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瑂沒想到林靖文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魯達一個粗人倒沒覺得怎麼樣,但楊志可是念過幾年書的,這話表面上的意思他算是聽明白了,「外夷不服,修兵戈以伐之。」
志忍不住大讚,而且越想越是贊同,他是武人,武人怎麼可能甘心被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壓在頭上。百無一用是書生,論本事,那些書生是半點都沒有,光靠一張嘴皮子上下亂翻就將拚死保衛國家的勇士說得一錢不值。
楊志畢竟只想到了這些而已,但林靖文卻想了很遠。
——說書生治國,他們治在哪裡?
天予萬物以養人,百姓自古就是天生地養,沒有官府他們照樣耕田勞作,照樣活得很好,官不擾民,則民自存焉!官府所做的唯一作用就是搜刮。
國家有存在的必要,畢竟人是一種群居動物,只要是群居就少不了交流,有交流就需要秩序,有秩序就需要管理,國家必不可少,但觀中華上下五千年,國家盡到了國家的責任了嗎?收稅爭先恐後,勞役一朝比一朝多,壓迫一代比一代沉重。但是百姓需要國家的時候國家在哪裡?公共服務、民眾福利在哪裡?沒有,從來都沒有過。那麼,作為國家最基本的義務,外敵入侵的時候國家在哪裡?異族殺我妻兒奪我財產的時候國家又在哪裡?
中原自古以來的朝代從來沒有盡過國家的責任,只有權利,沒有義務,這樣的國家有必要存在嗎?這樣地國家又如何讓百姓效忠?那些士大夫倒好,翻翻嘴皮子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既然如此那還要國家何用?
想到這裡林靖文不禁迷糊了,所謂國家就是無數的家組成,國家是由每個人組成的,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一份子,理論上說每一個人都是國家的主人,從這一點上來說國家興亡的確匹夫有則,可是為什麼所謂的國家卻不能為自己的主人帶來好處呢?反而只有苦難。
林靖文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種情況王散見得多了,以前經常這樣,很多時候,大王正在議事的時候卻是議著議著就自顧沉思起來。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打擾大王,他肯定是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
一時間,大帳之內一片沉靜,沒有人敢出聲,只聞眾人呼吸之聲。
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反過來也可以說有家才有國。想想遠古時代,那個時候哪來規範地社會制度,根本就沒有國家存在,文明極其原始。那時候的人們連生存都不容易,只得聯合起來同大自然做鬥爭——無數的人組成了聯盟共同為生存而奮鬥。這應該就是國家的雛形,那個時候叫部落,或者說大些就是部落聯盟,後來慢慢發展,文明進步,部落也演變成了國家。
根本上,所謂國家無非是人們自發聯合起來自保的一種手段而已,確實,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主人,放在後世這就是民主的萌芽思想。
可是為什麼國家總是不為自己的主人服務呢?人們組成國家的目的根本就沒有達到。不但沒有做到自保,反而受所謂國家地盤剝欺凌。
林靖文又想到了一個詞:官府,放在後世叫政府……
「原來如此,寡人總算是想明白了。」林靖文大笑。轉眼卻變成苦笑,「朝廷並不是國家,國家也不是朝廷。腐儒誤國何至之甚!董仲舒小兒誤國千年,其罪當受天譴。」
林靖文算是想明白了,儒家總是把朝廷和國家混為一談,老是說國家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國家,這種思想流傳兩千年,弄得林靖文即使是從後世來的也不免被這種思想所誤。
朝廷豈能是國家?所謂朝廷不過是一小部分人——也就是所謂高層建築——聯合起來剝削大部分人地工具而已,而國家卻是神聖的,是由萬民聯合起來組成的聯盟,人們組建國家最開始是為了生存,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後來就是為了能讓自己活得更好,集合更多人的力量來做一些單個人做不到的事。
林靖文突然靈光閃現,上古時代應該是國天下吧,可惜自軒轅黃帝時起就慢慢向家天下演變,到了夏啟這一代直接改國天下為家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
國天下?家天下?
一刻,林靖文突然有了一種想法,不怎麼成熟,只是而已,但他卻抓住了這個想法,他決定將這種想法完善,那麼以後未必不能演變成一種全新的治國方法。中國從來都不同於世界,中國自然應該有中國自己的治國理念,林靖文決定創造一種理念。
「寡人想明白了,唉,想不到以前就是寡人自己也錯了,不過現在明白也不晚。」林靖文決定該做些什麼了,想了想,吩咐道:「傳詔征南大將軍,讓其即刻來見。」
又對一臉錯愕的黃琬瑂道:「黃小姐可願為寡人效力?」
黃琬瑂更是愕然,猶豫再三,卻問:「自古從未有女子為官,大王準備如何對待奴家?」
林靖文想了想,女子不可為官,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他也不好破壞,不然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肯定會將他淹沒,李公則可是六親不認地,諫起來哪還管他是不是大王。
不好安排這個黃琬瑂啊,也不知道她的能力到底如何,聽折可保將她吹得智謀無雙大有魚玄機之才,但林靖文可沒見過她的才能,也不好安排,一時間猶豫起來。
—
王散察言觀色,知道了林靖文的為難之處,道:「大王何不考慮下女官?按制大王身邊應該有隨侍三吏,舊例由太監擔任,不過大王改制後由女官充任。司禮、掌印、秉筆三吏只有司禮和掌印吏在位,不若辟黃++吏,隨侍大王左右。」
秉筆吏只是負責記錄抄寫皇帝地詔書命令,位不高權也不重,但卻能隨侍皇帝左右。王散的意思很明顯,只要林靖文將黃琬瑂帶在身邊,那麼參贊軍機雖然不可能,但關鍵時候提出一些謀略或者建議之類的還是可行地,秉筆吏也有這個職責,這樣一來言官也無話可說。
林靖文眼睛一亮,點點頭,問黃琬瑂:「你可願意擔任秉筆吏一職?」
黃琬瑂咬咬牙,折可保說她有魚玄機之才,實際上她也的確是以魚玄機為榜樣的,只是魚玄機的結局不怎麼好,才不得用,還天妒紅顏,最後鬱鬱而終。但黃++負而不想像魚玄機那樣庸碌半生無所作為,那麼,前提是她必須找到一個欣賞她的才能而不是美色的主公。
自古女子不可為官,黃琬瑂也不奢求能做官,她要的只是自己的才華能得以施展,可是大唐能給她這樣的機會麼?
黃琬瑂猶豫不定,林靖文也不去催她,只是把注意力轉移到魯達楊志二人身上。
魯、楊二人當了半天的透明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們,早就鬱悶得不行,卻又不好就這麼離開,此時見林靖文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他們身上,早就鬱悶萬分的楊志連忙道:「既然大王有事,那麼我等二才就此告辭。」
魯達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但楊志就要慢了許多,轉身是轉身,也是要離開,不過那速度可不怎麼快,像是在期待什麼。
他是在期待林靖文能開口詢問他一番,那麼他可以再探聽下大唐的虛實,或者,如果大唐有前途的話,他也不介意去大唐混。
但是,很讓楊志失望的是,林靖文是叫住了他,可叫住他的目的跟他想的不是一回事。
「二位壯士請留步。」
楊志有些心喜,連忙拉住魯達轉過身來,誰知林靖文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失望之餘卻也不免有些高興。
「二位壯士攜麾下勇士助我軍破青州,以致死傷慘重,寡人特此向二位表示謝意。」
楊志大是失望,魯達卻裂開大嘴一笑,嚷嚷道:「大王不必言謝,洒家也是看官府不順眼,反正是跟官府做對,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人,互相幫忙那也是應該。」
什麼叫一條道上的人?王散對這個傻大個的話嗤之以鼻,我們是要建立新朝而你們只是一群土匪,能是一條道麼?
「還是要謝的,魯頭領麾下兒郎死傷不少,寡人甚是過意不去——這樣,寡人就給魯頭領良馬兩百匹作為補償,如何?」
「良馬兩百匹?!」魯達雖是個粗人也是驚呆了,大手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