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陸青城等人之後,有折可保這麼個傢伙在,林靖文也不好再悠悠哉地慢條斯理地處理莊園的事,只吩咐魯二建好堡壘招募莊丁之後就起身南下。
「主要是囤積糧食,河間莊園以後會作為一個囤兵地存在,依我的估計,到了恰當的時機只怕會囤積幾萬的兵馬,你的任務主要就是防守好莊園再大規模囤積糧食。」林靖文對魯二是千叮嚀萬囑咐,「最好囤積夠五萬大軍吃一年的糧食。」
魯二經過幾年的鍛煉,早就能做到獨當一面了,有些事林大官人只要吩咐到了他自然會自己處理,也不需林大官人多操心。
不過,臨走的時候,林靖文也學了把韓月容拐帶人口的本事,他走的時候順手拐走了兩個人。
說拐走其實不正確,是魯成戎和周昊把自己的兒子塞給了林大人。
「大人,草民已是去職久矣,此生怕是沒有什麼希望再回到軍中,不過魯家的榮耀和前程不能自草民而絕。」魯成戎拉過魯元戎,懇切地道:「犬子元戎自少習於弓馬,算得是勇武,可堪大人一用,若大人不棄,草民願奉犬子為大人鞍前馬後,以效犬馬之勞。」
周昊雖然沒說什麼,不過也是把他的兒子往林靖文眼前推,「草民出身微賤,而且才不堪大人所用,然,犬子雖位有好出身,但草民觀大人用人也不是看出身,而是量才為用。犬子常年跟隨草民走南闖北,尤其是對於北地地理多有熟悉,而且為人任事也算是周到,還望大人不棄收錄門下,草民必結草啣環以報!」
林靖文倒是能理解他們的做法,萬般行業皆為下品,唯有做官是正途,平民百姓對苛官墨吏深惡痛絕,但往往又削尖了腦袋想當官,有機會做官肯定是不會放過的。魯、週二人不過是平頭百姓,無有門路為自家子弟謀個出身,但現在不是有機會了麼?能讓自己的兒子跟隨他們眼中的大官謀個出路,他們怎麼做都是願意的,想巴結人是一會事,有沒有巴結的機會能不能巴結到又是另一回事,不是每個人每次都有機會出頭的。
林靖文對此唯一的感歎就是:古人對機遇的把握當真是恐怖。
收下魯元戎、周承邴二人,林靖文帶著鄭氏兄妹起程南下,這鄭氏兄妹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一副跟定了林大官人的樣子,偏偏還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
華亭這邊已經收到了吏部和門下省的行文,顏度早就帶著他的那一票人馬撤出了松江,他們已經撈夠了,松江只是個偏遠落後的地方,油水並不大,他們巴不得換個地方繼續開撈。
不過華亭知縣黃宛被留了下來,而且升任松江府判官。
其實黃宛是滿可憐的,拜了明州唐家的碼頭不過是為了撈一個好前程,主要是弄個背景,沒有背景的話官是做不長的,陞官就更不用指望。不過他倒霉,被唐家發到了華亭來,以前黃宛來的時候華亭不過是民不過千戶地不過幾里的小得不能再小的縣,而且他在松江可謂是孤身一人,別說其它縣和松江府的官吏,就是華亭本縣的官吏跟他都不對路,怎一個淒慘了得!不過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黃宛還是配合林家把華亭給發展起來了,沒讓其它官吏的貪婪壞了大事。
陸青城跟黃宛打了一年多的交道,對這個賢吏只有一個評價:可用。
林靖文也不去管這個,用什麼人怎麼用,反正是松江的內務,交給陸青城這個松江知府就行了,他現在頭疼的是松江的情況。
就如折可保所說,朱勉並不甘心把自己的地盤劃給林靖文,如果說松江還是以前那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窮困小府還不怎麼樣,但現在的松江,特別是華亭已經變成了富庶之地,華亭一縣每月上繳的賦稅甚至達到了蘇州的二之一、而且因為花石綱的存在,蘇州的賦稅是逐月減少,而華亭卻是逐月增多,要不了多長時間華亭的富庶肯定能趕上蘇州,就是達到杭州的水平也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很大的可能,只要花石綱繼續存在那麼幾年。
在這種情況下,朱勉雖然不得不把松江交給林家,卻完全可以對松江最後做點什麼。
朱勉所做的就是:他下令讓顏度臨走的時候加征了五十萬貫的花石綱,而且這五十萬貫是在一個月之內就完全征到。這還沒完,為給松江繼續添點麻煩,朱勉發松江周邊的睦、淳、壽、歙、婺、湖、常、秀八州流民二十餘萬戶入松江,這些人說是流民,其實馬上就要「進化」為暴民了,都是被花石綱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朱勉還冠冕堂皇的說「充實松江的戶口」。
林靖文回松江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乎算得上是漫山遍野的流民大軍,哀鴻遍野哭聲震天,朱勉手下的官軍如狼似虎,像趕牲口一樣將這些無衣無食一無所有的流民趕入松江。
林靖文這個小小的蝴蝶的翅膀再次小小的扇動了一下,這次流民遷徙事件最後驚動了朝廷,史書上也記下了一筆,「重和元年九月,勉為實松江戶口,乃發八州流民入松江,旦月得民二十萬戶,松江從此為大府矣。」
這個記載完全就是站在朱勉的立場上來說話,林靖文卻知道,這些流民日後就是方臘起義的中堅,方臘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從幾百人發展到「集兵百萬」,可以說那百萬兵馬就是出自兩浙的流民之中,只是很可惜,現在林靖文被動地挖了方臘的牆角,將他的百萬兵馬先給收了二十萬。
不過這二十萬戶的人口在給林靖文帶來前所未有的好處的同時,首先給他帶來的就是無盡的麻煩,朱勉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二十萬戶一無所有的流民,為安置這麼多人所需的糧食和花費實在太多,多得以林家目前的實力還無法承受。
這是前所未有的考驗,二十萬戶嗷嗷待哺的流民,稍出差錯就會成為禍亂的根源,這麼多的人造起反來可不是見讓人高興的事。
先期來到的陸青城他們正忙得焦頭爛額,連罵朱勉的時間都沒有,估計也沒那個氣力了。
「主公,事急矣!」陸青城一見面也顧不得客套,直接把現在的難題給說了出來,「沒想到朱勉還會來這一手,他是想毀了松江,寧願將偏遠的松江變成禍亂之地也不想我林家得到松江。屬下已經打探到,朱勉調集了兩浙兵馬數萬人駐紮在松江左近的常、秀等州,為的就是將松江完全封鎖起來,一旦這許多流民反叛也不至於危及兩浙大部。」
「如今最難辦的不是這個,而是我林家該如何應對。」王散插口道:「以我林家的實力,如果傾盡全力的話,再劫掠一下扶桑和高麗還是可以安頓好這些流民的,可問題是,如此一來,我林家就做到了在別人眼中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我林家的實力也會因此而暴露。可置這些流民於不顧吧,只怕轉眼就是一場叛亂,對我林家也沒有好處。此事卻是難以取捨。」
林靖文已經有了打算,卻沒急著下決定,而是問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陸青城和王散對視一眼,一副欲言有止的樣子,應該是有了主意,卻不敢說出來。
「但言無妨。」
猶豫再三,在陸青城眼光的逼迫下,王散只好不情願地說出了他們商議好的辦法:「屬下等商議了一下,辦法只有一個。以我林家在世人眼中的實力是完全不能做到安頓流民的事,那麼我等也做出一副傾盡全力的樣子安頓好一小部分流民便可,其餘的人全部運往花蓮、夷東、美岸等地。當然,我等不能往外說要移民,只說將這些流民販往海外為奴便是。只是如此一來,於主公的名聲傷害甚大,是以屬下等才拿不定主意。」
陸青城補充道:「我等也不需直接宣佈將流民販賣,相反,我等還要隱瞞住所謂販賣的『事實』,只對流民說將他們遷徙到海外肥沃土地便可。我等說真話朱勉那些人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他們只會做出主公在販賣人口的判斷。如此,我等也沒直接承認自己是在販賣人口,但朱勉他們到處宣揚此事是肯定的,主公的名聲還是會受損,但我等絕口不認,朱勉他們也對我等無有辦法。」
說完,陸、王二人惶恐不安地看著林靖文,林靖文殺戮日重,威嚴也日漸增長,他們這些屬下也是一天比一天怕自己這個主公,現在出了這麼主意,他們生怕林靖文一怒之下將他們給殺了,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出這樣的主意的屬下換了哪個主公都可能會先殺了再說。
林靖文卻沒有發怒,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陸、王二人,直看得他們是滿頭大汗,惶恐不安。
王散忍受不了這種氣氛,忍不住開口說道:「主公以為如何?」
林靖文敲了敲桌子,道:「主意是好主意,而且是我等目前唯一的辦法,或者,我等就只能攤開底牌將林家全部實力公之於天下了,那顯然更糟糕,你們的辦法倒是不錯。」
「不過,」林靖文話風一轉,嚴厲地問道:「你等既然知道只有這麼個辦法,卻為何不早日安排?『事急矣』,你們既然知道事情緊急為何還辦事拖拉,如果那些流民暴動起來你們該怎麼應對?派兵鎮壓嗎?」
陸、王二人惶恐至極,嚇得一下子就跪了下來,連連叩首:「屬下知錯,主公千萬息怒!」
「你們還不快去辦事,如果流民暴動,我就取你們的腦袋來安撫流民。」
陸青城他們連滾帶爬地起身,急急忙忙地跑去辦事去了。
這卻是林靖文故意這麼表現的,以前林家連有勢力都談不上,自然要放低姿態結好屬下,但現在的林家是家大業大了,屬下是一天比一天多,這個時候林靖文應該表現出主公的威嚴才是,不能在像以前那樣談笑不禁。
不得不說,陸青城和王散的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他們在半個月之內就初步安撫好了這些流民,然後開始施行他們的計劃。
大概有兩萬戶的流民被安置在松江主要是華亭,其餘的流民則分批在每戶每丁分地五十畝的誘惑下被運到大琉求和美岸、琉求等地,而且,這些事是明目張膽地在做。
事情就如同陸青城預料的那樣,林靖文「販賣人口」的「名聲」傳遍兩浙,可那又什麼用,愛好名聲的才叫名聲,林大官人愛好這所謂的名聲不?
顯然不,林大官人對朱勉的這些小伎倆根本就是懶得理會,只顧加速移民,遼東大戰在即,時不我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