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書文進出皇宮只為那一紙協議,卻不想連人也順帶做了與我說,在宮內奪人性命其實並非像我想的如此簡單,只因目前新舊帝位交替,前方戰事又起,弄得朝裡宮裡都是人心惶惶,守備自然不如早前森嚴。而且退了位的皇帝,又中風著,哪會像之前那樣被人重視,不過也是放他在角落自生自滅罷了,既然活著如此痛苦,不如幫忙做件善事,早死早超生。
他說的理所應當,我聽得目瞪口呆,別瞧他面上溫文,骨子裡辦事不定比聞人翼更為很辣。
我又問他,如果見到有琴淵,他打算想了想,與我說,和他談談。
我眉梢一跳,談,這有什麼好談的,難道說要領著我上門去向有琴淵討公道?
至此之後我都在思考如何令他打消這個念頭。我心知書文不是好惹的,但有琴淵又豈是好惹的主?書文如今並非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他背後還有整個逍遙宮,一旦出事,牽扯甚大,皇帝如果決定要滅一個江湖教派,饒他們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難以抗抵的。也難怪下面的護法不喜歡我,為了我,不免令他分了太多心神,簡直把正事都要拋到腦後去了。
從有琴淵那方來說,新帝登基也不過兩年功夫,原本國內秩序都還未順理妥當,若當家人此時出了事,諾大一個國家,定會變得四分五裂,到時外憂內禍,又不知會有多少人丟掉性命。算到頭來,我還不是罪魁禍首?
與有琴淵之間的仇怨我早已想開,旁人又何必如此執拗。
初夏時節,我三人方才行至魁星之境。
魁星偏西,這崇州城內,民俗民情頗有些塞外兒女的豪邁感,語言衣飾也與崟月曜日大不相同。腳步輕快的踏在青石路面上,東張西望,只覺新奇。按理說如今三國劍拔弩張,但魁星國內卻是一派喜氣,細一打聽,原是皇帝大婚在即。街道兩旁,各家門前都自高掛起一盞紅燈籠,迎著風兒,無規律的飄來蕩去,看得人心情也頗為愉悅。
在城內尋了間客棧住下,吃飯時,只聽旁人隱約說起「崟月」二字,不覺豎起耳朵。
聞人翼用筷子敲的我飯碗「當當」作響,冷聲道:「吃飯。」
「等會。」我撥開他的筷子,側耳傾聽,怎奈言語不通,嘰裡咕嚕,完全的不知所謂。
文書發話道:「你要想知道,一會我出去打聽打聽,吃飯時候就好好吃飯。」
我收回心神,「哦」了一聲,低頭認真吃飯,不知怎的,只要書文一說話,我都是言聽計從,不敢忤逆,對此聞人翼也是頗有微詞。
晚飯後,我與聞人翼回房下棋,直到亥時初刻,城中宵禁,書文才乘著夜色回到客棧。
「你猜猜,這次魁星皇帝大婚,對象是誰?」
「這我怎麼能猜的到,學長,你也別賣關子啦,一次把話說完得了!」
「是……」他嘴角上彎,帶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有琴淵。」
我頓覺耳邊轟的一聲,愣在那裡,不知該作何表情。
「有,有……琴淵?」
聞人翼也露出些微吃驚的表情:「他們兩人是如何搭上的?」
「可是……可是……這樣可以嗎?」我磕磕巴巴的口吃起來,「魁星的皇帝,和崟月的皇帝,結婚……這……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兩國的大臣能答應麼?」
書文抬手摸摸下巴:「雖有些意外,倒也不會不合常理。」頓了頓,忽然笑道:「你瞧我,忘了與你說,魁星的皇帝……是女人,你一定是誤會以為皇帝聯姻,是兩個男人成婚吧。」
我腦筋一時還轉不過彎來:「女人?女人……」重複了兩聲才疏通思路,「女人!原來是女帝,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撓了撓頭,笑起來,「我剛才以為兩個皇帝,兩個男人,要大張旗鼓的聯姻,合併兩國呢,真可笑!」
書文道:「魁星皇室向來人丁單薄,傳到這1文學網)一代更是只育了一女,皇帝撒手人寰的早,那年的歐陽謹華不過十歲,便由左輔右宰扶持登基,眨眼八年過去,十八歲的女子,正是大好年華。事情發生在三個月前,起因是為了選婿,歐陽謹華因為不滿大小事宜全由宰輔決定,便偷偷溜出皇宮,輾轉到了崟月。」
我問:「碰上了有琴淵?」
書文點點頭:「適逢有琴淵微服出訪,體察民情,據說兩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如此一來,歐陽謹華回到國內,便死活要下嫁崟月皇帝。」
我喟歎道:「簡直就是一出活脫脫古代愛情劇嘛!」
聞人翼撇了我一眼,我回瞪他:「看我做什麼?!」
聞人翼慢慢側頭過去,淡淡道:「沒什麼。」
書文繼續道:「自然事情不會那麼順利,朝中反對聲一片,但女皇十分堅持,竟不惜以死相挾,崟月那邊也做出退讓,有琴淵答應解散後宮,從此只一心一意對待歐陽謹華,與她江山共享,才最終解決了這整件事。」
我驚訝道:「解散整個後宮?他果真豁出去了,不過這原本不是挺好的事麼,又何必反對呢?」
書文搖頭道:「聯姻意味著將來兩國將成一國,而且魁星女皇是下嫁,等於被崟月吞併,你說朝內上下豈會甘心成為附屬?」
「其實如此兵不血刃統一兩國,未嘗不是件好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道理亙古不變,有琴淵又早有一統三國的野心,如此一來,得益的會是百姓吧,只可惜仗還是要打……」我黯然垂首,「現下情勢非常不利曜日,如無意外,一統三國之人最終將會是有琴淵,到時,承琪……不知會如何……」
聞人翼涼涼道:「他的事,與你無干。」
書文微笑說:「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話鋒一轉,冰冰涼涼道:「只怕有的人,活不到那時。」
我心頭頓時一緊,猶豫了片刻,道:「關於有琴淵……我覺得,還是,還是……太危險,你們,到時我們一起走,他……你們還是別……」
書文看著我,濃眉越蹙越緊:「他一次又一次的對你……你還捨不得他死,是否真的對他……」
我蹭的從床上跳起來,擺手不迭:「不是不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怎麼說呢,我早就想開了。他把我送去曜日,又對我下毒,再加上這次忽然撕毀協議挑起戰爭,的確,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了我,完全不顧我的安危,但這一切,只是他作為一個皇帝應該做的。我曾許多次問過自己,如果我是崟月的皇帝,會如何做?犧牲我,或是犧牲崟月的子民,答案再明顯不過。他對我固然不好,但只因我是有琴玲瓏,如果今日我是另一人,他不見得會那樣待我,學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書文沉默不語,不斷用手指撫摸我的髮絲,從發頂至髮梢,一遍又一遍。
良久,他輕輕道:「你不想他死?」
聞人翼插話說:「不可能。」
我歎了一聲:「他死了又如何?你們認為他的死,會帶給我許多快樂?錯了,只有負擔。就目前來說,他是不可替代的,一旦死去,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你們不是不知道,我已經把與他的恩怨擺在一邊了,你們……為何不行?」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皆默然無語。
最終,書文輕歎了一聲:「好,我答應你,除非他再次危機到你的性命,危及到我們的性命。」
我笑了笑,又看向聞人翼:「翼,你呢?」
聞人翼看看我,偏過頭去,含糊的「嗯」了聲。
終於鬆下一口氣,我含笑拍了拍書文的肩頭,又走去拍了拍聞人翼,「這樣多好,冤家宜解不宜結,我與他的事,我自會好好處理,你們還是把全副心力放在八大派上吧,省的梅護法又心生不滿,尋了機會來要我的命!」
聞人翼瞟我一眼,「哼」了聲。
書文則笑了笑,搖頭歎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