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天雖然不知為何歐陽紫這樣的仇視自己,但至少明白一點,一定是自己的銀製令牌惹的禍。
歐陽紫的劍劈開桌子激起的飯菜油漬酒水鋪天蓋地紛紛落下,而魚腸劍的劍氣已是悍然而至。燕雲天雖然不怕歐陽紫的劍,卻是怕那些污漬,他本就有潔癖的,儘管自己喜歡歐陽紫,儘管還不清楚為什麼喜歡,但是自己的小命還是要緊。
所以,燕雲天退,所以,歐陽紫進。
可是燕雲天忽然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歐陽紫的武功修為,畢竟能和任飄萍走在一起的絕非等閒之輩。那激起的油漬飯菜於燕雲天退歐陽紫進之時落向歐陽紫時卻紛紛避讓,而魚腸劍隨著歐陽紫曼妙而疾進的身形依舊緊逼燕雲天的咽喉而去。
燕雲天這才知道歐陽紫無論是內功還是輕功都已是自己所不能小覷的。(飛庫小說網首發)
燕雲天暴退之際身體已是抵住了牆,現在歐陽紫的魚腸劍泛射而出的寒冬一樣的氣息已是撲面而來,燕雲天忽然想賭一把,賭的是自己的眼光,他不信自己所喜歡的這樣一個適才還『救』了自己的美麗的女子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劍刺進自己的身體裡,當然,事實上他在賭自己的命。
魚腸劍如期而至,劍氣似是已入喉,燕雲天已經感到喉內的突入而來的異樣的涼氣,觸覺同樣告訴他一種液體在他咽喉表面的體膚上流動,燕雲天失望之極絕望之至的眼神裡閃出一種無比複雜的光芒。
那躲得遠遠的店老闆不禁發出一聲驚呼:燕爺。
忽然間燕雲天星光眼眸裡的歐陽紫的身形在瞬間嘎然而止,一旁的任飄萍和常小雨似乎對這幕驚險視若無睹,也許他們有著怎樣的心情才能無視已是無從瞭解的了,許是無畏,許是無所謂,許是漠然,許是默許……
人豈不是最難瞭解的嗎?就是對自己一個人又能瞭解多少呢?
燕雲天已經在笑了,畢竟自己沒有看錯人。可是歐陽紫卻冷冷道:「你是『燕趙三十六騎』的什麼人?」
燕雲天笑道:「歐陽姐姐就是因為這個要殺我的嗎?」
歐陽紫不笑,道:「你還是回答我的問題,有時我也會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
燕雲天笑,不答反又問:「你是因為怕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任飄萍才不殺我的吧?」
歐陽紫笑了,卻像是被曬乾的陽光下的魚,笑的蒼白而又無力,手中的魚腸劍已是收起,驀然轉身,美目凝神望向任飄萍,道:「並不是太聰明的人總會招人喜歡的。」然後急速奔至窗畔前。
燕雲天知道歐陽紫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突然覺得像是被人猛地一巴掌摑在臉上,火辣辣的,原來一個人的優點竟也是一個人的缺點。
窗外,夜已拉起幕,星已點起光,夏日樓下的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賣小吃的,烤羊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這一切在這個陌生的異鄉里充滿著陌生,歐陽紫只覺自己是一個陌生人,陌生的有些死一般的可怕,這可怕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
歐陽紫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這時她的身後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手已是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也放在了自己的心頭,歐陽紫轉身,見任飄萍眼中無限愛憐溫柔,『嚶』的一聲,撲在他的懷裡,伏在他的肩頭,竟是失聲的痛哭起來。
任飄萍似是要從歐陽紫的哭聲聽出她的委屈、無助、悲傷、痛苦和絕望,同樣從她的泣聲去感受她的需求、渴望和愛。任飄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出來或是感受道了,只是覺得自己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感受。
夏日裡身著單衣的歐陽紫柔軟而又富有彈性的盈盈一握的酥胸緊緊地貼在任飄萍的雄健有力的鐵一般的胸膛上,任飄萍已是呼吸有些急促了,甚或有些慌亂不知所措,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安慰歐陽紫而來的本意。
不遠處的常小雨看似百無聊賴的把玩著刀柄上的流蘇,誰又知道他的心中是不是正在記掛著那活波可愛敢愛敢恨的紫雲呢?是啊,當常小雨回到雅淨閣時,就已經沒有了紫雲的消息,是以當任飄萍在怡香院問及紫雲的下落時,他只能無語,無語中的思念和傷感是不是要來的更濃一些呢?
燕雲天此刻頹然地順著牆滑坐在千人踩萬人踏的地板上,他的鼻子底下便是那有你的污漬一片,可是此刻的他竟似突然沒有了潔癖,素日裡集千般寵愛於一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他的眼中的世界似乎突然間變了臉,把他的狠狠地摔落在這冰冷的地面上,從高處,比今日的沙丘還要高十倍的高處。
哭夠了的歐陽紫含嬌細語:「弄髒了你的衣衫,回頭我便洗去。」任飄萍看向歐陽紫,正是淚痕尚尤在,笑靨自然開。
心情豁然開朗的歐陽紫忽然笑道:「店家,過來!」
躲在一邊的店主儘管心裡害怕得要死,但還是從僵硬的滿臉肥肉裡擠出了僵硬的笑容,三步並著兩步走,生怕得罪了這位姑奶奶,道:「來了,客官,有什麼吩咐?」
歐陽紫拿出一張千兩銀票遞給店家,吩咐道:「準備好四間上好客房,剩下的當做賠償你今日的損失了。」
那店家自是開心得連那僵硬的笑容都立時變得自然了起來,道:「謝謝,謝謝,謝謝姑奶奶,小的這就差人準備去。」說罷,屁顛屁顛地走了。
任飄萍偷笑道:只怕錢才是姑奶奶,正要喊燕雲天時,歐陽紫又喊道:「店家,別忘了,給你們燕爺弄乾淨點,我看他有潔癖。」原來在城門口茶館是歐陽紫一是注意到這點了,只因她自己也有潔癖。
店家似是一愣,道:「好好好,都乾淨,都乾淨。」
燕雲天適才見歐陽紫拿銀票給店家,已是有些坐不住了,本來說好自己做東的,只是一時覺得有些難為情,現在歐陽紫又如此關切自己,頓時便再也坐不住了。徑直走向歐陽紫,道:「歐陽姐姐,小弟一向自視甚高,年少輕狂,想來是惹得姐姐傷心了,小弟這裡給你說聲對不起。」
歐陽紫此刻心情好極了,眨了眨眼睛,微微上翹捲曲的每一根眼睫毛似是在跳躍著一首歡快的曲子,道:「無妨,本姑娘遲早會查明此事的,只是希望你幫助治好任大哥的傷。」她心中叫了無數次的任大哥此時呼出竟是如此的自然,竟是連她自己也不覺。
燕雲天想也未想,道:「姐姐放心,這事包在小弟身上。」說完這句話時,燕雲天的目光裡傷悲一現,瞬間即沒,心道:「於歐陽紫而言,任飄萍算是我手中的籌碼,可是於自己而言,任飄萍手中的籌碼豈不是歐陽紫嗎?可是,於誰而言,自己又是誰的籌碼?」
歐陽紫聞之倒是很意外,喜道:「真的!是不是要治好任大哥的傷就必須要那『傷情花』?」
燕雲天笑道:「不錯,看來你們不遠千里來到大漠是為了那『傷情花』而來。」
此時常小雨踱著方步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不知這傷情花要到哪裡去尋找?」
燕雲天道:「傷情花自是生長在『傷情谷』,而傷情谷則位於騰格裡沙漠的腹地。」
歐陽紫笑,看向任飄萍道:「哼,你看,這不是馬上就可以找到傷情花了嗎?你之前還說什麼傷情花決計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夠獲得的。」
任飄萍笑:「燕兄弟,儘管我很討厭欠人情,但是看來這次我非得要欠你一個人情了。只是這傷情花真的容易得到嗎,如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中原各地藥鋪便能買得到,我們也不必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了。」
燕雲天尚未回答,就聽常小雨大聲道:「對對對,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連一家賭場都沒有,我已經整整十天都沒有摸過骰子了。」同時扮成一臉痛苦狀,五官全擠在一起,十分好笑。
一夥人都被常小雨逗得笑著直不起腰來。燕雲天忍住笑,道:「我們先不說傷情花的事,走,任大哥、常大哥,我帶你們去一處地方,保證樂不思蜀。」
歐陽紫眼珠一轉,道:「什麼地方,為什麼不帶我去?」
燕雲天撓著頭,吞吞吐吐道「厄厄厄……賭場啊,女孩子也要去嗎?你若是不怕別人笑話,那就一起去吧!」
歐陽紫黑的眼仁多白的眼人少的妙目向上一翻,道:「好啊,你們兩個去吧,任大哥,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說著便上前去拉任飄萍的手。
常小雨和燕雲天一驚,似是未曾料到歐陽紫還有這樣的一面,兩人相視一笑,逕直扔下任飄萍去了。
更吃驚的是任飄萍,他從來就沒遇見過這樣的一個未婚女子這樣的落落大方,不,應當是大膽吧,她這樣分明就是已婚的女人拉著她的男人不許他去那風花雪月之地。任飄萍幾曾遇見過這樣的場合,就這麼的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的被歐陽紫拉了去,回頭無望地看常小雨和燕雲天,卻是不見二人的身影。
任飄萍一直被拉到適才二人相擁的窗畔前。任飄萍的臉上有著那無法描述的表情,有痛苦,又幸福,有莫名,又理解,真是千般滋味在心頭。
於歐陽紫而言自己適才是第一次被一個異性的男子如此溫情的擁在懷裡,她亦是如此忘情的一泣,在她的心裡,自己已是任飄萍的女人,而任飄萍已是自己的男人,雖然有些可笑,可她卻是認真的。所以一個女人又怎能讓自己的男人去那種地方呢?
歐陽紫已是看著任飄萍,含情凝睇,微微嗔怒道:「你以後決不能再去那種地方,知道了嗎?」
任飄萍苦笑,若是不讓他去那種地方只怕比登天還難,所以此刻的任飄萍哭喪著臉,道:「我求你了,你把我殺了吧!」說完,任飄萍已經向門外跑去。
歐陽紫似是未料到任飄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向前追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望著任飄萍遠去的可愛又可恨的背影,眼中惱怒之極之後是一片茫然,心在傷,難道他真的是那風流薄倖之人,抑或他真的像風一樣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來又要悄無聲息地區,再或者是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人在傷感的時候總是多情的,可是在多情的時候豈不也是最容易傷感的嗎?
不知何時,那店家站在了歐陽紫的身前,道:「姑奶奶,不要胡思亂想,一個人自由慣了突然有了人管,他自然會不習慣的。」
歐陽紫一愣,無語,心道:也許真的是當局者迷吧。
店家是來告訴她一切已準備停當,歐陽紫便去了房裡,只是躺在床上,瞪大著眼,對著天花板,默望,儘管這幾日來長途顛簸疲憊之極。
任飄萍來到了街上,他的確是不習慣,不習慣被束縛,失去了自由的他就不再是他了,只是奇怪的是歐陽紫那樣管束於他時,他卻也於念閃之間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的家一樣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否是對的,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過家。
街上的行人還不算少,小販們有氣無力的招呼著過往行人,只是這裡的夜裡居然有些冷,不像中原就算是夜裡,在夏日裡還是很熱的。街上的酒香撲鼻,幾乎每個烤羊肉的攤位上都擺放有一壇一壇的自己釀的美酒,隨風飄動的酒香裹著一陣陣誘人的肉香鼻息,當然還有那一拐彎就是那之地的脂粉香氣和旖旎迷醉的歌聲。
不知為何,任飄萍並沒有去那種地方,只是隨便就坐在離『賽江南』酒樓不遠的一個攤上,要了一些當地時令的水果香水梨、金絲棗等和一碗當地人幾乎家家都會釀製的黃酒,便慢慢地品味起來,他在想,於自己而言,歐陽小蝶就是別人手中的籌碼,可是歐陽紫、燕無雙、常小雨、紫雲、柳如君、第一高峰、歐陽尚晴等人難道就不是別人手中對付自己的籌碼嗎?
夜風漸猛,寒意漸長,此刻的任飄萍心中不禁想起了歐陽小蝶還有燕無雙,還有第一高峰,三人俱是下落不明,而自己卻深受重傷,命不在握,不禁一歎,人生無常,陡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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