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飄萍不語,燕雲天也不語。
歐陽紫卻道:「這麼說點我穴道的人就是『燕趙三十六騎』的首領燕趙。」
沒有人回答她,任飄萍卻在咳血,這次咳得很厲害,時間也很長,似是要把心咳出來一樣。歐陽紫已是痛得六神無主了,燕雲天看了一下任飄萍手中潔白的手巾上殷紅的血跡,道:「適才妄用功力,使傷情加劇了,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取到傷情花。」
任飄萍卻笑道:「無妨,對了,小常是不是輸得只剩一條內褲了?」他實在是不願朋友為他擔憂,那樣他更難受。
以燕雲天的聰明當然明白任飄萍的意思,也笑道:「正是,我離開時他的銀兩好像輸光了。」
歐陽紫卻是聽不進去這些,道:「任大哥,你真的不要緊嗎?我一定會在三天之內為你取到那傷情花的。」語氣決然,又道:「我看任大哥還是早些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若是有什麼需要,你便敲三下牆。」說罷,強行拉任飄萍去床上休息,又對燕雲天道:「你也休息吧!」
燕雲天似乎還想對任飄萍說什麼,卻是被歐陽紫推搡了出去。
……
夜色如水,寒意正濃,這個沙漠邊的小鎮已是完全進入了夢鄉。
燕雲天睡了嗎?不知。任飄萍睡了嗎?不知,也許都還沒有睡,但至少是躺在床上著的。
這夜在此刻竟是如此的寂靜,有風吹過,風的後邊是兩個行走如風的人,他們分明沒有睡,常小雨和歐陽紫,他們終於停在了一片樹林裡。(飛庫小說網首發)
歐陽紫低聲道:「有什麼事,快點說!」
常小雨面色冷的像這寒夜的風,道:「你當真以為我去賭坊只是為了賭?」
歐陽紫似是心不在焉。
常小雨歎道:「師傅又在催了!」
歐陽紫驚道:「不會吧,師傅也來了?」
常小雨道:「不,那賭坊是一個暗樁。」
歐陽紫歎氣,道:「他老人家也是的,他要天蠶寶衣和弒天劍幹什麼,他的武功不是已經無敵了嗎?」
常小雨目中一片空靈,道:「他可以不擁有,可是他決不能容忍別人擁有。」
歐陽紫道:「我懂,可是任大哥不也是支持武林正義的同道嗎?這又有什麼區別?」
常小雨看了看歐陽紫,沒有說什麼,眼神中卻是充滿了悲傷,不禁心道:就是同門之間也要有這麼多秘密嗎?
歐陽紫望向天空的月,心也如月,她那嬌美的臉部輪廓月色下更顯的淒楚。自從記事以來,她的心中便全是仇恨,而如今剛剛得到了愛,儘管可能是自己的錯覺,但至少和任飄萍處在一起是她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事,難道自己真的要做對不起自己最愛的人的事嗎?(飛庫小說網首發)
常小雨道:「也許現在是下手的最好時機,無論是從武功上還是從心境上來看。」
歐陽紫堅決道:「不行,他現在正需要天蠶寶衣和弒天劍的保護。」
常小雨道:「我又怎能不知道呢,只是他的傷若是好了,以你我之力,只怕很難得到的。」
歐陽紫沉默片刻,道:「可是你見到他的弒天劍了嗎?」
常小雨困惑,道:「沒有,在他昏迷的時候,我曾搜過他的全身上下,但毫無所獲。」
歐陽紫一笑,嫣然,道:「那不就得了,正好,給師傅說任飄萍身上根本就沒有弒天劍,至於天蠶寶衣,就說現在時機未到,不宜下手。」
常小雨思忖片刻,似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畢竟於他而言,任飄萍是他的最好的朋友,只是立場不同,所以他實在是不願傷及這份他視之極為珍貴的友情。
常小雨終於道:「好吧,就先這樣!」
……
天,已大亮。
四人齊聚在大廳裡,吃了早飯,燕雲天早已安排好了出入沙漠所需的一切。
臨走,任飄萍有意無意地問了掌櫃一句:「掌櫃的,你這兒門前擺攤的那個吸著很長很長的煙桿的那老張頭,你認識嗎?」
掌櫃的一愣,似是沒有想到任飄萍會問這樣的問題,道:「不認識,好像前天才見到的,怎麼啦?公子,有什麼事,您就吩咐吧!」
任飄萍搖頭一笑置之。
……
四人,四匹駱駝,一輪太陽,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漠。
沙漠,是騰格裡沙漠。
騰格裡沙漠南越長城,東抵賀蘭山,西至雅布賴山,浩瀚無垠,雄渾壯觀。
一進入沙漠,燕雲天興奮異常,長嘯一聲,就地便在沙漠那金燦燦的沙子上翻了兩個跟頭,接著又就地打了四五個滾,然後站起身來,朗聲道:「騰格裡在蒙古語裡的意思是天,意為茫茫流沙如渺無邊際的天空。」
任飄萍三人都是初次涉入沙漠,眼見沙漠之浩瀚,天空之湛藍,大地之廣袤,頓覺心胸之開闊,也俱是興奮不已,開心之極。此時聞及燕雲天之語,不禁倍感好奇,歐陽紫笑道:「流沙?流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沙子會流動?」
燕雲天道:「當然,沙子流動起來比黃河的流水氾濫起來還可怕。」
歐陽紫忽然不說話,全身已是不停地顫抖。燕雲天不禁詫異,總不會說一說也會嚇壞了她吧,再順著她的眼光望去,燕雲天也是面色驟變。
原來歐陽紫目光所指之處沙浪之下似是有兩條巨蟒在快速遊走,逕直向任飄萍、常小雨、歐陽紫三人的腳下奔來。
常小雨一驚,照著其中的一條揮刀劈去,而歐陽紫則拉著任飄萍迅速後退。
可是待到常小雨那一刀劈下之時,那條沙浪巨蟒似是長了眼睛似的忽然不見了,眼前有歸於沉寂;而後退疾避的歐陽紫和任飄萍身前的那條也是頓然而逝。
靜,死一般的靜。四人俱是面面相覷,目光流動,所到之處,俱是黃沙漫漫。
沒有風的沙漠忽然在任飄萍和歐陽紫的背後竄起兩道狂風,狂風中金色的沙子聚成兩道刀狀的沙牆,排山倒海地向任飄萍砍來。
歐陽紫回頭,亂沙漸欲迷人眼,閉眼,攝魂珠已是激射而出,同時再回頭,一拽任飄萍,斜向直竄;歐陽紫第一次回頭的瞬間,任飄萍轉首,卻是於萬千沙粒之間見到兩個人影,影到刀隨,本能之下,左手五指勁射,五道劍氣破指而出,直擊那兩把刀。
燕雲天離得較遠,腳下卻是忽地憑空生出強勁氣流,氣流向後激射,他的身形便也在瞬間到達那兩道刀牆之處,出掌,掌若蓮花,紅艷之極,拍了出去。
歐陽紫的攝魂珠所到之處已是被萬千沙粒團團包圍,每一枚攝魂珠所受之力俱是均勻,便失去了觸發機關的力道,紛紛無功落地;任飄萍的五道劍氣由於受傷本就缺乏力道,再經沙粒的阻隔,待到那兩把刀時,已是強弩之末。
可是那兩堵刀牆卻於瞬間急轉,旋轉著奔向燕雲天的掌勢,沙牆的力道便於霎那間和掌勢相抵,沙牆逝去,兩道沙子一般顏色的人影立現,刀勢卻是不減,一刀直劈燕雲天的天靈蓋而去,一刀直劈燕雲天的腰間而去。
燕雲天,驚,暴退,腦中念轉,口中狂道:「沙漠四鼠!」,同時一股寒意自背後升起,心道:四鼠,這只有兩鼠,另外兩鼠呢?心下駭然之際,背後已是刀聲突起,刀氣襲身。燕雲天整個身體忽然間急速旋轉升空,可是他心知,縱是如此,只怕兩隻腳也要報廢了。
一旁的常小雨卻於燕雲天背後的刀起之時,斷喝一聲,就地一刀劈向他面前的沙地,這一刀雖是劈向沙地,可是他的飛雪刀勢如虹,憑空劈出一刀極強的刀氣,刀氣便在空中一如刀狀泛起白茫茫的霧氣,不,是雪,常小雨的刀,刀名飛雪,此刻飛出去的難道不是雪嗎?飛雪的刀氣,更急,更冷,所以,常小雨的刀現在飛出的已不是雪,而是血。
世上很多事是不是總要用刀來解決?刀是不是必須見血才算是好刀?
常小雨不知道,但是常小雨的這一刀卻是使沙漠四鼠留下了兩隻手,同時保住了燕雲天的兩隻腳。
常小雨的驚艷一刀,常小雨的這一刀的驚艷,竟使的任飄萍三人似乎才認識常小雨這個貌不驚人的驚天動地的刀法。
任飄萍不禁心道;這一刀究竟是哪門哪派的刀法呢?但絕不是常家的家傳刀法。
歐陽紫也是一驚,自己從前根本就沒見過常小雨這一刀,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燕雲天除了感激之情之外,已是明白,昨日二人比拚輕功,從沙陀至中衛城,雖是同時到達,看似不分軒輊,實則是常小雨深藏不漏,可是他為什麼要深藏不漏呢?
常小雨卻笑,收起飛雪,道:「千萬別說謝我的話,我聽了頭皮會發麻的。」
這話自是說給燕雲天的,任飄萍卻道:「小常,幾日不見,功力見長。」
燕雲天已是笑道:「大恩不言謝,歐陽姐姐,你沒事吧!」
歐陽紫道:「謝謝你了,對了,那沙漠四鼠,究竟是什麼人?」
燕雲天頹然一笑,坐了下來,眼望無際茫茫沙漠,沉默。任飄萍三人也是坐了下來,四人坐成一排,俱是對這沙漠心生渺茫。
忽然,任飄萍淡淡說道:「只怕這沙漠四鼠是來殺你的吧!」
歐陽紫不解,眼眸上挑,道:「你是說誰,難不成不是來殺任大哥的?」
常小雨道:「當然是來殺小兄弟的,燕爺,對吧?」
燕雲天忙道:「常大哥,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能不能以後別這麼叫,大家以後叫我雲天,不好嗎?」
常小雨看了一眼任飄萍道:「雲天看來有很多秘密的。」
任飄萍卻是神秘的一笑,道:「你不是也有很多秘密嗎?」
常小雨心驚肉跳,臉上卻是平靜如水,道:「老狐狸,不是吧,我那點秘密還能瞞過你?」
燕雲天道:「每個人不是都有些秘密,不是嗎?」
任飄萍笑道:「好!」卻是不僅又咳起血來。
歐陽紫,心——疼,道:「趕快走吧!」說著攙著任飄萍起身,道:「任大哥,你……」看著任飄萍嘴邊的一抹血跡,竟是喉頭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地替任飄萍抹去那令她望之便會心神俱碎的殷紅。
沙漠的天空湛藍湛藍的,藍的似乎可以滲出憂傷,至少這是燕雲天此刻的心情的寫照。四人俱不說話,一行向騰格裡沙漠的腹地行進,四周靜得出奇,偶爾不遠處又一兩隻黃狼遠遠地望上他們一眼,便匆匆地走開了,還有任飄萍那間隔越來越短的咳血的聲音。
忽然間,歐陽紫尖叫一聲,撲在任飄萍的懷裡,任飄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嚇著了歐陽紫,但是自己卻是被她的尖叫嚇了一大跳,問道:「怎麼啦?」燕雲天和常小雨也是一驚,回首,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現,正待一笑置之時,燕雲天順著歐陽紫驚恐的眼光看去的眼神中竟也是充滿了恐懼。
常小雨則笑道:「老鼠開會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任飄萍非但不覺得幽默,反倒語氣凝重,道:「老鼠縱是開會,也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吧!」
燕雲天似乎已在顫抖,顫動的聲帶使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道:「那不是老鼠,是狐狸,『沙漠之狐』。」
說話間,足足有七八百隻狐狸向他們卯足了勁疾馳而來,每一隻狐狸生得像極了巨大的老鼠,那狐狸天生一對巨大的眼睛,像極了牛眼,可是這眼睛卻是泛著幽幽的綠光,端的是嚇人,每一隻狐狸的嘴裡的牙齒,長及六分,鋒利如刀,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的寒光,這七八百隻狐狸就這樣氣勢洶洶地肆無忌憚地向四人奔來,像極了七八百隻老虎,像極了七八隻戰馬,在這騰格裡沙漠中揚起漫天的煙霧黃沙。
黃沙已近,現在已不是燕雲天一個人在顫抖,四人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