栻和馬萬三兩人和趙桓等人一起去中原。
兩撥人兩艘船,都是在登州靠的岸。
時隔幾年不見,登州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要說有變化,那就是比起幾年前蕭條了許多。
只因為西域括田所終於把手伸到登州來了。
西域括田所是政和初年太監楊戩奉宋徽宗之命所建,旨在為朝廷增加公田。這個初衷很難說好或是不好,只不過西域括田所成了暴政倒是真的,楊戩拿了雞毛當令箭,四處搜刮民脂民膏,指民田為公田,但有不如意者盡派小吏兵丁解入大牢,入者生死不論。在這一點上楊戩比朱勉做的更為過份,兩人搜刮的手法差不多,但楊戩搜刮的力度卻更要大上許多倍,可能因為楊戩是個太監吧,搜刮起來比正常人更狠,而等到一年多以後另一個太監李彥接手西域括田所之後卻做的比楊戩更為過分。
此時的京東、河北、河東各路可謂是民怨沸騰,流民一日比一日多,無家可歸又無路可走的流民紛紛起義,攻打縣城州府殺戮官吏開倉放糧無所不為。
京東東路派了三千禁軍前來護送趙桓一行,看著這些衣甲鮮明的士兵,趙桓總算有了底氣,說話聲音都大了許多。
而趙栻這方面只有五百士兵,金吾衛不可能遠離遼陽,這次只是有折可保領了五百普通士兵護送趙栻他們。唐軍都是紅衣黑甲,雖然論及士兵的戰力和勇武唐軍遠甚與宋軍,但在賣相上來說卻比起大宋禁軍遠有不如,一身火紅的戰衣外甲一身黑不溜秋的鎧甲,很明顯沒有穿著一身黃褐色戰衣著亮銀色鎧甲的大宋禁軍來得吸引人地眼球。
所以。一路上趙桓恢復了一國太子應有的作派,頤氣指使,看人都是居高臨下的,那譜擺得……而各地官府也迎來送往,惟恐不夠周到。
一國太子嗎?趙栻冷眼看著這一切,每當趙桓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召見」他的時候他卻是一如既往地不冷不淡,既不曲意奉承,也不刻意迴避,更不會無視,他只是做到一個使者的本分罷了。
汴梁城依然繁華依舊。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上描述的一點都不誇張,甚至某些方面張擇端並沒能刻畫出來。
宋朝是中國各朝之中最繁華富庶的朝代,這是事實,後世的那些漢奸拚命吹噓地康乾盛世根本就不能跟宋朝比。大宋朝總計有人口八千餘萬(一說九千萬出頭),各種工業發展得十分的好,而且據史料記載宋朝已經出現了大規模工業化生產,各種工場作坊的規模越來越大,等閒一家擁有匠人過千的作坊並不是少見的特例——大宋一年的賦稅一般有六千到八千萬貫,好些的甚至能達到億萬貫之多,其中超過八成來自工商稅。
宋朝也是唯一一個不禁止明文商業的朝代。朝廷雖然興儒,但對工商業卻抱著既不也不反對的態度。用古人的話來說就是施行「黃老之道」,對工商業放任自流。
就現在來說,宋朝地經濟比大唐要好得多的多,就GDP來說更是強過大唐不止一籌。
五百唐軍被趙桓組織在汴梁城外,東京禁軍專門空出一個軍營來安置這五百人馬,而且,趙桓還知會那些禁軍將領,讓這些人另外派遣大軍就在唐軍營寨左近安營,隱隱間將這五百唐軍包圍起來。
卻說趙桓將趙栻和馬萬三留在國賓館就匆忙忙地進宮去見宋徽宗。
「什麼,你說那林靖文拒絕了朕地封賞?」
御書房之中宋徽宗一臉的不能置信。這種事當然不能放在朝堂上去說,趙桓專門等到下朝之後通過黃門官通知了宋徽宗,現在在場的也不過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其中就包括蔡京,這廝現在的臉色很是精彩。說不上有什麼具體的神色,憤怒、懷疑、驚訝,種種反應不一而足。甚至有些後悔,可見他現在的心理是多麼的複雜。
「啟稟聖上,也說不上拒絕,實際上在微臣到達遼東之前林靖文就已經在準備稱王建國了,微臣的封賞聖旨並沒有機會宣讀。」
童貫眼珠子轉了兩轉,這個時候卻跳了出來,慷慨激昂地道:「官家,依奴婢看官家應立即下旨討伐林靖文,些許叛逆不能讓其長成氣候,也可以告戒天下其他別有用心的人。」
「不可。」種師衡立馬反對:「不說逆林遠在遼東與我大宋隔海之遙,討逆十分困難,且說那遼東的實力,我等對遼東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事實上要不是戶部員外郎陸大人上奏,我朝對林逆地情況實是根本就不曾知曉,如此敵勢不明,擅自出兵實乃兵家大忌,萬萬不可啊陛下!」他說的陸大人
州陸家在朝中的代表。
童貫馬上反唇相譏:「可是種師大人,若是朝廷不討伐林逆任其逍遙,則我朝廷臉面何存?朝廷的威望何存?若天下群起相效又當如何?奴婢以為,官家應立即下旨宣佈林靖文為叛逆並派兵討伐遼東。」
種師衡大怒,指著童貫地鼻子就罵:「把你個閹人,敵勢如此不明的情況下擅自出兵,你這閹人不懂軍事就別在那裡大放厥詞,徒惹人笑話。至時若我大宋國師因料敵不明乃至不敵而還,你這閹人可要承擔全部罪責。」
「種師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被種師衡口口聲聲「閹人」、「閹人」地當面指著鼻子罵,是人都難以忍受,何況童貫還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這下他地怒氣也被罵出來了,指著種師衡就道:「種師大人口口聲聲說我朝國師必敗,卻不知種師大人如何說的此話?實在是有辱我朝軍威,官家,種師衡如此辱罵軍威,還請陛下治他以罪。」
童貫這廝也算精明。這會兒他也不說出兵討伐遼東的事了,敵勢如此不明的確不宜出兵,他現在只是揪著種師衡剛才話語裡的毛病不放,絕口不提出兵地事。
安公燾皺著眉頭想了想,卻不理會種師、童二人的爭執,卻問趙桓,「殿下,微臣敢問那遼東實力如何?帶甲幾許?疆土幾何?錢糧廣否?」
這是關鍵,聽安公燾這麼一問,種師衡和童貫也停了下來。兩雙眼睛都往趙桓看過去。
「詳細情況本王亦是不知,」趙桓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人大失所望,卻聽他說道:「遼東以法治國且律法森嚴,但有洩露國事者皆斬,且禍及家人親族,遼東少有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國事者,本王雖多加打探,但得來的消息卻不多。」
「雖然消息不多,不過本王總是聽得幾樣消息的。一是遼東剛剛立國,人心未穩且國庫空虛。這個消息目前遼東人人皆知。雖不曾多加議論,但根據本王的觀察。遼東現在有遼國的遺老遺民不服林靖文,這些人正伺機反叛。至於遼東國庫空虛,這個很明顯,遼東百廢待興,正是應該大興土木發展民政的時候,但遼東官府的舉措卻不多,若不是國庫空虛實在很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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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點不用調查也知道,遼東四面皆敵,西面有遼國,北面有金國。東面有諸多女直部族也跟遼東不大對付,南面的高麗更不可能對遼東抱有好感。是以,遼東實是處在四面楚歌的狀態,一旦有個機會讓其四面地勢力聯合起來——不。不需要全部聯合,只要有那麼一兩家聯合起來與遼東為敵,則遼東必亡。」
「善!」安公燾喜動顏色。大讚道:「理應如此才對,按照常例剛立國的理應是民心不穩國庫空虛四面皆敵,殿下所言正合此理。」
種師衡也是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如此一來,我朝直接派兵討伐遼東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此事還需要詳細謀劃才是。」
「對了,還有一事微臣要稟報陛下。」趙桓頗為小心,先小心觀察了一番宋徽宗的神色,見他連連點頭臉色輕鬆不像是會發怒的樣子,這才說道:「十七皇子栻已投靠林靖文,被那林靖文命為偽唐樞密大臣,位列三公,他此刻卻作為使節出使我朝,現已到達東京。」
「什麼?」宋徽宗和一眾大臣面面相覷,更加難以置信。
以別國的大臣為臣,還是一個皇子?貌似自中原有史以來這樣的事屈指可數,在座的除了一個童貫之外都是飽學之士,他們對歷史都熟悉的很,歷史上這樣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但都發生在上古時期。夏、商、週三朝都有發生,春秋戰國乃至秦朝這樣的事比比皆是,晉國地大臣跑到齊國去求官,趙國的武將跑到秦國去帶兵……在當時這樣地事不算希奇,上古嘛,大家都在同一個天子之下,從這一點來說無論在哪國為官都是天子之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但現在是宋朝,自兩漢之後只聞皇帝不聞天子,這樣的事別說發生,連聽都沒聽過。
滿座的人都不相信,趙桓不得不重複一遍:「偽唐以十七皇弟栻為樞密大臣,位列三公。」
「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如果宋徽宗是個穿越人士他肯定會來上這麼一句,但是很可惜,他不是,他現在也只是眉頭大皺,隨即面有喜色地道:「且不說趙栻是否叛國,這一點先拋到一邊,朕現在考慮的是,是否可以讓趙栻背叛偽唐?偽唐新立,本就人心不穩,若朕讓趙栻在偽唐內部亂來一氣,則偽唐豈不似乎旦夕即亡?」
「這不可能。」趙桓還以為他的皇帝老子會想出
主意,原來卻是這麼個弱智的主意,「趙栻或者對那忠心,但依微臣觀察,其對偽唐甚是嚮往,趙栻是不會背叛偽唐的,這一點微臣可以肯定。」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在遼東的時候趙栻跟他說起的那番話:
「大王想地不是象大宋那樣在異族的鐵蹄下芶延殘喘,而是征服。大王想征服金國、遼國,乃至收復先唐朝我們漢人失去的安西、北庭還有安南,更甚至,大王想完成先唐想做但沒能做到的事。打過天山,打到雲和山地那一邊去。」
想著趙栻說這番話的時候眼中地那抹狂熱和嚮往,趙桓明白,趙栻已經跟大宋不是一條心了,大宋完全不能給他提供實現夢想地舞台,而大唐能。從那一刻起趙桓就知道,趙栻已經是唐人,而不再是宋人,即使親身父親宋徽宗下令,只怕趙栻也只是當個笑話看一看然後就隨手丟到一邊去。
趙桓將趙栻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一句「打過天山,打到雲和山的那一邊去」,這句話更是被他著重強調。
宋徽宗對此嗤之以鼻,蔡京跟他的反應差不多,童貫則是感到莫名其妙,而種師衡卻是聽的眼睛一亮,嘴裡反覆地念叨著「打過天山,打到雲和山的那一邊去」,看他的神色似乎比趙栻更為狂熱和嚮往。趙桓已經見過趙栻的樣子了,為了這句話他甚至可以放棄皇子的身份背宋投唐。現在再看看種師衡地反應,他不僅有些擔心:偽唐會不會把種師大人也給拐去?難道這句話就那麼吸引人?
安公燾雖然掛的是樞密使的職位。但他畢竟是文人,根本就沒有真正武將的那種熱血和豪邁——也就是說,他不可能嚮往沙場,恰恰相反,安公燾對打仗極為反感,認為那是「國之凶器」。聽了趙桓的話,安公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林靖文即使稱王也應該是一個暴君。兵者,國之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作為一國之君,豈能把戰爭掛在嘴邊上?非明君所為也。從這一點看林逆不足為慮。」
真的不足為慮嗎?想著遼東的那些從逆之民說起自家大王的那抹狂熱和感激。趙桓很難同意這種看法,不過他也不會蠢到反駁出來,再說,安公燾的這種看法他自己也是同意地。
宋徽宗讚許地對安公燾點點頭。「安愛卿所言極是,林逆不足為慮。不過,」他的目光一冷。道:「既然那趙栻不顧父子之情君臣之儀背叛於朕背叛大宋,那就別怪朕亦不念父子之情。童愛卿……」
「臣在。」童貫心中一喜,看來在那些正統武將和他之間官家還是比較信任他地,這次也不例外。不過他卻不敢把這種喜悅表現出來,宋徽宗不是一個明君,更加不是一個強勢的皇帝,加上宋制不殺大臣,宋徽宗甚至從來沒有下旨殺戮一個士大夫,可是現在他卻要殺自己的親生兒子……看來官家是真的發怒了。
確實,不殺大臣那是表示皇家有包容之心,可以吸引大臣更為趙家賣命,但很少有人能容忍自己兒子的背叛,這就跟人們對漢奸的痛恨更甚於侵略者是一個道理。
不過,沒等宋徽宗的話說出口,安公燾就臉色大變,他當然知道宋徽宗現在起了殺心,連忙勸道:「陛下三思!十七殿下畢竟是陛下親生骨肉,殺之不詳,且為不義。況且,十七殿下畢竟年幼不明事理,只因受到逆賊鼓惑才投了逆賊,十七殿下心裡定是沒想過背叛陛下的,還望陛下饒恕十七皇子。」
不管是出於什麼心思,趙桓也連忙幫腔:「微臣附議。十七弟畢竟年紀幼小,又被林逆鼓惑了幾年時間,少年人一時頭腦發熱做出些出格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還望父皇念及父子情義饒過十七弟。」
「微臣亦附議。」種師衡也在一旁勸道:「十七皇子只因年少不更事才犯下如此過錯,並不是有心背叛陛下,還望陛下寬恕其罪。」
蔡京眼珠子一轉,也拜道:「太子殿下和兩位大人所言極是,還請陛下饒過十七殿下。」
畢竟是親生兒子,宋徽宗也不忍心真的殺了,見人人都來勸,他也就就坡下驢。順勢下旨:「既然眾位愛卿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童愛卿,你領殿前兵馬去將那個逆子抓來——不,朕不想見這個逆子,你且將其軟禁在宗人府,不奉詔不得出。」
「是,微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