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下有六縣,華亭、青浦、婁、奉賢、金山、南匯,還沒有發展成為明、清時期的全國紡織中心,此時不過是因河流眾多且湍急是以有些織坊存在而已,不多,規模也都不大,加上沒有開放港口和商埠,因此經濟並不發達,在整個兩浙路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偏遠落後之地。
不過松江城既是一府府治和婁縣縣治所在,自然比連城牆都沒有的華亭縣要繁榮上許多,京東東路的登州更是不能比。林靖文這一路走來,看到街市上人來人往,穿著古漢服的人們神態各異地說著鄉音土語,再回想起以前在後世的日子,一時覺得恍如隔世,竟是呆站在大街上。
「主公小心。」恍惚間,林靖文只聽到李大郎一聲大叫,隨後就覺得身體被撞到了一邊,再就是一陣喧鬧。等他回過神來時,只見護衛們團團簇擁在身前,而李大郎則和另三個護衛一起拉住一匹馬,那匹馬已停了下來,卻還在不住地嘶鳴掙扎,旁邊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交通意外。看那匹馬離他剛才站的地方不過幾尺的距離,林靖文來不及表示一下感慨,連忙去攙扶摔倒在地上的那位騎士。
不想,那人卻一把甩開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卻是一聲怒喝:「你這人是怎麼回事?走路不帶眼睛的嗎?這麼大一匹馬跑過來都沒看見。」隨即看到被李大郎他們拉住的馬,一聲驚叫:「我的寶馬!」連忙跑過去拉開李大郎他們,仔細查看馬匹情況。
林靖文跟著瞧過去,卻是暗讚一聲:好一匹良駒。眼前的這匹馬身高大概一米四左右,膘肥體壯,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北地馬。觀馬而知人,北宋缺馬,大征民間馬匹以做軍用,甚至連矮小瘦弱的馱馬都不放過,尋常人家用的大多是騾和驢,只有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才有那麼一些馬,不過也大都是些駑馬,眼前的這個人能擁有如此北地良駒,想來其身份定不簡單。
雖然這個人甚是無禮,但林靖文不想惹麻煩,只是拱手說道:「是才在下思索一些事情,是以未曾注意,以致衝撞到官人,還請見諒!」
那人詳細將愛馬檢查了一遍,看到沒什麼問題,這才面帶怒色地轉過身來看著林靖文,道:「衝撞小事不值一提,只是你的手下怎的如此不知輕重,如此拉扯,一旦馬匹有所損傷,你到哪裡賠我如此好馬。」
林靖文這才注意到差點撞到他的是個年輕人,其人年紀在二十四五左右,面白唇紅,留著薄薄的一撇小鬍子,眼如彎月,眉若輕柳,俊美非常,甚至比韓玉容這個女子都要美上幾分。而且此人行走之間多有脂粉氣,但這個時代的年輕男子很多人用脂粉香囊之類的,他這樣倒不少見。此時見他大瞪雙眼柳眉倒豎的樣子,這生氣的模樣倒是很有幾分女子之相。
這個時代的男人就是娘娘腔太多脂粉氣太重,眼前的這個就是其中的「楷模」,林靖文估摸著要是後世的背背山們跑到這個時代來估計會樂死吧。心裡想著這麼無稽的事,林靖文感到一陣惡寒。
還沒等林靖文說話,年輕人又指著李大郎他們大讚,道:「不過你的這幾個護衛很不錯。胭脂是北遼良駒,力大無比,奔跑起來等閒十來個大漢都拉它不住,你的手下只四個人就將胭脂給拉停了,果真厲害!」
林靖文愕然:「胭脂?」
年輕人親暱地撫摩著愛馬的棕毛,道:「就是我的這匹馬啊,你看它一身大紅的皮毛,不正像胭脂麼!」
有個性!林靖文暗暗豎了個大拇指,再次確定眼前之人有嚴重的背背傾向,要不是聽他說話確實是男聲而且有喉結,林靖文肯定認為眼前這個人是個女的。但既然是個男的,那麼還是離遠點比較好。遂再次一拱手,道:「是才在下護衛們多有冒犯,在下代他們陪個不是。」
年輕的背背無所謂地揮揮手,眼光始終沒有離開李大郎他們,目光上下巡視中說道:「無所謂了,他們又沒有真的傷到胭脂,些許小事官人不必在意。只是,官人的這些護衛健壯非常,在下……」
別是問我要人吧?林靖文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在下的這些護衛不過是尋常大漢,當不得官人稱讚。在下尚有事在身,不敢多做打擾,如此,告辭!」說完也不等背背有所反應,轉身就走。
「官人,官人……」背背愕然,等反應過來想叫住林靖文他們時,卻是見到他們跑得更快了些,像是跟逃命似的,這讓背背很是費解。
這時,幾個身著尋常百姓服飾的配刀大漢來到年輕人跟前,躬身道:「屬下等來遲,護衛不力,望公子責罰。」
年輕人擺擺手,只是說道:「剛才那些人你們看到了?」
領頭的一個大漢剛直起身子,卻再次躬身,道:「是的。公子的馬匹過快,屬下等追趕不及,到得此地時卻是剛好見到公子與那些人相談,是以不敢打擾。」
年輕人對他的恭敬像是司空見慣,也沒什麼表情,只是頗感興趣地看了看林靖文他們離開的方向,吩咐道:「查一下剛才那些人的來歷。」
「是,屬下這便吩咐下去。」
不等他說完,那個年輕人卻是走開了,正饒有興致地逛街,大漢們連忙跟了上去護衛在四周。
卻說林靖文這邊,他逃命似地離開了松江城,急急忙忙的,都不敢稍做停留,生怕一停下來就被背背給追上,不過等出了城門,發現貌似背背根本就沒有追上來,這才減慢了速度。
走了一段路,李大郎突然說道:「主公,後面有幾個人一直跟著我們。」
林靖文覺得有些不解,怎麼會有人跟蹤?問道:「沒弄錯嗎?那些人真的是跟著我們,不是跟著別的什麼人?」
李大郎肯定地回答道:「確實是跟著我們。那些人在我們出城門不遠就跟上了。」
林靖文想了一下,首先排除了顏度派人跟蹤的可能,接著想到松江的其它勢力,貌似這些勢力對他的大致情況不可能不清楚,應該不會派人跟蹤,那會是誰呢?卻是吩咐道:「將他們引去偏僻的地方,先把他們抓起來。」
一行人也沒有改變方向,華亭偏遠,松江與華亭之間的道路上來往的人並不多。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李大郎他們驟起發難,轉身就朝著跟蹤的那些人跑去。
那些跟蹤者也不傻,見到這種情況轉身就跑,而且跑的還不慢。
但李大郎他們更快,而且,等追近到合適的路程後,李大郎他們紛紛拿出隨身藏著的小型弩,喝道:「前面的人快停下,不然我等放箭了。」
那些人一聽,轉身看了看,果不其然,他們每個人都至少被兩把弩給瞄準了,這麼近的距離,只要李大郎他們的準頭不是差得太離譜的話肯定能射中。見到這種情況,大部分跟蹤者無奈地轉身乖乖地走了回來,只有兩個人沒有理會李大郎的話繼續逃跑。
李大郎一聲令下:「放箭。」
護衛們只有十幾個人,當然做不到箭如雨下,但十幾把弩射兩個人還是不在話下的。只聽到另聲慘叫,那兩個追蹤者一個踉蹌,各自中了幾支箭,因慣性繼續跑了幾步後就倒了下來。
「過去兩個人看看他們死了沒有,沒死就補上一刀。」林靖文的話讓剩下的那幾個追蹤者膽戰心驚,更不敢逃跑了。
「你們是誰人派來的?為何尾隨於我?」
沒想到,這些人只是互相看了看,沒有一個人說話,彷彿他們面前那些閃著寒光的弩箭和鋼刀不存在。
林靖文稍一示意,李大郎揮動手中的鋼刀,只見一顆斗大的頭顱沖天而起,鮮血噴灑得滿地都是。
那些跟蹤者相顧駭然,其中一人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連官兵都敢肆意殺害,這可是殺頭的重罪。」
林靖文理都懶得理他,一揮手,刀光再起,又是一人被殺。林靖文這才看了看剛才說話的那人,冷聲道:「你是說你們是官兵?」
那人正自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殺的兩人,聞言轉過頭來,掏出一個東西丟到林靖文面前,說道:「自己看吧。」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銀製小牌子,李大郎揀起遞給林靖文,只見其正面刻著「殿前侍衛」四個字,背面是牌子主人的名字和官銜。
不過,讓這個侍衛失望的是,林靖文並沒有被嚇到,甚至連吃驚的沒有,只是皺了皺眉,問道:「你等既是殿前侍衛,為何跑到千里之外的江南來?又為何尾隨於我?」
那個侍衛沒有回答,只是喝問:「爾既已知曉我等身份,為何還刀兵相向?爾欲謀逆乎?」
林靖文卻不耐煩了,臉色一冷,再次一揮手,李大郎再殺一人。
「最後問一次,你等為何尾隨於我?」
沒人回答,有的只是一聲怒喝:「爾等刁民竟然擅殺朝廷命官,真是好大的狗膽。哼,就不怕朝廷夷爾等九族嗎?」
林靖文甚至都懶得理他,只是吩咐道:「全殺了,把屍首埋好,別留下痕跡讓人追查下來。」
「喏!」李大郎一聲令下,護衛們紛紛扣動弩機,這些侍衛連頓時慘叫連連,這麼近的距離他們甚至都來不得躲避就被射死。
護衛們隨後清理現場,用土埋去血跡,並將這些侍衛的屍首托到旁邊的樹林裡埋起來。
林靖文卻是翻來覆去地看著從這些侍衛身上搜到的腰牌,上面並沒有過多的信息提供給他,而且他對皇家侍衛的等級編製也不熟悉,並不知道這種銀製腰牌代表的是幾等侍衛以及他們所保護的人物,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不過他卻是有些想明白了,這些侍衛估計是剛才在街市上碰到的那個疑是背背的年輕人派來的,那個年輕人既然能騎北地良馬,想來派出殿前侍衛也不是太奇怪,只是,他為什麼要派人來跟蹤?
想了半天,實在不得要領,林靖文也就不再多想,準備回去把腰牌給陸青城看看,看他能看出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