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還是想起了蔣小洛說我追過她是怎麼回事。那會兒我上大二,她大三,比我高一個年級。當時我多年輕啊,又單純,還會害臊。她在學校的廣播電台主持個節目,叫《黃昏約定》。我每天傍晚端碗飯坐在第七教學樓前面那塊草坪上,邊聽她的節目邊吃飯,胃口特棒。有時吃完了,節目還在繼續,我就把碗放一邊接著聽,很入迷,簡直有點忘乎所以。她的聲音,通過她的聲音流淌出來的那些清純如水的文字和心情,把我迷得一愣一愣的。
那時候我膽子比較小,但這並不影響我對這個在節目中自稱為小洛的女孩產生偉大的愛情。那感覺來得真是猛烈,冬天洗冷水澡都撲不滅。偷偷叫同寢室的阿建去幫我打聽情況。阿建是能人,第二天就給我帶回消息,說陳小武你死了這條心吧,那個什麼蔣小洛太醜了,屬於不發一槍一炮都可以退敵可以嚇跑歹徒的那種,適合見義勇為,不適合做妻。「我想先借你做我的女朋友,再借你做我的妻子,然後借你做我孩子的媽媽,最後借你做我的老伴兒,可不可以?」他溫柔的眼神深深地看進了我的心。我呆住了,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點了頭,直到他一把抱住我,我才驚醒。
直到現在,我仍不明白我怎麼就稀里糊塗地把自己「借」給了他,似乎是從那次「借錢事件」開始,我就不知不覺地一步步踏入他所設計的「愛情圈套」。
那是我讀大二的時候,他高我一個年級。當時他是校學生會體育部部長,為人風趣幽默,沉著老練,頗有人緣。而我只是他手下的一個部員。他是個體育全能,跳遠、跑步、鉛球、籃球樣樣在行,每次校園運動會都能風光一把。
有一天晚上,他約我出來,說是有事找我商量。我們沿著林蔭小路走了很遠,然後才在一個石桌旁坐下。我問他有什麼事,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是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而我的誠實可信想必也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在月光下略顯清秀的臉龐,等待下文。
「所以我今天鼓起勇氣向你說三個字……」
我的心開始激動起來,趕緊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這種美好的關係歸於破滅,我會非常的遺憾;但是如果因為這三個宇使我們之間的這種彼此信任的關係更進一步,我將非常高興……」
我的腳在地上蹭來蹭去,右手拚命地摳著左手的大拇指,臉十分不爭氣地發著燒,眼睛極不自然地東張西望。我相信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聽到這段話,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反應:不安而又憧憬。
而他的下句話差點讓我氣得吐血,恨不得一刀殺之以圖後快。
在我的極度窘迫中,他不緊不慢地說:「那就是——借點錢!」
我猛地抬起頭來,正看到他因極力忍住爆笑的*而漲得通紅的臉,以及那滿是戲謔的雙眼。一想到我的窘態被他盡收眼底,我忍不住火冒三丈,「騰」地站起來衝他就是一拳,而他在我出手的同時,敏捷地向後一閃,終於大笑出聲。
「誰叫你一聽是三個字就想到那三個字呢!」
「哼!有錢也不借了。」我氣急敗壞,轉身就走。
「喂喂喂喂,我不過是給你開個玩笑,別那麼小氣嘛!」
我想了想確實是自己犯傻,也忍不住笑了,一切的不愉快頓時煙消雲散了。
我真的借錢給他了,而且我們的關係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更進了一步,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他離校的時候,我非常難過,而他只是灑脫地握了握我的手就走了。
之後我們就通過電話聯繫,他給我講求職和工作中的趣事,而我也將自己不開心的事說給他聽,每次他總能讓我大笑一場。不知不覺中,我越來越渴望聽到他的聲音,我不禁驚訝於自己的反應了,也發現了一個無可奈何的事實:我喜歡上他了。
畢業後,我義無反顧地來到他所在的城市。
一年來的時空距離並沒有在我們之間留下隔閡。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像在大學裡一樣平靜而和睦地相處,我們的閒暇時間幾乎都是在一起度過的。
半年後的一天晚上,我們吃完晚飯,沿著大街一路走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我們認識快三年了吧?三年來我們彼此已經很瞭解了……」他有點突兀地說。
我下意識地聯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忍不住笑著打斷他的話說:「是不是想借錢了?直說吧!」
「不,你聽我說完。」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一如當年。
「好了,好了,你想對我說三個字,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這種美好的關係歸於破滅,你將會非常遺憾;但是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的這種彼此信任的關係更進一步,你將非常高興。對不對?說吧,多少?」
他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大笑出聲,只是淡淡地說:「這次我不想借錢。」
「那你想借什麼?我可是身無長物。」
「借你!」看著他堅毅的臉龐,我一下子蒙了。
「我想先借你做我的女朋友,再借你做我的妻子,然後借你做我孩子的媽媽,最後借你做我的老伴兒,可不可以?」他溫柔的眼神深深地看進了我的心。我呆住了,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點了頭,直到他一把抱住我,我才驚醒。
婚後,我過著平靜而幸福的日子。我老愛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月光下他一本正經的臉,想起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聲。有一天,我對他說:「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一個人的妻子是借來的,哼!說,當初你向我借錢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的?」他說:「不管是不是,我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那天晚上做夢我一直在叫我的媽呀我的媽呀,但第二天還是心一橫給她寫了封情書,並以此為開端,進行了長達一個學期的轟炸,保持每週一封的頻率。「真正的愛情是可以超越美醜的」。我把這句話掛在床頭,以此來維持那點可憐兮兮的勇氣,那會兒我好可憐的,誰知後來又遭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的報應。那個學期期末,意外接到她的「雞毛信」,約我到第七教學樓前面見面。把信看完,我差點就沒哭出來,嚇得渾身發抖。
我實在不敢相信,被阿建說成歹徒都嚇得跑的蔣小洛,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她卻是美若天仙。到底是阿建那小子當初弄錯了對象還是他有意想把我嚇跑然後他自己上,這就不得而知了。回憶起這些往事的時候,蔣小洛在我死皮賴臉的努力下,終於第一次接受了我的約請,跟我坐在江灘公園的一個角落分果凍吃。我眉飛色舞地講,她竟然笑得跟花癡似的,還告訴我她那時每次看見我的信都感動得不得了,直接點說就是有以身相許的那種感動,並且這種感動斷斷續續持續到現在。真沒想到我的情書這麼有影響力,簡直稱得上魔力了。
蔣小洛說:後來我打聽過,他們說你很自卑是吧?可用得著嗎?再自卑也不至於連見我都不敢吧?一聽她又說我自卑,我就火了。這是哪兒的話呢?我把一果凍吞下去,說蔣小洛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什麼叫我自卑?當初是別人說你15分的身材、0.05分的臉蛋我才沒有勇氣去見你的!雖然一開始別人就那麼說,但我還是堅持給你寫了一學期的情書,你想想我容易嗎?話剛落音,輪到蔣小洛火了。她說:好,陳小武,有你的,你以貌取人還敢這麼理直氣壯,虧我這麼多年對你念念不忘。我算看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