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水到安東、義州之間的江面的冰層早已完全破開,面已經回復了戰爭之前的熱鬧,甚至比那還要熱鬧得多。
馬營水不能通行大型海船,像馬船、車船就可以,不過,兩千石以下的沙船也行。
從慶州往北,過了大東灣廣梁灣直到無州的大東縣,這裡算是馬營水的出海口了東南不過幾里就是薪島。大東縣相傳是戰國時燕國所建,傳到今日也有一千多年,但因為遼東凋敝,尤其是馬營水流域一直就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方,倒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港口。
但現在不一樣了。
重和元年十一月,林靖文下令原集結在慶州的四萬兵馬連帶高麗李家出的三萬僕從軍往安東城開拔,頓時白帆充塞海面旌旗遮天蔽日,幾百艘運兵船和輜重船從慶州直入大東縣,再由大東縣走陸路去安東城。一時間,小小的大東縣大軍雲集,更因為隨軍服務的奴隸、商人等,旬月之內總計有不下十萬人入大東。
僕從軍不去管它,慶州的那些兵馬經過一個多月的突擊抗寒訓練,再加上輜重司根據那朵北伐爆發出來的種種問題而補充了不少適應性措施,雖然還是很不適應,但兵士們至少沒有象先期出發的那兩萬人那麼倒霉,凍傷的都不多,傷寒更是沒再發生;而那些商人,有錢賺再冷他們也會來;奴隸則不再考慮之列,只要不死絕就行。
這天,一輛特別大的四匹馬拉的武剛車駛出大東縣,沿著並不平坦也不寬廣的官道往安東方向馳去。
現在的官道上車馬不絕,幾乎是車連著車馬挨著馬。一輛馬車,即使是四匹馬拉地馬車也實在不算什麼。不過,這輛馬車不同,所過之處,那些車輛除了運送兵員輜重的軍車外,其它車輛一見到這輛馬車都乖乖地退避兩旁,即使再路面擁擠也給這輛車讓出了寬闊的道路。
只因為這輛車上插了兩面旗,一面是黑龍旗,一面是寫著斗大「林」字的旗幟。黑龍旗沒什麼,現在林家治下的船隻、商隊出了林家勢力範圍都會豎起這麼個旗幟。官道上現在一路經過的軍車上也有黑龍旗,這很常見。關鍵是那個林字旗,黑龍旗和林字旗搭配起來表示什麼?這代表主公親至。主公來了,你說那些車輛能不讓路嗎?
但這輛馬車裡坐的可不是林靖文,而是韓玉容姐妹。
韓玉容本來是呆在慶州的,平日裡就跟韓月容、鄭六娘她們聊聊天賞賞雪什麼的,就等戰事結束後和林靖文一起回美岸完婚。不過一聽說軍隊攻下安東城之後韓月容就坐不住了,拚命鼓動姐姐去看看,鄭六娘也擔心自家哥哥……結果二比一,韓玉容就到安東來了。正是某女生拉硬拽的結果。
直到現在,韓玉容還一直在抱怨:「月容。你要來你自己來好了,六娘擔心鄭公子你也可以把她拉來,但你硬把我拉來幹什麼?官人知道了會責備地。」
韓月容抱著個小暖爐正咯崩咯崩地吃著;道:「哥哥才不捨得責備你呢!當我不知道嗎,哥哥最疼你了,都不疼我。」
「你還好意思說你哥哥不疼你?」韓玉容聽得哭笑不得,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笑罵道:「你這丫頭腦袋了裝的都是什麼東西,你哥哥對你這麼好還落了個『不疼你』的評價,我要是你哥哥真會給你給氣死。」
「哥哥才不像你呢!」小姑娘嘀咕道:「切。就你最凶了,大姐都沒這麼說人家,真是嘮叨,像個老太婆一樣。」說完。見韓玉容有些變了顏色,連忙抓起一把快吃,這
韓玉容一把派掉她的手,有些嗔怒地道:「吃,你就知道吃,從慶州到這裡,一路上光見你吃個不停。」
「嘻嘻,好吃嘛,當然要多吃點。」韓小姑娘縮了縮脖子,眼珠子轉了轉,有想起了一個話題,頗有些興奮地說道:「哈哈,我想起來了。我們這麼一路走來車都沒停過,哥哥的旗真是威風,都沒人敢擋路的。哼,以前我向哥哥討要哥哥就是不給,這次我還不是用上來。嘿嘿,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氣死。」
「你當你哥哥像你一樣老想著怎麼好玩怎麼威風啊,你哥哥的大事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你這樣的小心思。」韓玉容沒好氣地回了句,覺得一旁的鄭六娘老不作聲,覺得有些奇怪,轉眼望去,卻見鄭六娘雙眼盯著一個角落裡看,眼神明顯沒有聚焦,顯得心事重重地樣子,不由問道:「六娘,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說來我幫你想想。六娘,六娘……」
叫了好幾聲鄭六娘才回過神來,瞪著的雙眼,疑惑地問道:「叫我做什麼?」
「姐姐問你在想什麼?」韓小姑娘忙不迭地接過話來,卻鬼笑著道:「我知道了,六娘姐姐肯定是思春了,肯定是在想哥哥……」話還沒說完卻被韓玉容敲了一下。
「怎麼說話呢?小小年紀跟誰學地這麼說話?」韓玉容責備完小姑娘,扭頭問鄭六娘:「妹妹可是在擔心鄭公子?妹妹放心,義州軍中的傷寒並沒有爆發出來,而且已經平息了,上次不是有人告訴你鄭公子沒事的嗎?妹妹放心好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鄭六娘皺著雙眉擔憂地說道:「我是擔心我家兄長吃不了這個苦。兄長自幼錦衣玉食,做什麼都有人伺候著,此次被大官人送去軍中,而且天氣如此嚴寒,我怕兄長受不了。」
「切,」答話的還是韓小姑娘,只見她聳聳小鼻子,很是不屑地道:「又不是叫他去做體力活,只是算算帳記記文書而已,悠閒的很。這算什麼吃苦。我哥哥自幼父母雙亡,很小的年紀就做重活養活自己,到鄭公
年紀什麼苦都吃過。要我說,鄭公子真不像是個大花拳竹腿塗脂抹粉的女子,真不知道他活這麼大都有什麼用……」
「月容!」韓玉容大驚,她倒是沒有生氣,實際上她對小姑娘地話也是很贊同的,不過,贊同歸贊同。可不能說出來呀,當著妹妹的面說哥哥是廢物這叫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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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跟鄭六娘道個歉,這時,車子一震停了下來,三女促不及防之下差點摔倒。
「發生了什麼事?」韓玉容也顧不得跟鄭六娘道歉,連忙掀起簾子問前面車廂裡地兵士。
馬車很大,分為兩個車廂,後面是韓玉容她們坐的車廂,前面小點,有四個女兵呆在裡面。
女兵連忙向車伕詢問。原來是前方道路出現了暴民,軍車裡的兵士已經下來鎮壓。
韓玉容還沒做什麼表示。小姑娘卻呼地一下站起身,咋呼著對她道:「二姐,快幫我穿戴盔甲,我要去殺敵。」
「你一個小姑娘湊什麼熱鬧,有兵士在呢,你給我好好地坐著。」韓玉容想將小姑娘按下去坐好,小姑娘卻很堅持,自顧開始穿戴皮甲頭盔,好一陣手忙腳亂。韓玉容無法,只好換個方式勸到:「你還是安生一點吧。等你披掛整齊出去的時候,那些暴民早就被兵士們擒殺了,你出去也沒什麼用。」
「有沒有用總要試試。」小姑娘穿好皮甲戴上頭盔,把刀掛在腰上。一把抓起弩和幾個箭匣就準備衝出去。卻見韓玉容攔住了車門,小姑娘不僅有些著急,「快讓開呀二姐。再不去那些暴民真地被兵士們殺光了,我就撈不著戰功了。」
「你還想撈戰功?」韓玉容讓開了車門,將小姑娘拉到車外:「你自己看看吧,戰功哪裡還輪得到你來撈。」
小姑娘出了車廂來到冰冷的外面,不禁打了個寒戰,卻急著看情況。讓她目瞪口呆的是,前方不到四十步地地方確實有暴民,大概有三十多個,穿著皮衣戴著瓜皮帽,還帶著兵器。不過……
的確有軍車裡下來的士兵攔住了這些暴民,不過,讓韓小姑娘沮喪的是,這些士兵不過二十餘人,但周圍車上卻已經下來了百多人。這些人都是平民穿戴,有穿皮衣錦靴的,有穿棉衣布祅的,甚至穿著破爛棉衣草靴的奴隸都有。這些人一個個或拿著刀或提著弓,那些奴隸甚至空著手就衝了上去,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瞪著那些暴民,像是飢渴的嫖客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美女,那眼睛一個個冒著綠光。周圍車上則是下來了更多地人正在趕過來。
這麼多人已經完全把那些暴民給圍了一層又一層,連那些兵士都被擠到了外面,還不時有人衝著那些兵士叫道:「兄弟們就把這些暴民讓給我們吧,大軍正在征戰,兄弟們也不差這點軍功。」
這種情況看得小姑娘傻眼了。
韓玉容才搖搖頭,對小姑娘無奈地道:「看到了吧,想要軍功的多地是,你在車裡又是吃早就衝上去了,軍功哪裡還輪得到你。」
小姑娘很是後悔,沮喪地道:「那怎麼辦呀,這次的軍功又想不到了。我才是個士民呢,離貴族差老遠了。那朵有封地都快兩年了,我到現在卻連個武士都沒撈到。」
那邊的兵士們商量了一下,一個小軍官對周圍滿眼渴望的平民們說道:「好吧,這些暴民就讓給你們,我們給你們壓陣。現在,聽我口令,所有都有,換上弓弩佔住射擊方位,阻止暴民逃竄。」
「喏!」兵士們將刀挎好,弓弩兵則分佔四方高處,箭頭都對準了被圍在中間的那些暴民。
那些平民早就等著兵士們的話,按律法,有軍隊在時平民不得無故廝殺,不過現在既然得到了軍隊的允許,那麼這些暴民的人頭就要算到平民的軍功上去了。
早就按捺不住地平民們衝了上去。
那些暴民本來應該是很囂張的,不見他們三十多人居然敢往有這麼多車馬的官道上衝麼。不過他們哪裡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以往他們甚至不需要亮出兵器,只要喝上那麼幾句,語氣凶狠點就可以,以往地那些小民是完全任他們予取予求的,哪想到這些人根本就跟他們以前見過的小民完全不一樣,這還是小民麼?
「殺呀,三十個人頭,足夠一個奴隸升到武士了。」
居然還有人拉人情:「我還差兩個人頭就升功民了,兄弟們手下留情,給我留兩個,回頭我請大家。」
在這個時刻,無論是腰纏萬貫地富豪也好,或者是僅僅豐衣足食的勞力,甚至是那些賤如豬狗的奴隸,全都紅著眼睛衝了上去,刀砍腳踢,用弓的人這個時候吃虧了,為免傷到自己人,他們只能棄弓不用赤手空拳地衝上去,運氣好的還能跟相熟的人緊急借把刀什麼的。
事實告訴我們,當強盜眼中的羔羊比強盜更為凶狠的時候,這個時候強盜和羔羊的位置就應該對換一下。
那些暴民原本還瞪著雙眼齜牙咧嘴地威脅眾人,哪知道他們算得什麼威脅?在眾人眼裡他們不過是軍功而已。
廝殺聲慘叫聲很快就結束,那些暴民委實不夠這麼多人分的。
不時有人興奮地大呼小叫:「哈哈,我殺了一個,兄弟們,我先走一步跟官吏報備去了。」
或者有人沮喪地捶胸頓足:「氣死我了,就差那麼一點距離,那個人頭就差那麼一點就算我的了。」
這時候,那些兵士出來處理後續事務,或高興或沮喪的人們漸漸散去,兵士們則開始清理屍體打掃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