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毒蛇這一類的毒物,去掉有香味的毒花,平生要學的東西簡單了很多。但簡單,並不意味輕鬆。
翦恆笑得很溫柔,慢吞吞地對平生說:「那麼,我很期待,我翦恆的徒弟只用毒草就能名震江湖。翦氏一脈還沒出過不入流的毒師。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平生打了個激靈。不入流怎麼辦?直接卡擦掉?嚥了口唾沫,平生使勁點頭,跟頭一天上學的小學生一樣,充滿求知慾的大眼睛撲騰撲騰地眨著,就差把眼珠子也給瞪出來了。
那麼認真的學習,加上平生又不是先天智力缺陷,自然是事半功倍,有驚無險地通過翦恆一項又一項考驗。
平生邊磨著毒草,邊歎息。如果當年高考像現在這樣讀書,清華北大不是隨便她挑嗎?如果進了清華北大,那以後出來的工作不也是隨便她挑嗎?如果工作隨便挑了,她怎麼著也是坐在辦公室裡忙得昏天黑地的國家人才,哪有閒工夫在大馬路上閒逛?沒有閒工夫在大馬路上閒逛,也就不會遇到什麼搶劫犯,她現在仍然還是在社會主義的大家庭裡感受黨的溫暖啊!
正所謂,壓力即是動力。平生覺得自己當年就是缺少壓力。任爸爸是放任她自流,從沒逼過她做什麼,以平生的心性又不是什麼埋頭苦讀的人,結果也就是個二流大學畢業的三流學生。雖然不用擔心生計(有任爸爸的遺產在),但那種都市精英的感覺還是很讓平生嚮往的。
唉,事事由天命啊……或者說,人的惰性是可怕的。毛主席說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絕對是很有道理的。
平生再後悔也沒用了,只能磨磨毒草,開開小差。
開小差的平生沒注意到身後的人影,更躲不開自上而下向自己腦袋敲來的紙扇。
「啪」的一聲,平生猛然驚醒,手上動作飛快,嘴裡唸唸有詞:「當歸、白芍、炙草、人參、肉桂……」
身後又是「啪」的一聲。
平生一縮脖子,可沒感到自己的頭頂有什麼東西。
斜著腦袋偷瞄一眼,平生看見翦恆打開那紙扇,悠閒地扇了扇風,白衣飄飄、白髮飄飄,像是武俠小說裡那種隱居深山的世外高人。
只是世外高人脾氣不好,說話帶刺。他說:「你說的那藥方是用來治女人病的。」
平生嗆了一下,快把肺給咳出來了,小臉蛋更是血色紅潤。
一時心急,她居然把當年向老中醫問來的藥方給背了出來!
平生往後瞄了一眼,發現翦恆倒沒生氣,只是靜靜搖著扇子。只看見那把很漂亮的扇子,白玉扇骨,鑲了金邊的扇面,上面是頗有靈氣的四個字「仙落凡塵」。
翦恆扇得很慢,平生瞥到了背面的四個字——「屍橫遍野」……不由自主的想像出一幅畫面來:白衣翩翩的翦恆如天外飛仙,降落到地面上,周圍都是七竅流血而死的屍體。
平生趕忙擺正視線,冷汗順著背脊滑下。
「丫頭,之前那方子從哪兒聽來的?」
一個「丫頭」讓平生受寵若驚,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沒聽說過死囚臨刑前要吃頓好的嗎?想到這茬,平生戰戰兢兢地回答:「是我向一個老中醫討的。」
「是嗎……當歸三錢、白芍四錢、炙草一錢……」
聽著翦恆默默說出完整的藥方來,平生更覺得詭異了。
「任丫頭……女子月事來時,真那麼……難受?」翦恆念完方子,沉默許久後,問道。
平生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比死還難受!」說完就傻住了。
「呵呵……難怪她總是哼哼……」
她?誰?平生詫異地回過頭。
「……現在好了……不要用再受這苦了……」最後一句說得很輕,翦恆微微仰著頭。
清風迎面拂過,平生看見翦恆那雙妖媚的眼睛濕潤了。
或許是此刻的翦恆看起來特別脆弱。一個大魔頭變成了小兔子,總讓人一時難以接受。所以平生的大腦短路了,思來想去,只能硬邦邦地問了句:「師父,你以前是不是偷看過人家姑娘洗澡?」
「嗯?」
「我聽鄰居婆婆說,年輕時候不老實,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將來眼睛肯定出問題。比如說……迎風流淚……」
翦恆聽後笑了起來,柔柔地喊了聲「任丫頭。」
「啊?」
「你來一下。」
「哦……啊!不要!」
平生傻傻地被翦恆帶到小黑屋子,才回過神來慘叫。
翦恆出手快如閃電,一掌把平生推了進去。當然,沒有忘記撒一些雄黃粉在她身上。之後,翦恆就哼著小曲兒,搖著那把恐怖的扇子走了。
可憐的平生喲,在那滿是蛇的屋子裡,暈過去,又醒來,暈過去,又醒來……如此循環往復。
在清醒的片刻時間裡,平生會在心中下定決心。這個男人絕對是冷血無情的變態!下次不能再沒大腦地去同情他了!
這邊廂,平生死去活來。那邊翦恆篤悠悠地坐在草地上,支著左腿,左手擱在膝上,手指捏著個小酒壺。
酒香四溢,讓人微醺。
翦恆喝了兩口,半晌都不再動了。
忽然,他開口自言自語:「馥槿,這傻丫頭和你當年一樣,什麼都不懂,可心地很好……呵呵,你肯定要嘟起嘴了吧?」
又喝了一口酒,翦恆緊緊抿著嘴唇。
很久很久之後,他說:「要是那孩子生下來,該比平生小幾歲……不過多半,也是這副樣子吧……嘿嘿,除了怕蛇……也有可能是個男孩……馥槿……馥槿……」
那個一直笑著的男人,抬頭望天,流下一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