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的築城技術學自中原,而且扶桑人學東西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幾乎很難學到或者說不願意花那個工夫去學到完整的東西,而是囫圇吞棗地學個大概,再自己「創造」出「符合扶桑實際」的特點,所以他們學到的往往只是得其形而失其神。表現在築城上就是他們只能依靠山勢地利去修築一些城寨箭樓之類的,就像是中原的土匪山寨類似的東西,他們完全沒有學到平地築城的本事。
眼前的比企城就是這樣。比企城說是一個城池,實際上說它是山寨都是在誇它,牆高不到一丈,厚不過二尺,沒有城垛,沒有護牆,沒有女牆,沒有箭樓射孔,沒有護城河……所有正規城池該有的一切它都沒有,而且小得可憐。
林靖文對這一切早有預料,但他的部下們就完全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憨厚少言的李大郎都難得地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問道:「老爺,這玩意兒真的是一座城?您確定?」
「呃,或者,也許,可能,大概是吧。」林靖文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不確定地說道:「我想以扶桑人的能耐,這樣的——城池應該還是比較好的了。長崎城你們又不是沒看到,長崎城的規模雖然要大些,但論城牆的高度、厚度和輔助設施還不如這個比企城吶,你們就將就一些吧,趕緊把它攻下來,軍功我就給你們按正規城池來算好了。」
聽了林靖文的保證,那些潑皮和水手倒沒再說什麼,但買來的那些軍士還有些遲疑,一臉不情願地說道:「可是老爺,雖然我等比不得正規禁軍,但也畢竟是廂軍精銳,要是我等攻打這樣的——城池,老爺,傳出去我等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啊,那實在是丟大人了。以小的看,不如勸降吧,光憑這麼個破城,想來裡面的扶桑人也不敢抵抗我大軍。」
「別妄想扶桑人會投降,丟人也得攻。」林靖文下令:「你們就當是搶劫好了。吩咐下去,攻下此城之後,兵士們但有所獲九成歸自己所有,一成上繳。另外,傳令下去,城中所有男丁及老弱盡屠,工匠和年輕女子都給我保護好了,擅殺一名年輕女子鞭二十,殺一名工匠者,斬。」
眾軍士肅然,齊聲稱喏。
從船上移來二十具床弩一一擺好,六百軍士擺出攻城陣,前面是兩百刀盾兵,盾牌後面躲著一百弓箭手一百弩手,另外還有一百步人在左右待命,一百槍兵作為預備隊,剩下的兩百人留在船上。另外那三百潑皮組成的右軍操作床弩,並且監視島律家。這麼大的陣勢對付這麼個狗屁「城池」完全是大材小用,不過為了鍛煉一下手下的兵士,主要是讓這些菜鳥見見血,林靖文也就把幾乎所有的兵力全部派出來。
至於島律家那邊就沒有什麼兵種之分了。他們人倒是不少,也有足足四百人,全部是所謂的武士,還有三架比較原始的撞木,看來他們的戰術就是用撞木撞開城門後打肉搏了(偶查過不少資料,資料上說平安時代的日本就是這麼攻城的,攻打大城也用日式雲梯)。不過看看比企城那低矮的城牆和一看就不怎麼結實的木頭門,這種戰術倒也比較實用。
比企城所在坡地下面的空地上是比企町,就是依比企城而發展起來的集市,由於大兵壓境,這個集市早就沒什麼人了,空蕩蕩的。對面島律家的人是在集市中繞著行進,盡量避免毀壞民居商舖。而林家的士兵就沒這麼小心了,反正這塊地兒以後不屬於林家,怎麼破壞都沒關係,他們為了不破壞隊型,完全是直線前進,擋路的物體無論是房子、推車還是其它的什麼都被他們給拆了,一路走過來一陣雞飛狗跳。
比企家在內城安排有探子,島律家及其盟友發兵攻打比企城的事情他們早就知道了,也為此準備了不少時間,自問準備充足,不過此時見了入侵軍隊的規模尤其是林家的人數之後,心裡又不確定起來,尤其是林家擺出了不少沒見過的物事和他們看不明白的陣型。
島律家和林家的士兵幾乎是同時到達城下,不約而同地,雙方都是一到就投入攻城之中。
島律義家大喝:「所有人衝上去,先換弓箭壓制城牆,撞木衝撞城門。」一聲令下,島律家的武士也沒什麼陣型,一窩蜂地直衝上去。倒不是他們多勇敢,天知道扶桑守城是不用檑石滾木的,而且他們的弓箭射程極近,又沒什麼力道,只要不中要害根本就是射不死人的。
林家這邊就嚴謹規範多了。
「床弩集中對準城門及其兩旁射擊,弩手原地壓制城牆。」
從後陣的床弩陣中飛出二十隻巨箭。按照林靖文的設想,這些巨箭和箭上的火霹靂應該很容易就炸開城門和城牆才對,不過讓他哭笑不得的是,扶桑人的城牆修得太不結實了,那些巨箭居然直接射穿了城牆,因為城牆的阻礙,那些火霹靂大部分都被擋在了城外掉下來,小部分跟著巨箭一起穿過城牆的也是到城裡面才爆炸,倒是射向城門的箭起了點作用,把城門炸開了一些。
林靖文氣得破口大罵:「我日,你們扶桑人也不至於菜到這種地步吧,連個城牆也修不好,操你大爺的。」
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是目瞪口呆,他們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別說見,連聽都沒聽過床弩能把城牆給射穿的,這種事要是在中原發生,主持修築城牆的官員和工匠都能被滿門抄斬。
「愣著幹嘛,校正目標,所有床弩對準城門射。媽的,就沒見過這麼賤的城牆。」
這次床弩沒起什麼作用,只是引起了敵人的慌亂而已,造成的傷亡並不大,但同時射擊的那一百步兵弩就不同了,超遠的射程,強勁的衝力,雖然準確度不怎麼高,但一百支箭造成了敵人四十多人的傷亡,城牆上原本就不密集的人群頓時被清空了一大片,城牆上的敵人一時都躲了起來,不敢抬頭。
就是現在。林靖文連忙下令:「盾兵推進,弓箭手跟進壓制城牆,步人隊準備。」
弓箭手靠近城牆後,比企家的人更慘了,上方有弩箭不停地射下,前面還有弓箭直射,別說還擊,他們幾乎是一站起身就被射死,就是還擊也沒什麼用,弩手射不著,弓手又躲在盾牌後面,就是偶爾有射中林家士兵的以他們的弓箭也射不死人,連重傷都不能。
調整角度之後,這一次床弩建了攻,二十支箭不但將簡陋的城門給炸沒了,連帶城門附近的城牆也給炸塌了一片。
「步人隊攻進城門,床弩仰射城牆之後,弩兵繼續壓制城牆,弓手原地直射,刀盾兵前面兩隊準備隨步人隊攻擊。」
步人就是重步兵。林靖文從康延年和安定方那兒弄到了五百套步人甲,賣了三百套給耽羅人,自己留下了兩百套,所以現在他有了兩百重步兵。
重步兵的恐怖大家是知道的,能克制重步兵的甲騎在城裡那狹小的環境裡又展不開,所以一旦讓重步兵進了城,那完全就是一場災難,幾乎沒有什麼能阻擋重步兵的腳步。
契丹人不能,西夏人不能,扶桑人就更不能了。
在步人隊因為體力不支撤下來的時候,比企城裡已經沒有有組織的抵抗存在了,至於零星的戰鬥就讓頂替步人隊的刀盾兵和長槍兵負責。而這個時候,島律家的軍隊還沒能攻破他們那邊的城門。
殺人,放火,搶劫。當比企家的人來投降的時候,林靖文理都沒理直接就殺了,隨後大軍入城,小小的比企城裡頓時濃煙滾滾哭聲四起。林靖文的命令被很好地執行下去,林家的士兵到處追殺男丁和老弱,至於年輕女子特別是工匠則被集中起來看押。
見到這個情況,小一郎有些擔憂地說道:「老爺,我們的士兵現在全亂了,如果島律家這個時候起了不軌之心,只怕我們的損失會很大。」
「是嗎?」林靖文詭異地一笑,說道:「我倒是希望他們圖謀不軌,不然先前我在內城的那番話豈不是白說了。」
小一郎的腦門上頓時起了個大大的問號。
這時,島律家進城的北部方向殺聲震天響起,片刻之後,一名軍官來報:「報,老爺,島律家的人突然發起攻擊,不過目前還沒有傷亡報告。現在兄弟們正在集結,只是兄弟們實在分得太散了,恐怕來不及集結。老爺,我們先撤出去吧。」
「無妨。」林靖文擺擺手,毫不在意地說道:「讓兄弟們繼續,剛才在做什麼接著做,此事我早有準備。去吧!」
軍官摸不著頭腦,不過既然命令已下,他也沒說什麼,轉身而去。
再過片刻,北部的喊殺聲更加激烈,慘叫聲也傳了過來。不過讓小一郎感到奇怪的是,聽起來這些慘叫聲倒幾乎全是扶桑人的聲音。
不到一刻鐘之後,喊殺聲漸漸平息,渾身浴血的李大郎跑了過來,稟報道:「報,老爺,按計劃我右軍和左軍一部在北門附近伏擊了島律家。右軍已經消滅島律家大部,其殘部五十餘人逃走。老爺,屬下請命追擊,徹底消滅島律家。」
林靖文斷然拒絕:「不必了,島律家還有用處,給他們留一口氣吧。對了,兄弟們傷亡如何?」
「因為我等準備充足,又有弓弩和火霹靂之利,是以傷亡不大。我右軍輕傷十七人,無重傷,無陣亡。倒是堵住城門的左軍一部傷亡不少,陣亡六人,重傷三十一人,幾乎個個輕傷,關鍵是他們堵住了島律家眾人唯一的生路,島律家拚死反撲之下才造成這麼大的傷亡。」
「嗯,告訴左軍的兄弟,陣亡者每家撫恤五十金並賞賜扶桑奴隸兩名,重傷者撫恤二十五金並賞賜扶桑奴隸一名,所有輕傷的人發放十金。」
李大郎大聲應喏:「屬下代兄弟們謝過老爺。」
林靖文擺擺手,道:「去吧!你們先休息一下,再配合城中其它兄弟搶掠去吧。比企城並不大,你們要是不快一點的話,估計再過半個時辰就沒你們什麼事了。」扭頭對小一郎道:「你也去吧,我這裡現在不用人伺候。」
看到林靖文身邊還有不少護衛,李大郎和小一郎放下心來,投入到殺人放火順帶發財的偉大事業中去了。
卻說島律義家自逃回內城之後就惶惶不可終日,一回到家,也顧不上養傷就集結了家中所有的武士,不過看了看內城那比比企城並不雄厚多少的城牆,心裡實在沒底,又下令征全城十五歲以上的男丁守城。
不過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半天過去了,直到天色都快暗了下來都沒看到林家的軍隊,雖然心中總算是鬆了口氣,但島律義家仍然非常擔心,內城的戒備也沒有絲毫鬆懈。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正當島律義家放心地回到家中準備享受一頓大餐的時候,家中的武士卻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顫慄著說道:「主公,林家的軍隊已經來了。他們的船隊剛剛到達內城港,估計這個時候他們的士兵正朝我內城進發。」
島律義家嚇了一跳,把準備喝罵這個武士的話重又嚥了回去,焦急地喊道:「那還愣著幹什麼,快召集人手上城牆。」
等島律家的武士和強征來的男丁準備好的時候,林家的軍隊已經用肉眼能看見了,一條火龍直往內城方向而來,看那些火把的規模,至少有兩千人。
林靖文倒是沒有用一人兩根火把的招數嚇唬島律義家,他只是把船上的一千耽羅男丁給派了下來而已,加上左右兩軍,總數足足有兩千一百人之多,實際上能打仗的也就是左右軍的一千一百人,走在後面的那些耽羅人只能搖旗吶喊一番壯壯聲色而已。
但島律義家不知道這些呀,他可是真的被嚇住了。白天林家軍隊攻城時的威猛他多少見識到了一些,本來就被震住了,後來攻進比企城後又跟林家實打實地幹了一場,結果就是他自以為精銳的五百家族武士連他在內只逃回來了不到五十個人,卻只是殺死了區區幾個人,那些強弓利弩和會爆炸的東東他現在想起來還是怕的很。而現在林家來了足足有了兩千人,媽呀,這兩千人可以將整個內城夷為平地。
事實上,僅憑左右兩軍一千多人林靖文就能做到這一點還綽綽有餘。
但是,雖然怕得要命,但扶桑人的特點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島律義家此時還沒有完全失去信心,還想奮死一搏。
不過,他的這個心思很快就沒有了。
攻打比企城的時候林靖文只動用了二十具床弩,這次,他足足帶了一百具。一百具床弩齊射是什麼情景,眨眼之間,剛才看起來能給人安全感的城門和附近老大一段城牆就不見了蹤影,順帶著站在上面防守的幾百兵士也沒了。
一次齊射過後,林靖文停了下來,派小一郎去招降,而小一郎喊的話也很惡俗:「事已至此,降是不降?」
島律義家二話沒說,帶著家中重要人員脫光上衣跪在城門兩側,他們降了。
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林靖文嘀咕了一句,接受了島律家的投降,卻埋怨道:「這些扶桑人怎麼就一點腦子都沒有,他們不是自詡學到了中原兵法的精髓嗎?怎麼我隨便挖個坑他們就往裡面跳?」
小一郎不明白,問道:「老爺,什麼挖坑往裡面跳?」
「沒什麼。」林靖文岔開話題,指著眼前的內城問道:「小一郎,你猜猜看,我準備怎麼對待島律家?」
小一郎恭敬地道:「老爺智深似海,老爺的謀劃豈是小的此等人物能猜度的,小的猜不著。」
林靖文大笑:「你小子剛去中原沒幾天也學會拍馬了,哈哈,不過這話我愛聽。」
大笑聲中,林靖文在大兵簇擁之下進了內城。
內城比起比企城要小上許多,但就城牆的高度、厚度和防禦設施來說內城卻是要超出不少,就靠著這防禦比較完善的內城,島律家才多次在最後關頭保住了家族最後的力量並反敗為勝。內城就是島律家心裡的底線。所以當林靖文毀去內城城門和城牆之後島律義家才毫不猶豫地投降了,畢竟再抵抗下去除了家族覆滅之外不會有別的結果。
城裡儘是低矮的木頭房子,只有城主府和一些重要辦公地點還有重要文臣武將的屋舍才看得到一些磚石——扶桑人的等級觀念很強,強到了變態的地步,特別是在這個平安時代。所以投降之後,即使是看到林靖文只帶了兩百人進城,島律義家卻是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弄得林靖文準備的那些後手都用不上,鬱悶不已,他只能拋掉後招,讓手下的軍隊接管了內城。
帶著一大堆的老到四五十小至剛出生的男女老少,島律義家深深地伏在地上,恭敬地說道:「大人,我島律家所有的人都在這裡了,請大人處置。」
林靖文打量了一番,這些人足有兩百多人,其中女子和老弱超過了三之二還多,壯丁只有寥寥四五十個。果然,勇武善戰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人丁單薄,這島律家一百年後要是不緊緊抱住源賴朝的大腿,只怕會很快滅亡。
掃了掃眼前瑟瑟發抖的人群,林靖文下令:「島律家之人,壯丁屠三之一,年輕女子一半帶走,老弱不論。另外,內城之民,五戶減一。」拿眼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島律義家,問道:「這樣的懲罰你可心服?」
島律義家完全沒有絲毫不滿或者仇恨的表示,依然恭敬無比地說道:「小的心服,大人慈悲。」
一旁自有軍士將島律家的男丁拉了三分之一出去殺掉,一半的女子帶走。同時,左軍兵士窮搜整個內城,按每五戶屠殺一戶的比例將整個城市殺得血流成河哀聲四起,可憐島律家三百年的努力才將內城發展到兩萬人的規模,現在一下子去了五分之一。
「起來吧!」
得了林靖文的吩咐,島律義家才從地上爬起來。
等他站起身,林靖文這才點點頭,說道:「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向我宣誓效忠吧。」
島律義家愕然,一時毫無反應。
林靖文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道:「你可是不願意?」
屈居人下是人都不會願意,不過眼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島律義家一咬牙,跪下來指天盟誓:「我島律義家在此立誓,此後唯林大人之命是從,若有違背,則人神共棄,島律家之先祖亦不得安寧。」
誓言可不可信不重要,主要是林靖文滿意了,這才說道:「既然你以後是我的屬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比企城及鹿兒島之地歸你島律家所有,現在我把這些土地包括土地上的人口賞賜給你。」
島律義家大喜,剛剛才被扇了一耳光,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到了一個甜棗,看起來這個誓發的還算值,也就誠心誠意地道了謝。
為了表示震懾,林靖文下令將這次屠殺的比企城和內城扶桑人的人頭堆砌成一個漢代京觀性質的大土台,看著那滾滾的人頭、暗黑色的血跡,的確很能嚇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