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的確是很想瞭解這個城市,但是儘管肅想出了法子實現了它這個願望,尋卻好像不太開心。
「你這個混蛋!」躺在玻璃缸裡的尋對著肅咬牙切齒地揮拳,「這難聞的液體是怎麼回事?」
「噓!你想要讓別的老鼠看見你活蹦亂跳地嗎?」肅趕緊糾正尋的自我認識,「你現在是一件標本!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貓標本!標本是不會動的!」尋只好繼續在玻璃缸裡蜷著身子裝死。肅用小推車推著玻璃缸,慢慢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貌似一溜小跑緊跟在它的身後。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碩鼠們並不在意尋的存在,沒有大驚小怪,甚至沒怎麼注意,它們有禮貌地跟肅打著招呼,畢竟醫院的醫生帶著個標本去上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我得泡著這該死的防腐劑到什麼時候?」尋壓低了聲音,把心裡怒火的洩露控制到一個合適的限度,但玻璃缸好像在顫抖。
「到了醫院你就可以從裡面出來了嘛。」肅肚子裡狂笑個不停,臉上一本正經,「是你要看城街路道的阿,我只好幫你啊。這玻璃缸我在醫院找了好久才找到,費了好大勁才把裡面那條死魚留下的痕跡洗乾淨的呢。你還不滿足?」
「死魚?」尋頓時感到一陣噁心,心裡像一窩螞蟻爬著一樣癢,但身邊不時有其他碩鼠經過,它不得不維持著安靜不動的標本狀姿態,許多不適憋得難受,只好在肚子裡痛罵個不停。
代價這麼巨大,不好好看看這個奇特的城市豈不是虧大發了?
尋很快被自己的觀察對像所吸引,幾乎忘了身邊難聞的福爾馬林。
這座城市設計得很有意思,建築之間穿插的綠化很合理地利用了空間,使眼前的景物看起來既不擁擠,也不空洞。顏色比較接近的建築之間,就種上純色的同類植物;顏色形狀差異大一些的建築之間,則種上色彩繽紛的多種植物,左看右看顯得十分協調。設計師甚至連不同角度的視覺效果都考慮到了,繞過一個路口的轉角,回頭看去,建築和植物的配合依舊完美。
趁著沒有別的市民經過時,肅低聲給尋詳細介紹。原來設計師別具匠心,將居民居室的衛生管道、流過城市的河流以及綠化相互配合,充滿有機物質的居民用水流經綠化帶下方的土壤時,得到了自然淨化;同時土壤得到了肥料,植物也得到了足夠的水;多餘的水被再次淨化後,排入河流,隨著河水流出城市。所以這個山腹中的城市儘管沒有雨水,植物卻不需要額外澆水和施肥。
尋想到了自己跟貌似被山洪追趕的那個山洞。
難道是……?
「水排到外面的河裡嗎?」趁著一隻碩鼠剛剛走過,尋小聲問肅。
「是阿,有通到外面的排水管道,」肅肯定了尋的想法,「它把多餘的水排到外面的河裡去。那條河總是一時乾涸一時暴發的,有時候暴發得比較厲害的話,水會反灌到城市裡的河流,不過時間很短,不會造成什麼大問題。城市入口的湖是個很好的蓄洪水庫,就算水位再高些,也不影響入口的正常使用。」
一路上,沒有任何商店。尋覺得奇怪,問身邊推車推得冒汗的肅。
「要那玩意兒幹嘛?」肅擦了把汗,很奇怪地反問尋,「我們這裡從來都不需要進行這種糟糕的行業。」
「那你們要吃要用到的東西怎麼辦?」尋彷彿聽著天方夜譚。
「在網絡上發個信息給『水火』家族或者『兩隻鞋』家族,他們會很快給送來。我們這裡的所有數據和所有資源完全共享。」
「要是城市裡沒有的東西呢?」
「我們每天不斷交流著建設完善這座城市的想法,意見結論通過集會廳傳達給了相關家族的議會,他們會馬上著手開發,所以真正必需的東西絕不會缺乏。居民都是這麼多老鼠裡選出來的精英,我們會笨到花時間去要求城市裡不需要的東西嗎?」
「不用錢的嗎?」
「見鬼,我們從來不用這種糟糕透頂的物質分配模式。」肅斬釘截鐵地說,「只要你是合格的成員,什麼都少不了你的。這兒所有的成員都有嚴密的工作記錄,如果你到集會廳提出了有建設性的出色建議,還會有額外的一份記錄,記載你對城市作出的傑出貢獻。那樣城市還可以對你的研究提供一定的。」
不用錢,怪不得它們身上沒有骯髒的鈔票味道呢。可看它們身上連個兜也沒有,保暖的都是一身長毛,用錢也沒地方可以裝。
肅帶著尋來到了城市的重要建築群——城中城。儘管城市裡的成員不管從事何種工作,身份都一律平等,但總有些事情對於城市來說,比較重要也比較需要更加嚴格的環境,這些事情的處理場所,就在這精密複雜的城中城裡頭。
這裡集中了醫院、食堂和集會廳這三個重要機構,是這座城市裡最為龐大的三個機構。醫院進行治療、育兒、整容等等服務,其中最關鍵的是育兒;食堂為全市成員提供食物,當然也有部分遊客可以享用;集會廳供成員開會、交流、發表意見,是整個城市建設最關鍵的部門。其中醫院是肅的工作單位,也是它所在家族的大本營。家族根據肅的專長,任命它到資料部門工作。
被推進資料室的尋終於等到了空無一人的機會,從缸裡一躍而起,狠狠地甩干了身子,把肅和貌似以及周圍所有的傢俱器皿都噴漆般覆蓋了一層福爾馬林。
「怪不得你有福爾馬林和玻璃缸,」尋滿意地看著資料室裡擺放著的大大小小的櫥櫃和玻璃缸,「這兒好多怪物……」
「你才是怪物!」肅手忙腳亂地清除身上的防腐劑,「這玩意兒對皮膚多大傷害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尋陰測測說,「我只知道我在裡頭浸泡了幾個鐘頭,跟裡頭,」它指了指周圍,「那些個夥伴們的狀況沒多大區別了。你叫喊個啥?」
肅聞言出了好大一身瀑布汗,把福爾馬林從內而外地清除得乾乾淨淨。它一言不發把貌似沖洗乾淨,然後一臉晦氣開始工作。
「這是什麼?」尋很好奇地湊近一個玻璃缸,裡頭的東西讓它覺得很熟悉,「跟我這麼像?」
「那是老虎的幼胎,」肅頭也不回,回答道,「老虎是貓科動物,你們的確很像。」
「有沒有成年的老虎?」尋問。
「喏,那就是。」肅還是不回頭,手隨便一指,不間斷地工作著。
「啊?」尋嚇了一大跳,面前的玻璃缸簡直是養鯊魚用的水族箱,裡頭的猛虎栩栩如生,張牙舞爪地作勢欲撲,尾巴揚起,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瞪著自己,讓尋生出一種無力抗拒的感覺。
還好它不會闖出來,這是個是不會動的標本。
「你們怎麼捉住它的?」尋回頭問肅。瞧這老虎的個頭,別說跟貓體型大小相仿的碩鼠,就是體型超過貓十倍的人類,在它面前也是小菜一碟。或許殺死它是做得到的,但像這樣使它瞬間定格,成為標本,尋自己覺得很難辦到。貌似也在老虎面前看著,腳莫名其妙地發抖。
「三秒之內把它體表溫度下降到零下一百度,就這麼捉住了。」肅言簡意賅,「倒是把它運送到這兒有點兒難度,申請開了城門才送進來的。」
「城門在哪兒?」尋回憶了一下,實在是沒找到足夠讓這個龐然大物進來的大門。這兒最大的門,也就只夠一個成年人彎腰進入。老鼠從來不講究門大廊深的氣派。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肅停下手頭的東西,回頭嚴肅地說,「那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入口,直接關係到我們全城成員的安危,見諒。」
「不就是個門嘛,真是……」尋咕噥著,心裡卻是理解的,假如真有洩露,開了讓群貓或者人類蜂擁而入,這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只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你們要老虎的標本做什麼?」尋換了個話題。
「當然是研究它的身體結構,分析對抗貓科動物的方法。」肅倒是毫不隱晦,並沒有因為尋的身份而遮遮掩掩,「不克服對分佈遍地的天敵的恐懼,我們始終無法在世界上立足。」
「找到了沒有呢?」對這個問題尋自然而然地關心。不管自己是否會與碩鼠為敵,瞭解自己的弱點,總勝過一無所知。
「當然……找到了。」肅高深莫測地一笑,「掌握了這個技巧,哪隻老鼠都有法子赤手空拳打敗一隻貓。」
「是嗎?快告訴我!」貌似和尋同時叫了起來。
「告訴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幫我個忙。」肅考慮了一下,回答道。
「沒問題!」貌似狠狠拍胸脯,「怎樣幫都無所謂!」
「拿你做試驗也可以?」肅瞥了貌似一眼。
「嘿嘿……今天天氣真好。」貌似馬上灰溜溜蔫了半截,尷尬地笑著打岔。
「尋,我需要你協作。」肅認真地看著尋,「至於那弱點,我一定會告訴你。」
尋正待回答,肅突然作手勢讓尋噤聲,「躲起來。」
尋只好又跳進福爾馬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