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結束了,該分贓了。
這次林家軍洗劫了高麗三京中的兩京,而且是最富庶兩京,西京平壤周邊儘是山區,人口不多不說,也不是什麼富庶之地,幾乎就是高麗抵抗契丹人的前線,根本談不上什麼富庶。
「還有,我等水師攻破了高麗沿海的青、木、馬、玉、平諸州,雖然這些州府都不是什麼繁華之地,但收穫多少還是有的,尤其是獲得了不少造船機械和物資。」
「比如說……」
王散現在忙著計算戰功分配戰利品還有劃分民級的事,根本就是忙得跳腳,識字又從韓玉容那兒學了術數的沖德小姑娘被臨時抓丁,被拉來統計此戰收穫。不過看她小小的個子卻翻著比她身高還高的資料真是有些滑稽。「我林家的造船場幾乎沒有什麼造船機械,完全靠的是工匠的人力,而中原那些大點的造船場都是有大批機械輔助的,而官辦管工造船的機械更多。比如說對船體釘接榫合的時候,那些巨大的木頭和船體靠人力很難移動,但用一種叫吊車的木製機械就很容易做到。以前我們沒有,但這次著實繳獲了不少,以後我造船場的效率回更高,而且造出來的船會更好。」
靖文心裡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時候就有工業設備了,等哪天有空了去瞧瞧。
「匠藝的事學生就不說了,師娘正帶人趕來,以後由師娘清點。」小姑娘翻了翻資料,雖然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但每次看到還是忍不住吃驚,好一會兒才說道:「高麗賠償我們白銀兩千萬兩,首批支付一千三百萬兩,這些不計入戰利品當中,完全納入府庫。此外,高麗南京漢陽府和上京開城府奉獻(小姑娘不好意思說搶,美名其曰奉獻)的財物折合白銀總共是兩千七百七十五萬四千三百四十兩,其中從兩京府庫中獲得白銀九百萬兩,這一部分算入戰利品,但不予以分配;其餘一千多萬兩從民間徵得,這些要跟參戰士兵分配。只是老師,這麼多的銀錢真的要分七成給參戰士兵嗎?」
「如何不是真的?」
小姑娘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道:「那可是一千多萬兩啊,都比大宋一年的賦稅還要多了,這麼多的銀錢要分七成下去,那就是……奴家算算。」小姑娘拿拿在紙上一陣好算,半天才抬起頭來,道:「足足有一千三百萬兩,平均下去每個士兵能分得將近兩百兩,加上戰功賞賜,這些士兵能得到幾百貫銀錢。老天,一戰就得幾百貫,那可真是……」小姑娘一時找不到詞來形容,半晌才冒出一句:「中原的那些士大夫擠破腦袋當官也沒這麼能賺錢。」
「就是要比士大夫更能賺錢。」林靖文哈哈一笑,傲然道:「不這樣如何能吸引百姓參軍?如何培養民間的尚武之風?沖德,你不覺得林家之民一個比一個彪悍嗎?在大宋,十萬人之中最多能徵得幾千兵士,還都不是什麼合格的士兵,但在林家治下,十萬人可征精兵四萬,這四萬人征則能戰戰則能勝,出可為兵,入可為民,如此之民只要有百萬人便可橫掃天下。」
小姑娘沉默下來,想起了在琉求、花蓮、夷東等地的見識。那些百姓一個個彪悍異常,雖然礙於律法森嚴不敢私鬥,但平日個個舞刀弄槍的,還買來弓箭練習,男丁個個都能持刀彎弓,就是女子小孩也以習武為樂,一旦有異族跑來或者是有奴隸逃跑,也不需官府召喚,馬上就有一大堆的百姓轉個身就拿出刀槍弓箭來喊打喊殺。在大宋,百姓們有點錢就跑去溜狗鬥雞,或者是看看蹴鞠逛逛妓院什麼的,但在琉求等地,那些百姓個個富裕無比,等閒拿個百把貫出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這些百姓幾乎沒幾個人喜歡中原人的那些玩樂,幾乎一有空就練武,或者是去郊外打獵,或者是參加官府舉辦的武藝射箭比賽,最希望的就是被軍隊選上,也就只有蹴鞠因為很受自家主公,也就是林靖文,的喜愛而有些市場,至於妓院,就是一個農夫家裡也養了三妻四妾,女奴更是有好幾個,還要妓院幹什麼?
全民尚武,在沖德小姑娘眼裡,林家從上到下整個全都是怪胎。有林靖文帶的好頭,那些個百姓一個個都牛氣哄哄的,你罵他一句他就敢砍你一刀,你砍他一刀他就能殺了你全家。只是《美岸律》嚴禁私鬥,違者貶為奴隸,百姓們不敢對自己人動手,但一旦有異族或者是奴隸不開眼那就不好說了。
沖德曾聽說了一件在她看來極度不可思議的事:花蓮因為是建成沒多久,不時有山中的土著跑來搗亂,曾經有那麼一個土著小部落跑到花蓮搶東西,東西是沒搶到,但不小心把一個農夫,實際上是農場主家的雞給踩死了一隻,這可不得了,那個農夫糾集了一幫朋友衝到山裡去,硬是連殺二十多人逼迫那個小部落的族長將踩死雞的人交出來給殺了,一條命抵一隻雞,結果花蓮官府還說那個農夫清剿盜賊有功,連帶他朋友都獲得了官府的賞賜。額滴神吶,真是一群瘋子,從林靖文往下都是瘋子,一條命抵一隻雞?要是換在大宋,別說一隻雞,契丹人或者黨項人哪怕把一座城給屠了,宋人連個屁也不敢放,朝廷反而會怪罪百姓無故招惹遼或夏國為國家帶來刀兵之災,賞賜?想都別想,反而是會獲罪。
後來,小姑娘聽說林靖文直接派了一個千夫長帶兵將花蓮周邊的土著部落屠殺一空,弄得現在哪怕是花蓮的一個女子孤身跑到土著的地盤上去也沒人敢拿她怎麼樣,反而是要派人好好的保護好好的伺候,生怕一個不小心人被野獸給吃了因此惹來花蓮的大軍。
雖然很看不慣,但是有一點沖德很明白,漢人,林家治下之民走到哪裡都抬頭挺胸地大聲說自己是漢人,因為他身後有一個強勢的主公,有一支瘋子一樣的軍隊,有一群尚武成風的百姓。而宋人,出了大宋幾乎沒幾個人敢大聲說自己是宋人,因為那樣只會被歧視被掠奪甚至被屠殺。
民強則國強,民富則國富,小姑娘似乎有點明白林靖文常說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只是,那是一千多萬兩啊,是不是太多了點?」小姑娘實在是很心疼,雖然不是她的錢,但比大宋一年賦稅還多的錢從自己手裡流出去誰也會心疼不是。
林靖文皺了皺眉,道:「沖德,你要明白,國家和百姓是不同的。一千多萬兩分給百姓對百姓來說是多了點,但對國家來說不值一提。百姓至多也就得到一些銀錢,還有田地和奴隸的賞賜而已,但對國家來說,得到銀錢是最末等的,國家需要的是土地,需要的是人口,需要的是廣大的土地和人口帶來的市場。如果這一千萬兩白銀被分給一個人或者僅僅幾個人那我當然不會同意,但這些白銀是平分給了所有的八萬兵士,他們把銀錢帶回家,那麼他們的家庭就會變得富裕,百姓富裕了就有更大的市場。別看現在林家主要依靠的是扶桑、呂宋、高麗等海外市場,但本土內部的市場才是最好最大也是最源源不絕的市場,你要明白,那些海外的地方都是貧瘠落後的地方,嚴格來說,他們的市場並不是很大,遠遠比不得中原,而我要做的就是,把林家內部變成一個遠比中原更為廣大的市場。」
小姑娘不自然地點點小腦袋,不過看她迷糊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小姑娘是有聽沒有懂。
林靖文歎了口氣,這個戰利品分配的比例是飽受爭議了,不但王散等人勸說了無數次,孫澤等將雖然高興但為自家主公考慮也勸說過,士兵們每次拿到分配的銀錢也是不敢置信,但他還是堅持這麼做。古代中國從不允許百姓擁有財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的,都是朝廷的,朝廷一句話就能毫無理由地將百姓的財產合法地掠奪,百姓沒有需要保護的對象,沒有奮鬥的目標,不管換了誰做皇帝,反正他們是不會有財產的,只要新的統治者保證他們能活下去就行,哪怕是異族坐江山也沒什麼不可以。
護窩的狼最可怕。林靖文在將百姓變成狼的同時,還要讓百姓有窩可護,這樣的話,一旦異族入侵,異族嘛,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掠奪,於是呼,千百萬護窩的狼群奮勇而起,異族的結局可以想像。換個角度,一旦朝廷要剝奪百姓的財產,那麼百姓也同樣會奮勇而起,朝廷就不得不考慮百姓的利益,不然,天下皆反。
只可惜,他的這個意思現在還沒人明白,陸青城不能,王散不能,孫澤不能,沖德同樣不能,時代的悲哀啊!幾千年的習慣都已經成了傳統了。不過還好,現在至少林家治下的百姓都有了需要保護的目標,他們已經被林靖文訓練成了護窩的狼,林靖文能把窩帶給他們,那麼他們自然誓死效忠。
「就這樣辦吧,全民徵召對民間傷害很大,這場戰爭打了八個多月將近九個月,民間的經濟也幾乎停頓了九個月,這一千萬兩白銀可以恢復民間的元氣。」
沖德雖然不能理解林靖文的前兩個想法,但對這個說法還能接受,這九個月琉求等地確實蕭條得不像話,再沒有補充的話只怕會步入高麗的後塵:經濟崩潰,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重新計算了一番,小姑娘又是一驚,不可置信地說道:「老師,這九個月來,前面三個月琉求等地的民間貿易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後面幾個月雖然貿易數額有所減少,但也很大。您知道嗎,平均下來,琉求等地民間每月需要購買價值四十萬兩的貨物,其中以糧食、布匹、陶瓷、漆器、茶、鹽、香料、奢侈品等居多,數額極大,光琉求一地僅僅七萬人口,連奴隸都算上也才二十多萬人,但每月需求的貨物幾乎比得上扶桑了,真是奇怪,太奇怪了,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林靖文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得很開心,沒想到不經意間本土市場已經培養起來了。見小姑娘張著小嘴一副極度吃驚的可愛樣子,林靖文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丫頭,你也不想想,林家的百姓是多麼富裕的,幾乎每家都有千多貫的家財,扶桑那樣貧窮落後的地方能比嗎,雖然扶桑的人口十倍百倍於琉求,但買得起價格昂貴的宋貨的並不多,估計還沒有琉求一地多,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轉眼,林靖文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只是,這遠海貿易目前還是由林家船隊壟斷,民間只允許內部貿易,這樣算來,等於我林家在賺民間的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嗯,等人口再多一些就放開遠海貿易的控制吧,允許民間商船去扶桑高麗呂宋等地貿易,我林家只管徵稅就好。」
小姑娘崇拜地看著林靖文,她再聰明也才是一個小姑娘,對林靖文說的大部分都聽不大懂,不過這並不妨礙小姑娘的崇拜。「老師,您教的可好了,都很實用,而且對民間對官府都有好處,比朝中的那些大臣們厲害多了。要奴家看呀,父皇應該讓老師做丞相才對。」
林靖文啞然失笑,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笑道:「可惜你不是你父皇,丫頭,等你做了女皇再封老師做丞相吧。」
小姑娘害羞了,扭扭捏捏地道:「老師壞死了,笑話奴家,奴家是女兒身,哪能做什麼女皇,就是哥哥也不可能的,宋制行的是嫡長制,只有太子哥哥能做皇帝的。」
「是嗎?」林靖文笑了笑,只是說道:「世事難料,你父皇怎麼說也能再頂個十來年的,十年之後的事如何說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