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貧瘠。」
雖然林靖文早就知道安東應該不咋滴,但沒想到鄭之原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戶口稀薄,民生凋敝。尤其是漢人,漢人百姓四散流徙,苦無所依,耕者無其田,織者無其衣,勞者無其屋,其民無尺寸立身之地,其家無斤兩活命之糧,奔走號哭不絕,傷痛淒涼不已——甚慘!」鄭之原的聲音很是低沉悲痛,他這陣子親自帶人上山下鄉統計人丁土地,短短半月之間見過的悲慘的事比以前二十多年見過的還要多的多。宋朝雖然懦弱至斯,卻依然以天朝上邦中央之國自居,汴京城裡好一番歌舞昇平盛世榮華的景象,不僅僅是他,上至皇帝公卿,中到王侯大臣,下至士紳小民,何曾想過漢人會如此被人欺凌。中央之國?天朝上邦?有如此被人踩在腳底下肆意凌辱的天朝麼?有這樣被人視為豬狗的天民麼?
「屬下雖不曾任官,但因家世對官府的事也知道不少。官府記錄的戶口土地往往做不得數,是以屬下特帶人去民間統計丈量。」鄭之原呈上一疊文書圖冊,卻是先誇讚道:「我林家官民比例遠比中原宋遼要小,官吏人數不多,但每人皆有具體職司,責任分明,是以官府效率甚高,半月有餘便將一府之戶口土地丈量記錄成冊,要是換作宋朝,統計一府之地至少都需要半年。」
「安東府現有義、鹽、昌、定、朔、寰六州和安東、龍升、泰豐三縣,人丁共十一萬七千餘戶六十餘萬口,其中漢人約九萬三千戶,契丹人九千戶,其餘為奚人和熟女直;總計土地目前還未能測出。目前耕地不足五萬頃,草場卻有十四萬頃。安東土地肥沃河流眾多,實為糧倉之地,如今萬頃良田卻化作無邊草場,實在可惜。」
又道:「主公,我林家治下糧產一向不高,主要靠扶桑奴隸捕漁,雖也有農田牧場,但規模都不大。屬下特意查過總理院的資料,我林家治下耕作田地加上養殖所獲總計不過年入二十萬石。加上捕漁也才年入四十餘萬石,這麼些糧食我林家軍民自己吃都不夠,每年都需要從扶桑、高麗和中原收購大批糧食,此舉無國無利,且琉求等地糧價長期居高不下,此於民亦不利。因此,屬下建議安東乃至千山以南的蘇、復、無、順化諸州盡廢草場還為良田以耕作。屬下計算過了,若是將這麼多的土地都開發利用好,而且這些地方都是土地肥沃河流眾多之地,糧食產量甚高。如此,我林家之糧不但可自給自足。還多有剩餘可供軍用。」
林靖文遲疑半晌,卻問王散:「假年,此戰我軍所獲統計出來了嗎?」
王散早就準備著了,見林靖文問起,連忙答道:「所獲甚是豐厚。安東雖是偏遠貧瘠之地,但因與高麗接壤,為邊市所在,是以此地商賈雲集賦稅甚多。此前因我林家征伐高麗,邊市將近一年未開,是以。戰事結束之後的這幾個月裡,遼國商賈蜂擁雲集安東,卻不想我大軍突然來攻,這本來也沒什麼。那千戶地兩萬人馬為嚴寒所阻無力攻擊,那些商賈也就多半沒有離開安東,卻不想主公突然出兵馬營水。以致那些商賈多被困於安東城。」
說了半天的廢話,王散才進入正題:「此戰從安東府庫得糧三十萬石,此本為遼國邊軍所用,邊軍撤回遼東時不及帶走,卻是為我軍所獲;銀錢方面,得金銀物資折合我林家金幣兩百萬枚,另外,主公下令窮搜安東全府盡坑凌虐漢人之異族,這些異族都是富裕之輩,家財豐厚,光安東一城及附近城鎮即獲折合金幣六百萬。這些不重要,主公,此次我軍斬獲最重要的卻是馬匹,而且多為戰馬,總計有戰馬四千餘匹,都是遼東高大健壯的三河馬,比我林家軍中三河馬的總數都多,另外抄沒那些異族亦獲得馬匹過萬,但大多都沒經過訓練,不可為戰馬。」
「總共才八百萬金幣呀,太少了些。」林靖文對此頗為失望,「八百萬金幣還除去此次出征的軍費之外,剩下的還不夠開展安東的行政,修橋鋪路建造學堂醫館可以用奴隸,但安置漢人貧民費用頗大,區區八百萬金幣遠遠不夠。假年,我林家府庫還有多少銀錢庫存?」
「這個不由屬下管理,得問總理院才行,不過,依屬下估計,應該在四千萬到六千萬金幣之間,不過主公,高麗還有五百餘萬兩白銀的戰敗賠款未能付清,我等實在缺少銀錢的話,可以催促高麗加緊支付,財政方面應該沒有問題,至少一兩年還是沒問題地。」
旁邊的鄭之原卻大為不解,疑惑地問道:「等明年開春我林家不是還要出兵遼東嗎?那肯定是場幾萬人規模的大戰,所需軍費怕是不少吧,區區四五千萬金幣如何能兩年之久,只怕明年開春之戰之後府庫即要見底。」
王散卻笑道:「鄭大人有所不知,我林家但凡出兵征戰必是就食於敵,盡以劫掠敵方為我軍用,是以每戰所費並不大,而且,每戰之後所獲卻是豐厚。我林家還未打過陪錢的戰爭。本官剛才所說財政可堅持兩年還是以目前的府庫計算,如果加上明年之戰從遼陽府的
當能得更久一些。」
「就食於敵?」鄭之原大驚,甚至頗感恐懼,他自問遍讀史書,當然知道「就食於敵」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霍去病是有史記載的中原第一個就食於敵的將軍,他的鏢騎軍所到之處匈奴往往赤野千里;陳湯也算一個,他伐北匈奴的時候也是就食於敵,結果北匈奴地人口減少了四分之一;史上記載最著名的就食於敵地中原將軍卻是隋朝的衛王楊爽,也就是《隋唐演義》裡地靠山王楊林,楊爽曾三次北伐突厥,每次皆是取補給於突厥人,結果三次過後突厥北避長城一千里。千里之內幾乎人畜絕跡,可惜楊爽早死,不然按他這麼個打法突厥在唐朝建立之前就該西遷了,哪裡還輪得到發生使橋之盟大唐朝幾乎被迫遷都這樣的屈辱。
就是要就食於敵。林靖文以前征扶桑、征高麗哪次不是命令大軍從敵方搶來糧食物資,加上多是沿海作戰,因此對後勤一向依賴不大。
——按林靖文的想法,就食於敵才是征伐異族時的常規做法,理所應當。
千百年來異族哪次劫掠中原不是就中原之食,憑什麼異族做得漢人就做不得?
鄭之原這個溫室裡的花朵聽得冷汗直冒,正想說些聖人之言來勸戒一番。卻轉眼想起,以前也不是沒人用所謂聖人之言勸過林靖文,相反,說過的人多了去了,但這些人現在都已經成了死人。「枉言聖人者殺之無罪」,林靖文親自豎的這塊石碑他還親眼看到過。當下,鄭之原馬上閉起了嘴巴,反正死的是異族人,管它呢!
林靖文卻沒有理會這些,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嗯,按照《民法》地規定順民以上才可以得到官府授田。安東的漢人貧民按律當為庶民,官府不會給他們分地,也不會有救助。不過,目前地情況可以例外。本亭……」
之原打個機靈,連忙從遐想中清醒過來。
「你主持給安東的漢人貧民分授田地,按戶,男丁可分地五十畝,女丁可授三十畝,十歲以上男童可授十畝,十歲以上十六歲以下女童不授。老人不授,另每人授一年口糧。你再出面向中央錢莊申請,由錢莊借貸銀錢給貧民,利息方面可以低些。償還期限也可以長些。」
「喏!」
—
王散卻道:「不可!主公自來以法治國,以法為尊,如今民法即以規定順民以上方可授田。主公此次也應順民法而為才是,不可因一時特殊便罔顧律法。如此,長久以往則律法無存矣!主公三思!」
林靖文本想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嚥了回去,律法大於天,律法既然有明確規定,那就一定不能違反,否則,現在他可以饒過律法行特殊之為,那麼以後他也可以,那麼往後地統治者更加可以罔顧律法任意施為。中國從來都不缺化神奇為腐朽的人,這個先例一開,那麼律法就是行同虛設。
想到這兒,林靖文點點頭,「卻是我失了謀劃,如此之事確不可為。只是,那些漢人貧民卻不能不顧,假年可有以教我?」
「正是要為主公分憂。」王散款款道來:「主公適才所言由中央錢莊出面給貧民借貸便是個好辦法。可由中央錢莊出面安置這些貧民,只要有了錢莊借貸的銀錢,貧民自會購買土地耕作,至時鄭大人降低些貧民購買土地地價錢便是。而且,還有兩個好處說與主公知曉。」
「哦?假年快快道來,是哪兩個好處?」
「其一,我林家兵士多不耐寒,而安東的漢人卻沒這個問題,主公可招其為兵,加急訓練幾個月之後,明年開春當能用上,此為第一個好處。」
「其二,我林家人丁稀缺,據屬下所知,民間的作坊匠院多因招募不到足夠的人手以致規模無法擴大,此次安東足有數十萬無地之民,主公只要下令降低民間作坊匠院來安東購買土地房屋的費用再給予些許優惠政策,那麼琉求、花蓮等地地商戶作坊主自然蜂擁而來,這些作坊一來自然是要招募人手的。那些作坊匠院一擴大,那麼隨之而來地商業也會繁榮,如此,則賦稅增長,此為上善之策也,主公不可不納。」
「善!」林靖文大喜,「假年真為我之子房也!端的好謀劃。」
「還有,」王散這傢伙轉眼又給出了個主意:「如此一來,安東的農夫牧民則不會增加太多,於我增加糧食產量無益,主公可下令慶州抬高價錢收購高麗的糧食,高麗糧食產量高,多出的糧食足以養活目前我林家所有的人口,如此一來,高麗之民則熱中於種地,卻不喜開辦作坊——棉花、麻等也可高價收購,此為控制高麗之法。」
「經濟控制?」貌似後世美國就是這麼做的吧,看哪個國家要開始發展民族工業了,美國就馬上提高收購技術含量低的工業品或者是半成品,如此一來,則那個國家因利益所向多跑去製造低技術卻高價格的工業品,實在對國家工業沒有什麼用處。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