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雙和眾人此刻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俱是瞪大了眼睛等著任飄萍解釋,然而任飄萍沒有解釋,仍然坐在棺材上,他在想,那個在黃河裡被打撈上來的屍體又是誰呢?
紫雲似乎忍無可忍,走到任飄萍面前說道:「怎麼會呢?那先前被打撈上來的那具屍體又是誰呢?」
任飄萍回答道:「我也正在想,我也想不出來,所以我們現在就要去一趟少林寺。」
沒有人說話,任飄萍、燕無雙和柳如君三人分別與紫雲和風中天等人揮手告別,便一路直奔嵩山少林寺而去。(飛庫小說網首發)
燕無雙和任飄萍一人騎了一匹快馬,柳如君則趕著放著棺材的那輛馬車。
路上,任飄萍這才仔細地問道他不在時具體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因為他知道很多事情的最終結果都是由無數個細節決定的。
所以任飄萍在問:「燕姑娘,你確定這件薄衫就是江湖中傳言的天蠶寶衣嗎?」
燕無雙笑道:「雖然這件薄衫多年來一直陪伴著我,但是我並不知道,是龍門老人很肯定地認為這件薄衫就是天蠶寶衣。」
任飄萍的目光停留在燕無雙的眼睛上,沉吟道:「這件薄衫是你師父留給你的,可是你卻並不知道你師父是誰?」
燕無雙併不避開任飄萍的目光,也直勾勾地看著任飄萍說道:「你不相信我?」
任飄萍似乎被燕無雙看穿了心思,眼睛看向遠處,悠然說道:「只是以常理推斷不太可能,姑娘也要莫怪。」
燕無雙依然盯著任飄萍那張在自己心中無時無刻不想念的疲憊而又堅毅的臉,然後也看向遠處,耳邊響起了適才換裝是紫雲對她說過的話:姐姐,任大哥手上的香包也一定是歐陽姐姐送給他的,那上邊繡著的是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燕無雙失望地幽幽一歎,說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你要我怎樣,你才能相信我,難道說這世上只有她才是你最相信的人,難道她從來就沒有負過你?」
任飄萍和柳如君當然知道燕無雙說的『她』是誰,柳如君沒有說話,任飄萍更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此刻心中泛起的也是香包上的那幾行字,因為他也正是為了那幾行字才執著守候到今天,他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歐陽小蝶負了他。
空氣似乎就這麼地沉默凝重了起來。
良久,任飄萍還是說話了:「對不起!」
燕無雙撲哧一笑,朗聲道:「真是沒想到,任公子居然會向小女子道歉賠不是,小女子心領了。」
任飄萍,笑,問道:「按照龍門老人所說,你師父應該和燕趙三十六騎有著深刻的淵源。」
柳如君卻隨聲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說燕趙三十六騎的為首之人果真姓燕的話,燕姑娘豈不是也姓燕嗎?難道說這只是巧合?」
燕無雙沒有回答,因為柳如君所說的也是她心裡苦思冥想而不得知的。
任飄萍又問道:「你和你師父還聯絡嗎?」
燕無雙歎道:「自從我十九歲那年便再也沒有見過師父了,至今也從來沒有他的消息,真是好想見上他老人家一面。」
任飄萍一時也理不出頭緒,只是突然覺得燕無雙的師父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人物。
燕無雙本來有心問任飄萍和歐陽小蝶落入黃河之後的事情,但想到之前任飄萍似乎不願談及此事,此刻的他又是眉頭緊鎖,只好作罷,『駕』的一聲,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頓時便將他倆拋在了後邊,任飄萍和柳如君相視一笑,便也追了過去。
……
嵩山,五嶽之一,高一千五百多米,少室山便在這裡,而少林寺就在少室山上。
現在,是中午。
任飄萍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的小鎮上,這個小鎮並不算大,只有十來戶人家,而且只有一家看上去很是不起眼但招牌上卻很響亮地寫著四個大字『少林客棧』的客棧,所以他們就只好在這裡將就一下來祭奠五臟廟了。
三人下車後剛一進這家客棧就看見了一個人,那人坐在正對著門口的一張桌子上,雖是一個人,卻佔了一張桌子,而且桌子上除了他自己的那副碗筷之外,還擺放著三副空著沒人用的碗筷。是以小二向他們打招呼時,他們根本就沒有聽見,而他們三人一進門,就擋住了客棧唯一的采光來源,是以客棧裡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這三個俊男美女。
三人先是相視一笑,然後便向那人走了過去,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龍門石窟的龍門老人,龍門老人當然也看見了他們,所以龍門老人已經起身從長凳上站了起來,正在向他們微笑。
任飄萍三人當然也在微笑,可是燕無雙在距離龍門老人不到三尺的時候卻突然微笑著出手,燕無雙的纖纖玉手似緩實急拍向龍門老人的左肩。
客棧裡已經有人在笑,嘲笑,燕無雙的手實在是太女人了,潔白如玉且柔若無骨,精緻修長但瘦弱無力,這一出手就像是給人驅趕肩上的蒼蠅一樣。
任飄萍依舊在微笑,可是柳如君已經笑不出來,他實在不明白燕無雙為什麼會對龍門老人出手。
龍門老人似是吃了一驚,待到身形向後移動之時卻發現身後的長凳竟像是生了根一樣釘子地上紋絲不動,原來燕無雙早以算好他的退路,揮掌之際已是右腳同時向前跨出一步擋住了長凳,龍門老人迫不得已向前移動,可是這時為時已晚,因為燕無雙的玉掌已至,龍門老人只好沉肩卸力,然而燕無雙這一掌竟是虛招,只見那原先拍向龍門老人左肩的掌於眨眼間立掌為刀急速下滑直切龍門老人左手的脈門。
龍門老人立時癱坐在他身後的長凳上,苦笑。
適才還在嘲笑的人的那張嘴已是在時空中定格,說不出的難堪和無知。有些事不懂就不要輕易去判斷,更不可以過早下結論,人,首先得認清楚自己的份量有多重。知己與知彼之間,首先便是知己。
任飄萍三人也都各自坐下來,龍門老人似是不解,問道:「燕女俠,你這又是為何?老夫原本是要在這裡請各位喝上一杯水酒,順便告訴任少俠幾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的。」
柳如君也是很想知道這個答案,所以現在他正盯著燕無雙等她說話,也許是一路奔波口渴之極,看也沒看順手拿起手邊的杯子就放在了嘴邊去喝,誰知任飄萍卻迅速之極地搶過柳如君手中的那杯酒,悠然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況且渴了還是喝水的好。」話一說完,便將那杯酒潑在了地上。
只見那杯酒剛一落地便『茲』地一聲冒起一股刺鼻的青煙,幾隻閒來無聊的蒼蠅似乎對惡臭的東西頗感興趣,急忙飛上前去貪婪地吮吸了幾口,不料一個個眨眼間便挺著個小肚皮一命嗚呼了。
任飄萍還在笑,可是柳如君卻是悚然一驚,對著龍門老人怒目而視,說道:「不想聞名於武林的龍門老人竟也是這般的卑鄙惡毒。」
龍門老人已是眼神中充滿著恐懼的絕望,燕無雙這才說道:「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龍門老人。」燕無雙突然伸手自龍門老人的臉上撕下一張皮來。
臉自然是撕不下來的,被燕無雙撕下的面具之後的那張臉是一個極其陌生而又普通的臉,柳如君已經在問了:「你是誰?」
可是這個陌生人沒有回答,任飄萍心道:不好。可還是晚了一步,那陌生人已經臉部幾經抽搐痙攣,嘴角流出一絲黑色的血,頭一歪整個身子已是仰面栽倒在地。
任飄萍無奈地說道:「世上總有些事是比死還要可怕的。」
可是柳如君卻說道:「我卻是想不通,既然一個人連死都不害怕,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事是可怕的。」
燕無雙卻似乎明白任飄萍的話,反問柳如君:「假若有一個人或是一種信念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呢?」
柳如君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那個自己永遠不能相認的兒子,他現在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會為這個兒子去死,但是至少他現在已經不再反駁任飄萍的話了。
客棧裡膽小一點的人見到有死人已經開始離開,而留下之人要麼是膽大好事要留下來以觀後事如何發展的,要麼是膽大好色眼睛一直在燕無雙的身上滴溜打轉而心裡的哈喇子早已是流得可以澆二畝地的,當然還有一種人,這種人既不好事也不好色,這種人是惹事之人。
任飄萍知道他眼裡正在走向他們三人的那個人一定便是那惹事之人。
好事之人只不過是膽子比常人大一些,喜歡看熱鬧,這世上這種人雖不多但也絕不少,而惹事之人除了膽子大以外,通常是有一些能耐的人或者說有一定實力之人,再不就是有後台之人。
來人是一個中等身材相貌頗為威風的青年男子,走路之間虎虎生風,待至任飄萍三人面前,對著任飄萍笑道:「敢問閣下可是任施主?」
任飄萍心裡雖然吃驚可是並沒有回答,他知道以燕無雙爽朗的性格一定會忍不住心裡的疑問,果然不出所料,燕無雙起身抱拳問道:「那麼敢問閣下是如何得知我朋友姓任?」
那人回了一禮,卻是單掌立於胸前,笑道:「既是任施主那就對了,燕女俠果然豪爽之至。」
燕無雙笑道:「厄?居然連我的底細也是摸得一清二楚,那麼請問朋友,所為何事?」
那人眼中忽然精光暴射,直視任飄萍,一字一句道:「敢問任施主,今日可是要上少林?」
任飄萍淺淺一笑,道:「不錯。」
那人已是上前了一步追問道:「那麼任施主所帶棺材內又裝的是何人?」
任飄萍悠然道:「看來閣下是一個有心之人,只是在下不明白,你一個出家之人怎麼這麼多的凡心雜念呢?」
那人心中凜然,道:「任施主果然好眼力,只是不知道你如何得知在下是出家人?」
任飄萍笑道:「任誰都看得出,你口口聲聲稱在下為任施主,又立掌還禮,你還能說你不是出家人嗎?」
此刻的柳如君和燕無雙心中也不禁略感慚愧,暗讚任飄萍心細如髮,自歎不如。
那人點頭說道:「任施主於萬千事物之中洞察入微,實在是令小僧佩服,只是今日這棺材裡所裝之人小僧是一定要弄個清楚,否則的話小僧可不好向方丈交代。」
燕無雙聞得此話綿裡藏針,不禁美目一橫,冷冷地譏笑道:「就憑你?」
誰知那人單掌立於胸前,道:「阿彌陀佛,小僧怎敢了小覷三位。」
就在此時這家客棧裡其餘所有的人全都嘩地一聲站了起來,拿下頭上的斗笠,或是去掉頭上裹著的頭巾布匹,就連這家店的店老闆和店小二也不例外,任飄萍暗中細數,正好十八人,個個都是光頭的和尚,和尚的頭上個個俱是九個戒疤。
此刻不再有那好事者,也不再有好色者,原來都是惹事的和尚。
而那人此刻也是摘除了頭上的方巾,當然也是個禿頭和尚,溫柔地一笑,說道:「不知這樣夠不夠份量。」
此刻的燕無雙心中也著實是嚇了一跳,只覺得那和尚的溫柔一笑竟是如此的溫柔一刀,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任飄萍,柳如君此刻也是看著任飄萍,等他發話。
陣陣的熱氣隨著那射進客棧的陽光在空氣中瀰漫,現在已是初夏季節,天氣已經比較熱了,空氣中顯然沒有一絲的風,外邊的樹葉靜靜地佇立在大地上,樹葉沒有一絲的舞動。
可是任飄萍卻感到了一陣陣寒冷之意,說道:「少林十八羅漢?!」
這時從這十八人中走出一個四十多歲老成持重的和尚,雙手合什,對著任飄萍說道:「任施主,別來無恙吧?」
任飄萍這才想起以前好像在少林寺見過,遂笑道:「原來是大師啊,大師一向可好。」其實任飄萍還是未能想起對方的法號,只好如此一說。
這和尚笑道:「貧僧無塵,不想任施主還記得,只是今日之事還希望施主原諒則個,事畢之後,貧僧當煮茶以謝今日之罪。」
任飄萍心中偷笑,這才知道對方的法號叫無塵,可是燕無雙看到對方有點仗勢欺人的其實,不免心中不快,氣憤道:「總算是有個有名字的人出來說話了,難道說這就是你們少林寺的待客之道?」
那無塵是個老實之人,聽至此話,心知理虧,一時語塞。先前最早說話之人卻說道:「小僧無念,在這裡給任施主,燕施主還有柳施主賠禮了,不過還是想再問一遍,這棺材裡之人究竟是何人?」
任飄萍心思電轉,按說少林寺應當知道這棺材裡很可能就是捨得和尚的屍體,因為震天幫已經差人把那個假的捨得和尚的屍體運送至少林,而少林寺絕對有人可以辨認出那具屍體絕不是捨得和尚的,那麼少林寺卻事先便在山下喬裝埋伏好人手,而且還是少林寺的精英十八羅漢,聽無念先前說話的口氣是專程在此等候自己。那麼究竟是為何?難道說他們故意刁難,事出他因?
任飄萍實在是有一些想不通了,遂愁眉苦笑道:「敢問無念大師,你認為這棺材裡是誰才使得少林寺如此大動干戈竟出動了十八羅漢?」
那無念似乎沒有想到任飄萍會有如此一問,遲疑片刻,說道:「我等心中自有打算,打開棺木便有分曉。」話音方落人竟向門外的棺材迅速的移去。
燕無雙立刻展開身形便欲追出去,可是她的眼前已無聲無息多了三個和尚,燕無雙歎氣。
任飄萍也在歎氣,只是任飄萍人已經坐在棺材之上了,歎氣說道:「為何這年頭總是有人逼我呢,就連一向老實的和尚也不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