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面前依然顯得倨傲不凡的唐澤山,李恢很有些惱火
李恢對華亭是很有感情的,在他最落魄無依的時候是華亭的林家莊收留了他,而且給了他施展才能的機會,雖然是成為了一個令先祖蒙羞的山賊草寇,但是他現在不已經是官軍了麼,他現在是大唐朝的將軍,算得是光宗耀祖了。君子之過也,瑕不掩瑜。他李恢現在是有頭有臉有身份地位的人,以前落草的經歷算得什麼?沒人會在意這些,人們所知道的是,堂堂李萬夫長是自華亭起於微末。
「你是說你們唐家現在是華亭之主?」
李恢說這話的時候臉色並不冷,相反,他的臉上甚至有那麼一絲微笑。不過熟悉李恢的人卻明白,李恢就是一個不芶言笑的人,他衝著你笑,那麼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看你特別順眼,要麼,對不起,你還是先準備後事好些。
李恢自然不會看唐澤山特別順眼,若非軍紀所限,他恨不得馬上殺了面前這個倨傲或者說狂傲的人。
華亭,或者不是大唐的華亭,但絕對不能是什麼所謂世家的華亭,在李恢眼裡——或者說在大多數大唐重臣眼裡,華亭是大唐朝的龍興之地,哪能容忍一個小小的世族在這兒趾高氣揚。後世的清朝為了保護遼東還禁止漢人往遼東移民,這個禁令甚至持續了兩百年。
在國家機器面前,所謂的世族遠遠不夠看。
就李恢來說,他寧願華亭成為荒蕪一片的白地也不允許有豪強之類的勢力插手華亭。
唐澤山自然不知道這些,他現在想的是不能弱了唐家地顏面,即使面對強權也不能卑顏屈膝。因此,面對眼前的數萬大軍,他反而顯得倨傲非常。
「然。唐某現知華亭縣,而且華亭大多數土地已為我唐家買下,如此,我唐家不為華亭之主又該當如何?」
李恢懶得理他,只是問自己的副將:「華亭的宋兵可已降順?」
「回將軍,華亭並無宋軍駐守,適才在港口的那些穿宋軍服飾的兵馬其實是唐家的私兵,現已全部降順。有一千一百人,我軍現已完全控制華亭縣城。」
李恢點點頭,下令:「將這些先看押起來,派人清理港口扎建兵營,夷州的兵馬快到了。」
「喏!」
李恢這隊人馬並沒有七萬人那麼多,只有三萬人,他們是專門來攻打華亭的前鋒,只是沒想到華亭居然沒有宋兵駐守而已。
對宋之戰還沒有完結,所謂的藍水艦隊大規模下南洋只不過是個幌子,藍水艦隊所做地第一件事其實是參與對宋之戰。只不過戰場由北方的中原轉移到了南方的江南。
兩日後,韓衛領著攻打山東的原班人馬和十萬新兵到達華亭。在他的命令下,唐軍一分為二,一部約七萬陸軍沿陸路攻打蘇州,一路約四萬水師沿大江西上,另留一部分人馬駐守華亭。
蘇州自古就是吳中地區的中心,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蘇州是大運河江南段的樞紐,截斷了蘇州就意味著截斷了大運河,至時來自中原的宋軍將無法進入江南,平叛?做夢去吧。
此時整個兩浙路都沒有多少宋軍。與方臘的兩次大規模交鋒讓兩浙本就不多地禁軍為之一空,連廂軍亦是精銳盡喪,現在的兩浙不過只有幾千廂軍老弱而已,大多集中在杭州。其他地方卻是沒幾個人防守。
蘇州,一鼓而下。
取了蘇州之後就是江寧府。
江寧古稱丹陽,孫權稱帝時改為建。西晉又改為建康,唐時改為升州,隋唐兩朝都對對升州採取了抑制地政策。這是一個很出名的地方,東漢之後就是漢人的統治中心,有胡人血統並在一定程度上信仰胡人文明的隋唐自然不希望漢人再度以江寧為中心來發起反抗。到了五代十國,南唐以升州為都,改其為江寧。宋滅陳之後又改回升州的名稱。但到了宋仁宗時期,因宋仁宗成為皇太子之前的封號是升王,升州也就成了「龍興之地」,是以自宋仁宗之後升州變成了江寧府,雖然不在宋朝四都之內,但宋朝對它的重視程度一點都不下於四都。
作為南方半壁江山的樞紐,宋朝在江寧駐有重兵,而且自方臘起義之後,為平叛所需,宋朝調兩湖和淮南西路的兵馬入江南,這些兵馬就聚集在江寧。
歷史上如果方臘能夠攻下江寧,那麼他真的可能做到他所說地那樣:「我但劃江而守,輕徭薄賦……十年之間,終將混一矣。」可惜的是他沒能做到。方臘曾經調集了超過六十萬兵馬兩次圍攻江寧,但都功虧一簣,導致江寧始終是方臘政權胸口的一把尖刀。為防禦江寧方向的宋軍,方臘不得不東抽西調調來大批軍隊防禦,弄到進攻不足防禦也慢慢不足地地步,終是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滅亡。
但是如果江寧被攻下來了呢?方臘攻不下來,唐軍替他來攻。
「東廠所報,江寧現有宋軍二十又六萬,其中禁軍足有十萬餘。
是最麻煩的,更麻煩地是江寧自宋仁宗之後其城牆一現在江寧甚至城高二十丈厚十丈有餘。」
韓衛自接到東廠的情報之後就擔心上了,原本他以為在無堅不摧的火炮的幫助下,江寧城即使宋軍再多還不是手到擒來?但是現在嘛,貌似火炮的威力終究是差了點,對高達二十丈厚達十餘丈這樣規模的城牆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當然,要是我們有一千門火炮的話江寧城牆再高再厚也不足為慮,可現在的問題是,我軍此次由海路而來,因運輸所限,我軍所帶的火炮只有五百門,如此之少的火炮對江寧城的城牆構不成致命威脅。諸位。可有教我?」
韓衛望向蕭裡得顯,這廝苦著個臉退後兩步。要是讓他指揮騎兵作戰他轉眼就能想出一堆的招,可騎兵卻是最不善於攻城地。而且問題是,他對火炮這玩意兒到現在還有些畏懼,平時碰都不敢碰,自然提不出什麼好辦法。
花容、魯元戎、譚破虜、李恢……韓衛一個個地望過去,這些傢伙一個個地直搖頭,倒是譚破虜提出了一個辦法。
「大將軍,往日我們在遼國攻城掠地的事情你都忘了?遼國雖然沒有江寧這樣的堅城,但攻城的方法都差不多。往日我等不知火炮為何物都能攻下遼國許多城池——不就是火炮不足嗎,還有拋石機、井闌、箭斗、撞車,實在不行還可以挖地道、詐降、修高台,水攻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江寧兩面皆水,水攻應該很容易。」
「水攻?」韓衛一愣。
愣住的何止是他,花容、魯元戎等人無不愣住了。自加入大唐起,貌似他們就沒用過冷兵器時代正規的攻城術,往往直接就是架起火炮轟炸,火炮被譽為戰爭之神。對付城牆那是太容易了,容易到這些人都忘了傳統的攻城術。
韓衛命人拿來地圖。和眾將饒有興致地研究起攻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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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兩面環水,北面、西面是大江,如果加上那些小河流的話,江寧是四面環水。南面的兩湖和秦淮河水量太小水勢平穩且不去說它,北面地河雖時有氾濫,但河不大,以河蓄水恐怕指望不上,若論水攻的話只能指望大江……」
韓衛還在對著地圖指點江山,李恢卻很是鬱悶地告訴他:「大將軍,若是要對江寧發起水攻——恐怕要讓大將軍失望了。江寧四面環山。紫金山、牛首山、幕府山、棲霞山、湯山、青龍山、黃龍山、方山、祖堂山、雲台山、老山、靈巖山、茅山……數之不清的大山,水攻很難奏效不說,即使江寧城內也有山,光一個獅子山和紫金山恐怕就能讓數十萬宋軍避開大水。水攻的話。恐怕淹掉的只能是江寧城的平民百姓而已。」
「真的?」
是不是真的看地圖是看不出來的,目前西廠東廠的探子收集江寧地軍事情報就有些吃力,繪製周遍地圖的活兒還幹不來。韓衛面前地地圖上並沒有顯示出多少有用的東西。
李恢連連點頭,肯定加確定,「是真的,大將軍,末將就是兩浙路出身,對大名鼎鼎的江寧府還是知道的,江寧府四面環水不假,但更加是四面環山,對江寧發起水攻……自有史以來也就春秋時期的越相范蠡成功過,但那時候的地勢跟現在不同,那時候的江寧連一座堅固的城池都沒有。自漢以來江寧承受的水攻不計其數,但是成功地一次都沒有。大將軍,對江寧用水攻是不行的。」
韓衛有些頭疼了,李恢自然不會騙他,那麼江寧的確不適合用水攻,「那待如何?難道硬攻?」
「只能用火炮。」
韓衛正待說火炮數量不足,孔大庸這時候卻提出了一個建議:「大將軍,李將軍所言倒是讓末將想出了一個辦法。攻打江寧只能用火炮,陸戰火炮不足,但海軍的火炮很多,足有幾千門之多。適才末將想著用海軍戰艦上地火炮逼近江寧城牆的話恐怕戰艦損傷太大,但既然江寧四面環山那就好辦了……」
韓衛一皺眉,道:「李將軍都說四面環山了,隔著山火炮怎麼轟炸,看都看不到。」
孔大庸笑了笑,解釋道:「大將軍您是知道的,末將本來不過是登州廂軍地一名佐領而已,地位卑微,本事也不多,但自入大王麾下之後末將勤加學習並無一日懈怠——末將曾去美岸軍事大學堂學習,那裡教授了一種火炮戰術現在剛好用得上。」
「其實用火炮轟炸並不需要看得見目標,火炮靠的是計算,只要將目標的坐標計算好,即使炮兵看不見目標照樣可以轟炸,這在大學堂裡叫『視距外轟炸戰術』,末將曾經學習過,大學堂還專門演練過,真的不需要看見就能轟炸的。」
眾人目瞪口呆,就跟聽天書似的,這也行?
「口說無憑,待末將演示一番。」
孔大庸派人尋了座山。當著眾將的面演示了一番視距外轟炸。
在山地這一邊架上火炮,另一邊則修
土牆。
孔大庸一聲令下,首先忙起來的是測量員,測量員根據火炮和土牆之間的距離、山體高度、風向風速等計算出射擊諸元。
「距離一千三百七十,仰角四十,偏東二度。」
火炮兵再根據這些數據計算出藥量和適合的彈丸,「五十斤(古制)彈,栗色火藥一百六,密實程度九。」
「準備完畢,請求射擊。」
「射擊。」
在韓衛等人的眼皮下。五門火炮面對著面前的大山就開火。眾將不怎麼懂火炮,大家都認為炮彈肯定會炸到山上,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炮彈出膛後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直接越過山頭飛到山的另一邊。
片刻之後,眾人只聽見另一邊傳來五聲爆炸聲。
士兵來報:「稟將軍,五發炮彈全部命中目標,誤差三。」古代度量衡不可能精確,所以這個「命中」也只是命中目標周邊一定範圍就算,「誤差三」表示五發炮彈都打到了離土牆三步距離之內。
震撼!
韓衛等人自然不信。連忙跑過去查看。
事實證明,雖然這種「視距外轟炸」實在象天方夜談。但卻是真實有效的,五發炮彈真地命中了目標,而那些炮手也是真的看不到土牆就開炮。
孔大庸這下有底氣了,雖然他學過也親眼看過這種戰術,但自己沒用過,剛才他可是手心裡捏著一把冷汗的,現在終於放下心來。「如何,大將軍,末將所言非虛吧!」
眾人無語中,這也太顛覆他們以往的常識了。
孔大庸在一旁補充道:「這種戰術是根據墨家學問推算來的。由大王親自推算,經驗證後寫入軍事大學堂的書裡面。」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是林靖文弄出來的眾人反而信了,那是他們的大王啊。大王既然能夠空下一片江山,弄出個「視距外轟炸」來又算得什麼,既為天選之子當然有天授的本領。
古人的封建思想讓眾將頓時對這種剛才看起來還是天方夜談地戰術變得無比信任。
「既然出自大王。那當然錯不了。」韓衛當即下令:「眾將聽令,全軍即日開拔,首赴鎮江府。」
現在的鎮江還沒有後世那麼牛,還沒成為軍事重鎮,宋時地鎮江不過是佔了大運河的便利得以經濟高度發達而已,因富庶而建府,軍事上不值一提。
取了鎮江之後,大運河江南段算是被完全截斷了,只要鎮江不失,江北的宋軍就別想下江南平叛,再取了江寧,那麼整個江南都不會有宋軍立足之地。
這時候的宋廷平叛大軍正在鎮江對面的揚州集結,童貫從東京帶來了十五萬中央禁軍,淮南東路出了五萬人,本來京東兩路和河北也是要出兵的,但唐軍剛剛大掠京東,京東西路和河北的禁軍現在根本就不敢調離——總之,童貫東拼西湊地也只湊到了二十餘萬兵馬,離歷史上的五十萬宋軍雲集江南差得太遠。
得知唐軍再度攻入中原,而且一來就掐住了他的咽喉,童貫大驚,連忙找來手下眾將商議。
這次童貫帶來的將領不多,但都是心腹。
來自中央禁軍地劉鎮、楊可世等,而且童貫被攻打山東的唐軍的戰鬥力給嚇住了,生怕同為叛賊的方臘部也這麼能打,所以特別從河北調來索超、劉稟二將,這二人可是真正地猛將,很能打仗,加上淮南東路和兩浙路北方的郭仲荀、劉光世、姚平仲等將,此次平叛大軍雖然不是什麼將星雲集,但陣容也算強大。
對了,還有童貫自己的親軍:勝捷軍自然是跟了來地。
都是自己的心腹,所以童貫也就不賣什麼關子,直入正題:「本官收到探子的消息,唐逆再度出兵中原,而且已經攻下了江對面的鎮江府。」
一眾宋將大驚,獨獨索超、王稟二將卻是例外。
索超居然是摩肩擦掌,一副很興奮的樣子,道:「現在京東傳言唐軍驍勇善戰不可抵擋,上次末將是未曾有機會,這次既然碰上了,末將定當好好領教一番,看看唐軍是不是真的如傳言一般。」
王稟也是大點其頭,卻道:「聽聞唐軍之中火器眾多,尤其是霹靂炮,聽聞唐軍以霹靂炮幾乎將青州城牆轟平,可惜凌將軍沒來,不然他定可見識一番。」
這兩個好戰份子的話眾人直接無視,劉光世更是腹誹不已:兩個莽夫。
童貫也不禁聽得直皺眉,他的軍事才能不高,但眼前的形勢顯而易見,唐軍已經堵住他的去路,他現在要想南下江南,要麼硬攻,只要打敗江對面鎮江府的唐軍就可以繼續前進,要麼,他得繞個大***從江寧府甚至是更西邊的江南西路進軍。
而這一切首先要靠水師,大宋水師靠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