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向的人都非常極端。
我死也不相信自己會大半夜,穿著背心短褲,一路長跑著,去找老丫吐露心扉。我像一株被追殺的植物,沒有思維地飛奔。夜色裡冰涼的霧氣,凝結了很多水珠在身上,如沒有熱量的冷汗順著肌膚下滾,順便給我降溫。
人可以瘋狂,有時卻沒有瘋狂到底。當我站在老丫那晚消失其中的昏暗光芒面前,卻沒了三分鐘前的熱血衝動。似凝結在汗毛上靜止的露珠,我也似凝結了,凝固了。站在那裡,想像著光的裡面有老丫正向我窺視,而我卻看不到老丫。老丫哭了,我看不到。老丫笑了,我也看不到。我哭了,她看的到。我笑了,她也看的到。
我對著光芒中,幻想為安慰我而虛構出的老丫,說了三個字。幻覺告訴我,老丫看到了,聽到了。我非常欣慰,沒有衝動地上前與她擁抱。而是非常安靜非常乖巧,像我見過的幼兒園裡,坐在角落不言不語的小朋友那樣,靜靜地走到不遠處人行道上,兩個背靠背焊在一起永不分離的長椅邊,靜靜地躺上去,躺在可以面對那簇光芒的長椅上,好像被驚到的潮蟲一樣蜷起了身體。蜷著暖和些,外面好冷,彷彿霧氣變成了雪花,飄飄灑灑落到身上,陸續融化,把涼意注入我凍肉一樣冷的身體裡。
她說我像死屍一樣蜷在長椅上,把她嚇得半死。轟走了落在我身上拉屎的麻雀後,卻怎麼也叫不醒我,一摸正高燒。沒錢送我去醫院,只好背我回她的小黑屋。還說要不是前幾天和人換了夜班,準不能一大早就給我收屍。迷迷糊糊中,我還聽她說,咱倆準是前世冤家,要不怎麼總聚頭。我總不小心欠你人情,可不久馬上就還上。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為了我這個傢伙,她放棄了一天的工資來救死扶傷。
因為善良所以高尚。她一定紅著如雨後晚霞般的臉,扒去我不多的衣服,不是佔便宜,而是用小時候鄰居劉奶奶給她用過的民間去燒法給我去燒。那是一種有效的方法,以前聽說過。就是用燒著的烈酒擦身子,酒精揮發的同時,帶走大量的熱,從而起到退燒的作用。方法是對的,可她為了省錢買了最便宜的白酒,回來又摻上了水。
那一天我不知被她給洗了多少回澡,沾了近一個月的泥沒了,薄而脆弱的皮也快給她擦破了。我懷疑她在浴池當過搓澡工。等我清醒時,感覺週身火辣辣的疼,皮都紅了,從裡向外透著鮮紅。仔細看,其實是血絲。同時也發現自己裸著,身上潮乎乎的,有一種十分舒爽的清涼包裹著我,還慢慢向裡沁入。
我以為在澡堂,可澡堂哪來的枕頭棉被?這時,她又端著一盆不知是第幾盆的涼水進來,見我醒了,忙轉身背對著我。遲疑了一下,提醒我把她沒有的器官藏好。我的臉閃電般立刻和皮膚一樣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了內褲短褲。而後,又有點結巴地告訴她藏好了。
她先小心地回頭看看,果真沒有嚇著她的物體出現,才轉身走過來。
雖然燈光不亮,但我清晰地看到她此時此刻美麗的臉,羞澀的臉,緋紅的臉。她的笑似新月,羞紅同晚霞,這樣的自然奇觀誰也沒我有眼福,全看到了。她此時的羞狀,讓我想像不出她為我更衣後的種種表現和心境,當時是不是羞得要命?臉能比現在紅吧!關公或許也會自言道吾無閨女吧!
為了我---她地朋友。她只好委屈不可閉上地倒霉地雙眼。一遍遍讓我地正遭罪地軀體。來污染她純淨地心靈小窗戶。真難為她了。裸著上身發著燒。我竟冒出想猛地站起身和她先擁後吻再發生點事地衝動想法來。可我知道。她一定會用那盆涼水給我降溫。然後把我掃地出門。朋友二字成為歷史。成為懊悔地記憶。我雖燒著但還清醒。我知道我正在構架一幢美麗溫馨地房子。剛剛好不容易打了地基有了基礎。現在要砌牆。在沒蓋兒地時候可不能功虧一簣。
謝謝你。這麼幫我。我很感激你!很久沒人這麼關心我了。真地!我哽咽著道出內心地獨白。
她笑了一下。放下盆。
謝謝你。讓我闊別校園後又上了一堂生理課---人體觀摩。你。除了瘦還真和我不一樣。
我臉紅加尷尬。不好意思。我地光樣對於你地清純肯定是污染。
呵呵。她笑出了聲。
我為我的幽默自豪。
她說我們扯平了。那個雨夜,雨把她單薄的衣服貼在身上,其實和半裸差不多,還讓我看個夠,今天算平手,誰也不必在意什麼。說是這麼說,可她的臉還是紅個沒完,像天生的一樣持久。她是在鎮定自己,因為我也這樣。
還燒嗎?
她關切地問。邊說邊用她的小玉手的背面貼我的額頭。我發誓,那是這輩子最甜蜜的時刻了。什麼蜂蜜、蜜罐都不足以形容。她只是用手背時間極短地碰了我額頭一下,我就記了極長一段時間。其實我裸著被她擦身時應該更加甜蜜,可惜我昏迷著,甜蜜只能留給想像。可這一小下就是不同,是在我清醒時她關心我的觸碰,雖短卻意味深長。以前在醫院給一個比她好看數倍的女護士扒了褲子扎針,竟一點也沒甜蜜的感覺,還因為她下手太狠,提褲子時給了她一個惡狠狠的注視。
人和人真的不一樣,再加點情感上去就更加大不一樣了。以前心似乎沒什麼知覺,可自從認識了她,一切都像蟄伏了一冬的生機,都有了靈動的跡象。以前蒙了灰的色彩開始鮮亮起來,生動起來。我知道是她給注入了活力,所以在認識不久,便生出了佔她為己有的大膽想法。也因為喜歡,我才這般。
今天發生的一切,是認識她以後順其自然的延續,沒有電影裡那般神奇的巧合,而是真正的生活。暫時離開她後,我還得為生活打拼。暫時離開了我,她也得去討生活。我們真的成了平淡生活中互相的慰籍,殘酷都市裡彼此的驛站。
疲憊了一天,拖著酸軟的皮囊與骨架,重重地扔到床上,肚子咕咕叫,看著未開燈發暗的房間,你能想什麼?還不是家嗎!還不是家的溫暖嗎!還不是有愛人的家的溫暖嗎!
我知道心急吃不成熱豆腐,可還是急得上了火,胃也發了燒似的直想喝水,讓口氣十分的不清新。我瞭解她的心境,一個沒家的溫暖二十多載的女孩,孤身闖蕩社會近十載,什麼人沒見過,什麼苦沒吃過,經的事比我一輩子幹的好事壞事還要多。她早已為自己層層設防,十分本能地減少傷害避免傷害躲避傷害。這種本能歷煉得極度敏感,在豐富的閱歷幫助下,她火眼金睛,有時也朦朧不清。要得到她的心,和將軍征戰一個國家不相上下。很多謀略都以攻心為上,這也是我的選擇。表面啞口無言內心豪言壯語的我,只能用行動來表示。這是一個長遠的實施計劃,充滿了無數未知的變數。我選擇了願意,於是上路。
那天我和她一起吃的晚飯,在她的小屋吃的泡麵。桌子端到床邊,她盤腿坐在床上,我坐凳子。吃得別提有多香了。
和她在一起,什麼事都成了我的最,連吃頓泡麵也成了我這輩子最香的一頓晚餐。
而後我們聊天,天南海北,過去未來。她時不時被我逗笑,我時不時被她感動。
夜深了,看了表才知道。
她沒有挽留我,也不可能挽留我。作為心中完美的女孩,我真的不允許她挽留我。
我管她借了雙很小的拖鞋,我的拖鞋跑丟了。我管她借了件秀氣的衣服,為下次來還衣服再見她準備充分的借口。其實我不冷,心裡暖乎乎的。
她送我出門,站在那簇彷彿為她刻意準備的昏暗光芒中,不大不小剛好罩住她,不明雖暗剛好讓她純美散發。
我在人行道中央倒退著慢走,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差點被生命力頑強的小草頂起的方磚絆倒,換來了她會心的笑聲。
看著點路。她衝我喊。
好。我回答。
她似乎知道她不走我就不正著走,於是,衝我揮了一下手,便閃出了光芒。我這才認真走路。
公車早沒了,一輛出租車也看不到。我彆扭地拖著她的小拖鞋走著回家。
她應該屬於我,可拖鞋不屬於我,剛才還挺健康,到家徹底殘廢了,丁點兒皮兒連著底兒,姊妹兩全犧牲了。反正都已舊了,這又成了給她送禮物的理由,她還不得不要。我挺得意地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