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 第五卷 第三十六章 命運的玩笑(一)
    費都無疑是繁華的,有著它獨特的韻味和風情,戴白手套穿灰制服,佇在店舖門前,笑容可掬的服務員;時裝店潔淨櫥窗裡琳琅滿目的光鮮衣裳;格局比得上一處小城堡的百貨商場裡,衣著優雅時髦的女士進進出出,面容上充滿瘋狂購物後滿足的紅暈;不少赤著腳的孩童每看到一輛私家馬車停下,就蜂擁而上,叫嚷著,「先生,需要擦車嗎?一塊錢,保證您的小馬車連輪胎都乾淨得像新的。」巡警就在不遠處,只是稍微看一眼,並不如別的城市那般,揮舞著警棍上前驅趕,費都人的理念,靠自己雙手賺錢,是值得讚許和肯定的。

    從黎明起,至凌晨時分,費都永遠洋溢著喧鬧和活力。

    此刻輕柔似錦的雲彩逐漸被越來越燦爛的夕霞侵蝕,一片金紅的光在西邊的天際四下蔓延著。

    姑娘沿著整齊的人行道,在人群擁擠的街路漫步,她柔柔的淡黃色頭髮包裹在白底藍格子的頭巾下,有幾縷俏皮地鬈曲出來,靈活的綠眼珠流瀉著一種好奇的顧盼,鵝黃色的絲緞襯衣和棕色緊腿褲讓她和身邊經過的普通費都姑娘們沒什麼兩樣。

    第一庭沒得到什麼情報,畢竟儲妃出庭的事兒屬於機密。安玫出來後,一時間不想回旅館和卓爾法會合,漫無目的地閒逛。

    「等把喬·考利昂那雜種的皮削下來,我就能重新開始生活,去尋找自個失去的記憶。嗯,可能我還有家人,有朋友,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呢?」姑娘想。

    她有些恍若無措,在她的腦子裡,只有謀殺、犯罪的經歷,只有血與悲慘的哀嚎,才能滿足以往她那顆尋求刺激的心。但現在,有股陌生的感情在升騰,越在這城市停留,就越強烈。

    萌動的情緒逐漸搗得姑娘心神不寧,她發誓,不記得曾來過這個城市,但眼眸中地景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熟悉。讓她覺得自己彷彿在這兒住過十年,甚至更長。

    姑娘偶爾停下,敲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該和卓爾法商量下,那個聰明的老傢伙什麼都能推測到,不,安玫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既然連所謂的哥哥都能背棄她,想置她於死地,那麼。這世上還有誰值得信任呢?

    現在她和卓爾法是盟友。但不能確保就因此完全相信他。

    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購物街,安玫走進一家商場,先選購了一根囊著金箔的手工雕花枴杖。她承諾過要送這玩意給卓爾法的,地下世界的龍脈者m,歷來說話算數。

    街角地一個路邊攤吸引了姑娘的目光,小小的食攤,買煮魚雜碎和南瓜餅,她看見攤主在檯子上用小刀切著什麼青色的東西,然後撒到鍋裡。

    「這是什麼調料。」她走過去問。

    「橘皮,壓魚內臟腥氣的。」攤主爽快地回答,「要來一碗麼,保證香噴噴的。」

    姑娘搖搖頭,又是插子。這該死的水果總讓她聯想到什麼模糊的事。

    頭隱隱作疼,藥劑的效力阻止她繼續在腦海裡挖據真相。

    茫然間,她又推開一家裁縫店虛掩的門,走了進去,打量著陳列架上一件件高級毛料地樣品服裝,用手指拾了控布匹地厚度和材質。

    「混仿的羊毛絨,標價高了點,至少能砍兩成價。」安玫囁喏道,然後吃驚於自己為什麼會知曉。她在組織裡接受的訓練,全部都是值查、潛伏、殺人方面地技藝,其中可不包括辨認衣服材料的品質。

    「夫人,有我能效勞的地方麼?」店老闆熱情地迎上來詢問。

    「太貴了些。」姑娘皺皺眉,下意識地接口回答。

    「本店是按款式算錢的,如果真想便宜點,我們能將袖子的純銀袖扣換得鍍銀的……」店主顯然很會揣摩顧客的心意,「不知您要做多大的。」

    某個影子浮現在腦海裡,一串數字突如其來地脫口而出。

    「一米八一的高個頭,偏瘦,胸圍是……」姑娘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說。

    店主莫名其妙地望著這位年輕漂亮的女士,面容蒼白地跑了出去。

    安玫此刻就像被誰狠狠悶在水裡,覺得窒息,思緒漂浮不定,腦袋裡如雷鳴般「轟轟」做響,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遭遇了襲擊,被能影響精神地龍脈者控制住了。

    姑娘能力雖然強大,但在意志方面未免過於薄弱了,畢竟她在幾年前只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她趔趔趄趄地朝附近的一處小廣場走去,那兒略有些偏僻,行人不多,只有些帶著孩子散步的婦人。

    隨便找了張空長椅,安玫坐了下來,拚命想恢復平靜,好把自己的狀況篩濾一遍,整理出個頭緒。

    我是誰?

    安·考利昂,地下世界最具威名的龍脈殺手。可能我還有另一個名字,但現在尚不知曉。

    這是在哪裡?我要幹什麼?

    費都,位於黃金角海灣的大城市,你準備向背叛自己的仇家報復。

    那他是誰?腦子裡的那個影子是誰?

    一片空白。

    無法回答。

    尖叫聲將恍惚地姑娘驚醒,她瞧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穿著暴露的低胸衣裳,正捂著嘴,像看到鬼般指著自己,渾身哆嗦。

    「安玫?你……你不是死了麼?」

    「我不認識你?」她警惕地回答。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那女人驚魂未定地唏噓了幾口氣,「抱歉,我還以為見到了一個朋友,天,我肯定是糊塗了,她早就去世了,不可能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你的朋友,和我很像?」

    「簡直像極了!」女人肯定地點點頭,嘴裡喃喃自語,「嚇死我了,剛才一眼瞟到你,還以為那姑娘從墳墓裡爬了出來。大概昨天的酒還沒醒,讓我犯糊塗了。」

    說完她搖晃著腦袋,轉身想走。

    「請等一下。」安玫喊著她,「你讓我好奇了,能說說,你那位和我模樣兒相近的姑娘麼?」

    「噢,小姐,我很忙,而且,按規矩,是要收費的,不管你是想來點特殊的玩法,還是只準備談談。」

    安玫明白了她的身份,一個靠出賣肉體打發生計的流鶯,但她對這女人嘴裡「已過世的朋友」非常感興趣。這是個意想不到的線索,也許能解開自己的迷惑。

    「一百塊,現鈔。」安玫說道,盡量使聲線沉著,不洩漏出內心情緒的劇烈波動,「如果想拿這筆錢,問什麼,你都需要毫不隱瞞的回答。」

    「沒問題,我的好小姐,這錢倒賺得方便。」

    「你叫什麼。」

    「茉莉。」

    「這倒不像是個真名。」

    「這我們這行的,誰會繼續用本來的名字呢?」

    「你在什麼地方工作?」

    「金鵝酒館,只要在老城區找到綠瑪瑙廣場,一眼就能瞟見酒吧的大招牌。」

    「好了,茉莉小姐,現在給我說說,你亡友的事情,請詳細點。」

    「那姑娘和我關係還不錯。」一位小酒館的吧女,怎麼也不會聯想到,記憶裡已死去的人,就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而且幾年來的經歷,已經讓安玫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那總掛在臉上燦爛微笑早已被陰沉所取代,「她叫安玫,嗯,或者喊她弗萊爾夫人。」

    「弗萊爾夫人?」

    「她丈夫的名字,那可是個很有前途,地位顯赫的小伙子,在第一貴族法庭擔任檢控官的職務。要知道,像那種男人,一般只是和我們玩玩,但他偏偏就娶了安玫,唉,我怎麼沒碰上這樣的好人,當時店裡所有的姐妹都羨慕得要命。」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我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知道,弗萊爾先生似乎得罪了什麼大人物,丟掉了工作,再後來,都死了,據說是被謀殺,據說兇手連條狗都沒放過。」

    那起滅門慘案的情報即便在巡警廳的備忘錄裡,也語焉不詳,警察們沒找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只能列為懸案拖下去。

    安玫傾聽著,一直在思索著這個真實的故事,內心深處,好像有口泉眼被觸動了,似乎有無數畫面隨著泉水噴湧出來,還來不及看清就轉瞬既逝。

    「該死,再碰我的屁股,我就用鐵盤子砸爛你的腦袋。」穿著吧女制服的她,惡狠狠地朝著一個猥瑣的水手叫嚷。

    「快瞧,四號桌那個新進來的帥小子,長得真不賴,如果是他的話,免費去小房間也無所謂。」在吧檯,另一個姑娘推推她,朝不遠處揚揚下巴。

    「先生,你需要什麼,啤酒,炸魚,還是姑娘?」她走了過去,但看不清那張臉,畫面裡只隱約勾繪出一個瘦瘦高高,令人感覺很文雅的年輕人。

    「前面兩樣。」對方回答。

    「喂,安玫,那小子似乎看上你了,眼睛一直盯著你瞧,我都感受得到那股熱辣辣的味道。」有人椰愉道。

    「管它呢,可別想我優惠半個銅子。」

    「你嘴裡總提錢,就算做咱們這行,偶爾浪漫地享受下愛情,也很快活。」

    「我要養活自己和奶奶,而且奶奶最近病情又重了,每月的藥錢可是筆大數目。」她擦著手中沾滿污垢的托盤,「愛情?在享受那玩意之前,我還得想法子先把抽屜裡的那堆帳單結了。」

    嘴裡這麼說,她卻偷偷朝那邊瞟了幾眼,正巧和那個客人的視線碰到了一起,對方尷尬地笑了笑,偏開了頭。

    她喜歡這種看上去幹乾淨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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