麻煩,拉了一條大王棘皮章魚將就著吃,還真對付了到二郎傷癒起身的那一天。照尋的說法,二郎錯位的骨頭都已經夠擺出幾副七巧板了。要不是它以前見珍珠太郎整治過二郎的傷,依樣畫葫蘆給拼湊了個八九不離十,說不定二郎此時已經真的龍歸碧海完蛋大吉了。
此時二郎重傷痊癒,力量倍增,也不待尋上前幫忙,一把就掀開了巨蚌的蚌殼。
只見蚌殼中一汪汁液裡,晃動著一顆碩大無比的明珠,巨蚌的身軀早已不見蹤影。二郎驚奇萬分,一縱身落到尋的身旁細問,不由得喟歎連連,大呼僥倖。
「我那時被它氣壞了,指揮我頭頂上的死靈外出剷除上頭的章魚,指揮它們純粹靠心聲,本來就不花時間,」尋這樣說,「它們一出去,我一怒之下就放出了電。」
巨蚌在海底深處從未遭過電擊,毫無抵抗能力。饒它個頭巨大,被尋積蓄已久的電一劈,渾身上下也是立時不聽使喚,兩片蚌殼卡噠一聲,重重地合了起來。可巧的是,盛在蚌殼中的那汪消化能力超強的粘液一滴不漏,全數傾倒在巨蚌蚌殼內柔軟的身體上。二郎躺了幾天,巨蚌就被粘液泡了幾天。
「我可沒想到這傢伙會長有這麼大的珠子,」尋嘖嘖稱奇,「那些粘液把巨蚌都化了,卻沒能把這珠子化掉,看來這珠子該是個寶吧?」
「珠子是不是寶不清楚,但這些粘液已經沒有用了。」二郎搖搖頭,「巨蚌體內一定有些什麼東西能夠中和這些粘液,但它當時被你電得麻木放不出來,結果它被粘液溶化了之後,那些東西從它體內漏了出來,就中和了粘液,現在粘液已經沒有消化能力了。」
「你現在有力氣了,不妨把巨蚌和珠子都帶回去,跟族人有個交代。今後海龍一族東北面珊瑚礁,大王棘皮章魚的族群徹底沒有了。」尋朝二郎點點頭,「我呢,這該是我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