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曾立過一塊無字碑,引發後人無數的猜想。數奇屋內是一塊無字的牌位,引發了平生無數的猜想。
隱於市的大俠居陋室、好飲酒、一心想著考功名,但現在仕途被毀,喝得爛醉如泥,水如幽對他又是態度奇怪,難道這一切和這塊無字碑牌位有關係?
平生好奇地走向那個牌位。
不得不說,因為翦恆和柳馥槿的一事,平生現如今覺得這坎坷的、糾結的情感,多半和正邪之爭有關。見數奇的樣子,不禁又想到這茬上去:正派劍俠和魔教妖女?這想法似乎蠻合理的。
平生盯著那個牌位看了一會兒。四四方方,帶邊框、帶底座,和電視上的那些祖宗祠堂裡的牌位沒什麼區別。平生鼻子皺了皺,似乎聞到了一股清香從牌位上傳來。看來這木頭很不錯,在這臭氣沖天的破地方都能「出淤泥而不染」。
平生回頭瞧瞧數奇,還醉著呢。她便大著膽子,先拜了拜,才準備拿起牌位。
「你敢碰它一下試試。」
暗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生心頭一顫,趕緊收手。
「師父,你醒了?」
「我不是你師父。」數奇仍躺在地上,抱著酒壺,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
「那大俠,你收我為徒吧。」平生厚著臉皮,又在數奇身邊蹲下。
「你有師父了。」數奇看著迷糊。意識倒清醒得很。
平生神色一暗。也顧不得髒。一屁股坐在地上。聲音很輕很輕。「沒關係地。我師父不在了。」
「你師父什麼?」數奇沒有聽清。抬了抬眼皮問道。
外面地陽光照在平生地下半張臉上。平生嘴角扯了扯。略有些無奈和傷感地回答:「為他娘子報仇去了。」
「九死一生?」
「不。十死無生。」平生笑著。
她一直不明白,以翦恆的實力殺一個老太婆有什麼難的?靈薇山莊是學醫的門派。即使會些防身的功夫,也不能把翦恆置於死地。直到看到了翦憂,平生才恍然大悟。翦恆和他爹一樣是個癡情種,愛人已死,便想了卻殘生。只是翦憂顧慮著年幼的翦恆,翦恆大概是想為柳馥槿尋找個徒弟、也是為翦氏一脈不會斷在自己手上。所以一直都忍耐著。
當牽掛不再,他們也可以安心地去另一個世界與愛人相會。
「他仇家那麼厲害?所以你要學劍術幫他?」數奇淡淡問道,又喝了口酒,進肚子的沒多少,反而是順著脖子流到了地上。
平生微微搖頭,「他一心求死,我幫不了他。學劍是我自己地意思。」
「男兒志在四方,怎可為一個女子尋死覓活?」數奇不大贊同地搖頭,空了的酒壺往地上一扔。「匡當」一聲響。
「人各有各的活法,他的志向便是他的娘子,有何錯?再說了。大俠,你也不是寶貝著一塊無字的牌位嗎?」
數奇摸著酒壺地手一頓,喘息粗了起來,「她與我無關……」
「無關?無關為何留著她的牌位?還如此小心,旁人碰都不得碰?」平生反問。
「那是因為……」數奇歎了口氣,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溫柔鄉,英雄塚。」這句話真沒錯。這數奇現在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平生可不是社區義工,也不是心理醫生。她陪著數奇沉默一會兒,又回到了老話題上,「大俠教我劍術吧。」
「我不是大俠,也不教人劍術。」數奇翻了個身,背朝平生。
平生眉一挑,「那你是什麼?書生?考狀圓?被六娘這麼一鬧,你這一出手,仕途早沒了。」
這話說得有些戳人痛處,平生說完就覺得不妥。可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能怎麼辦?
數奇身子一僵,沒有回答。
「對不起。」平聲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數奇卻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我的仕途沒了,很早就沒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大俠,你還會劍法呢!做官不成,可以仗劍天涯。闖蕩江湖啊!依你的本事。絕對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堂。」平生見數奇情緒低落,連忙安慰道。
數奇微微動了動腦袋。問道:「那姑娘你為何要學劍?為了闖蕩江湖?成天打打殺殺的有何意思?」
這問題問得好!
平生一拍胸脯,「我要當女俠!」
「哦?真是難得。」
「所以想請大俠叫我劍術!」平生用發亮的眼睛盯著數奇。
「我不收徒弟。」
「不收徒弟也沒關係,只要你叫我劍術就好!」
「我也不教人。」數奇枕在手臂上開始打呼。
又繞了回去。
平生可是急了,眼睛一瞟,又看見那個牌位。
她靈機一動,指著牌位說道:「我想她也不希望看見你消沉地模樣吧?她在天有靈,看到你這借酒消愁的樣子,一定會傷心的!」
「你懂什麼?」數奇沙啞地聲音響起。
平生見他有了反應,心裡大呼「有門」,「女人總盼望著自己的丈夫是個有本事的人,再不濟也要頂天立地、敢作敢為,行得正、站得直……」
「喀拉」!
平生打開的話匣頓時又合上。
她見數奇爬起身,手捏著拳頭,那手下是一地的碎片,隱隱可以看見手指縫裡滲出的血。
「滾出去!」
「我不走!被我說中了吧?你以為把自己灌醉就能逃避現實?你以為……啊!你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平聲尖叫著,被數奇抓著手臂扔了出去。
小屋的門「彭」地關上,裡面又傳來拖動什麼東西的聲音,然後又是「彭」的一聲,門板往外挺了挺。
平生這一摔可是有夠狼狽地。身上濺了污水不說,那一股子味道讓她反胃起來。
不過平生見到門被關上,立馬衝了過去。狠狠拍打著門板,「喂!數奇!數奇!」
門緊閉著,沒有鎖扣的木板頂在門框上。
平生不知道數奇到底拖了什麼東西抵著門,她根本推不開。
手都拍紅了,數奇卻仍舊關著門。平生在外頭大聲嚷嚷:「我一定會拜你為師的!」
平生看似嘻嘻哈哈、得過且過,但她一旦牛脾氣上來。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都沒用。這當女俠便是她這個牛脾氣打定主意要做地事情,學劍就是當女俠的第一步,而數奇就是學劍的前提。
平生這「一顧破屋」就被人扔了出來,本想藉著那牌位用激將法讓數奇就犯,誰知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是把數奇惹惱了。
那個牌位果然意義非凡,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居然看上這個邋遢的醉鬼、無用的書生,結果身死之後。數奇還不承認她的身份!
平生有些氣憤,又有些唏噓加心疼。她抬頭看天拜了拜,「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拿你說事地,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哎,這要是把數奇勸回來你也會高興的吧?」
平生不迷信,更不信邪,但死者為大,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的。
拜完那個不知名的女人,平生又頭疼起學劍的事情來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好了。帶一車酒過去。她就不信數奇不會乖乖開門。
不過買酒必須先有錢,這是平生最缺的東西。
「水如幽肯定不會給我錢去買酒給數奇喝,林進步這個吝嗇鬼應該也不會。那就剩下三兒和歐陽明瞭。這兩個似乎也不是借錢地好對象啊!」平生歎了一口氣,「真是一文錢逼死一個女俠啊!」
邊走邊想,平生周圍已不再是牆壁,漸漸人多了起來,越來越熱鬧。
等她想完這沒錢地苦楚,已是站在鬧市之中。周圍的行人用厭惡地眼神看著平生,紛紛扭頭避開。
平生低頭看了一眼。這衣服早是浸了污水,散發出一股怪味。另一個壞消息是,平生站在路中間,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當時只顧追著數奇跑,什麼都沒考慮,剛才又是一邊想心事一邊走,更是沒注意怎麼走出那巷子的。這下可好,身無分文,還一身髒衣服!更可悲的是。她不認得路!
平生捉襟見肘。不過鼻子下面是什麼?她以前靠什麼吃飯的?
平生又重新振作起來,準備靠自己一張嘴。把去幽水閣的路問出來。
「這位公子……哎,這位大媽,你別走啊!姑娘,美女,大美女!不要走啊!」平生在原地打轉。
她眼下就是個叫花子樣,剛上前一步,人就避開了,她還怎麼問話?
平生欲哭無淚,站在陌生的地方,左瞧瞧右看看,心一橫,隨便選了方向,準備撞大運。
「姑娘,你沒事吧?」一身藍衣的俊俏男人走到平生身旁,面帶微笑,關切地問道。
平生眼中都快冒出淚花了,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袖,一想不對,自己手還髒著呢。果然,男人水藍色的衣服上多了一個黑手印。
「對不起……」平生囁嚅道,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這下可好,唯一地希望也全沒了!
但男人出人意料的好脾氣,只是笑笑,「身外之物,何須介懷?姑娘這一身……不如先找家客棧換身衣服可好?」
平生對著陌生男人好感直線上升,忙不迭地點頭,像搗蒜一般。
男人一直淺笑著,目光柔和,皮膚白皙透出紅潤,雙唇更似雪中的梅花,當真是一副好皮囊。
平生低下頭,避開男人的視線,「我沒錢。」
「無妨,姑娘這邊請。」男人向前走了兩步,又腳步一停,解開自己的外衣,轉身遞給平生,「穿上吧。」
平生更為感激,「公子,這……」心知男人是要遮擋一下自己衣服上不堪的污跡,可這一穿上,他的衣服不就毀了?
「姑娘不嫌棄在下,已是在下的榮幸。」
男人長得好,性格又像是鄰家大哥般可親,還仗義出手,平生心裡直接給了他滿分,哪有嫌棄之說?
「怎麼會!公子能出手相助,我已是感激不盡。還不知公子姓名,日後也好上門道謝。」在古代呆了那麼久,平生裝裝小家碧玉還是可以的。
男人一愣,露出狐疑地神色。
平生心頭一跳,默默重複一遍自己剛才的話,貌似沒有地方說錯吧……「公子若是不便相告,也沒關係。」想了想,大概人家有什麼難言之隱,平生很體貼地決定不用他回答了。
男人一笑,猶如滿山白雪中盛開了一樹梅花,「在下姓藍。」
「藍公子。」平生頷首,也不再客套,接過男人寬大的外衣就穿在身上。
「那在下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我姓任。」平生微微一笑,答道。
「任姑娘,是外鄉來的吧?這邊請。」
藍在前引路,平生這個路癡乖乖跟上,看著前面高高瘦瘦的背影,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若這姓藍的是個人販子,那怎麼辦?
好像問題蠻大的,但平生一時也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相信自己的毒術,並寄希望於藍不是壞人。
另一邊,數奇把平生趕走後,在自己那漆黑的屋中,很輕鬆地摸到了那塊無字地牌位。粗糙地手指拂過光滑的木頭,數奇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數奇以為平生又折了回來,就沒應聲。
可門外地聲音陰沉,壓抑著怒火,「數奇,開門!」
命令式的口氣讓數奇一震,輕輕歎氣,放下了那牌位,走到門前,將擋著的大床移開。
光從門縫裡透出,「彭」的一聲,隨著門的大開,灌進小屋內,有異香隨著陽光飄進來。
門外的女人穿著火紅的衣服,在陽光下更顯得鮮艷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