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屏上我和你的愛 正文 8、愛恨無情也動人
    我自然知道她是愛我,心裡再明白沒有。偏她卻一定要做出一付愛許仙的樣子,我知道她是不服氣的,因覺得我不愛她。

    可我怎麼愛她?她雖變幻的出男子形貌,但到底是個女兒身,我修煉了千年,到頭來,若愛了同性,可成了什麼事。

    但我也離不了她。

    若不是她,斷橋邊,我望著許仙只會是擦肩而過。若不是她,誰想得出借傘還傘這一齣好戲。

    我願她一生做我的好姊妹,再不離我半步。

    可再多的,我則無法給了。

    我知道她心不甘情不願,偏又有口難言。

    上岸來玩也是她的主意,感受一下男歡女愛也是她的主意,就連「你扮主子吧,我當你的女奴」也是她自己說的。

    我到今天尚記得,說這話時,她微微仰著頭,尖細的小臉上滿是討好的神色,似心底裡真想做我的女奴一般。

    她為我疊被鋪床,為我煮粥烹湯,為我細細的抿起鬢角長髮,為我軟軟描上長眉,點一點胭脂在自己唇間,暈開了,再合著唇輕輕沾到我唇上——唇與唇相接的那一刻,她不自主的微微停頓下來。今天想來,如若她當時真的吻下去,我還會不會愛上許仙?

    但小青終於沒有吻,她的唇離開我的,凝望著鏡中容光煥發的姐妹,她笑著說:「姊姊,好了,我們去西湖遊玩吧。」

    我想至今小青都在後悔帶我跑來西湖,以至於我們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西湖雨如煙,紅的蓮,綠的柳,明媚著我的容顏。

    柳樹下分花而來的少年,一襲長衫似丹青筆下的人兒,濃眉,星眸,薄而紅艷的*。

    小青打趣道:「若是他替姊姊搽胭脂,只怕要出事。」一回頭看見我的面色,神色一怔,立即醒悟過來,眼中的快樂與光亮都在剎那間黯淡了下去,再不閃爍。

    我一邊心疼她,一邊卻已顧不得。

    看著漸漸走近的許仙,我*發乾,心頭泛燙,兩隻手不知放到哪裡去才好。

    當妖有什麼好呢,成仙又有什麼好呢。

    若不能讓他輕輕攬在懷中,替我擋風遮雨,即使永生不死,卻又有什麼了不得?

    小青看我一眼,叫船家將小艇靠岸,叫許仙:「這位相公,這裡躲雨!」

    她聲音裡似乎也有一絲熱情,但更多的,是壓抑著,卻又無可奈何的妥協。

    人總是羨慕修煉中的仙與妖,實則,仙家規矩眾多,即使是做了妖,也一樣沒得隨心所欲——所有的生命,盡皆被束縛。我們都不過是一隻隻或多或少被上了枷鎖的野獸,誰又比誰好到哪裡。

    許仙踏上小艇,肩頭已淋的濡濕,單薄的長衫下,肩膀瘦削的一如青竹,氣息卻是溫暖和煦的,和我們不同。

    他有些害羞,眼光不敢直視我與小青,只說:「多謝多謝。」

    我看著他,滿心愛到不知如何是好,一千多年的修煉,竟連句話也想不起來。

    小青在我身側幽幽歎息,笑道:「相公快別謝了,一會子上了岸,只怕還要求你的傘來送我家小姐回家呢。」

    許仙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應該的應該的。」

    如此溫厚的君子,卻真像是從天而降了。

    我掩嘴輕笑,小青的眼中卻是沉鬱的波光。

    借傘還傘間,他看出我的心思,終於,留了下來。

    似乎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有些抗拒我,我的美麗,對他而言,似乎失效。他一直拒絕看我,一直低著頭,拿了傘就走。一走,就是三天。

    小青在我身邊,眼見著短短三天,我就瘦了下來,只剩下一雙大眼,仍盯著路口不放。

    待到終於見到許仙再來,我已瘦成皮包骨,卻仍是什麼都說不出。

    小青抓住他,問:「相公難道對我家小姐無情?」

    許仙輕歎一聲:「怕只怕太多情,反成無情。」

    「那便是有情了?」

    那男子抬頭看我,只一眼,眼波如海,黑是黑,白是白,無邊無際。

    我心「通」的一跳,血湧上臉孔,我素白無暇的臉,千年來,第一次被心跳暈紅。

    他輕啟薄唇,吟歎似的說:「多情怕被無情惱。」

    小青做個鬼臉,將我的手按進許仙手中,笑道:「我也知道一句詩: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很感謝她,眼波流轉的看她。她眼眶一紅,唇邊卻帶著笑,推我:「小姐,**一刻值千金,小奴祝兩位恩愛百年。」

    我執起她的手,哽咽的說不出話。

    許仙忽然伸出手,輕拍小青的背:「知道你替你家小姐開心,傻丫頭,別哭,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小青抬頭看他一眼,眼底有絲複雜的神色,沒有說話。

    五色紗櫥前,許仙輕輕解下我的長裙。

    雪白而筆直的雙腿露了出來,我在他眼中,讀到欣賞讚歎。我很滿意,纏在他身上,將身上幻化出來的骨骼全部化去。

    我變成一縷絲,一股煙,一段長髮,萬般情意與愛戀全部從肢體內傳遞出來,傾落在他身上。

    他緊緊抱著我,低低*,向我承諾:「我永遠愛你。」

    許仙說,他從未見過比我更美麗的女性身體。

    他說這句話時,嘴裡正含著我剝給他的葡萄。也許太愜意了,使他減少了戒備,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我一愣,回頭看侍立在側的小青。

    她眼中,有一抹濃濃殺氣。

    小青勸我:「姊姊,愛也愛過,什麼感覺都嘗過了。我們走吧。」

    我望著她澄清的臉,冰涼的手指劃過她同樣冰涼的皮膚:「好妹妹,我走不了。」

    「為何?」

    「我已愛上他。」

    小青問我:「愛是什麼?」

    「愛是……」我考慮著:「愛是,只羨鴛鴦不羨仙,愛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愛是,我……離不開他。」

    小青尖而白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咬出一道血印,她瞪著我,竟也有絲恨意:「哪怕明知他有過別的女人?」

    我點頭:「是。」

    小青殘忍的繼續:「哪怕明知他還會有別的更多女人。」

    我也咬緊牙:「是。」

    小青喊出來:「哪怕他的多情目標,下一個瞄準的是我?」

    我的眼角沁出淚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身後,已是牆角,已,無路可退。

    小青瞪著我,我也瞪著她,倆倆無言。

    「娘子,小青,快來吃鮮藕。」許仙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手裡端著一盤切好的糖藕。

    我整面色,連忙笑道:「謝謝官人,官人真好。」

    小青仍在原地瞪著我,又瞪著許仙,忽然慘叫一聲,轉頭飛奔而去。

    我心下千回百轉,欲待追過去,卻又放不下,幾番掙扎,還是選擇留在許仙身邊。

    許仙半擁我而站,用嘴銜一隻糖藕在我口中,自己咬下一半食下。

    晚風習習自我與他身邊吹過。

    這一切,也許值得吧。

    許仙忽然說:「娘子,我知道你喜歡小青,為什麼不留她下來?」

    我急欲解釋,難道他誤會了?

    許仙掩上我的口:「娘子,不怕,我不介意的。不如你叫她回來,我們三人一起生活。」

    我瞪視著他,舌根泛苦,用針線縫合的*有絲發麻,我瞪視著他,只是瞪著他,再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在,娘子你聽過嗎,在人間,三妻四妾是尋常。」

    在人間!

    我如被五雷轟頂,難道他知道!

    許仙微笑:「是的,我知道,從上了小艇,看到你們腳邊泛光的粗大鱗片,我就都知道。那又如何?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接受你的真面目——我可以,我愛你,不管你是什麼。我也愛你愛的人——自然包括小青。你明白嗎?」

    我的腦中,已不能思考。

    我忽然明白,那句隨口而出的話,並非他的失察,而是,刻意說出來的。

    我以為我已做好所有的準備承受他曾經和未來的女人。

    只是,我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

    溫水池中,小青在我身後輕輕擁著我,她滑膩的肌膚緊緊貼在我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暖昧。

    她說:「不如我殺了他。」

    我掩住她的嘴:「不……」

    她恨恨的:「你仍放不下他?」

    我答不出,冰涼的淚從眼中滑落,無聲無跡的消失於水池中。

    「我要怎樣才能幫你?」

    我看著小青,心中除了愧疚,還是愧疚:「小青,」我握起她的手:「如若他要了你,可以收斂多情——那總比……愛上別人要好。」

    小青看著我,從不置信,變成了一種沉鬱無比的悲哀,她的淚,大顆大顆的從眼中滾滾而下:「姊姊,你……姊姊,你……」

    她哭的說不出話。

    我們**的擁抱在一起,冰涼的肌膚隔著水霧彼此緊挨,卻再也換不來,多一絲溫暖。

    左邊是小青,右邊是我,許仙在我臉龐上親一下,又去親小青。

    他笑道:「從此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回他一個笑臉——可是,是真的嗎?這樣就夠了?不會再有新的花招?

    許仙壓住小青的雙唇,狠狠的吸上去,他緊擁著她的姿態是如此眼熟,我心痛如絞,長長的指甲深深掐入肉中。

    我聽到許仙附在小青耳邊含糊的說:「你真美……以後,做我的女奴?」

    小青哼一聲,臉轉向我:「我只做姊姊的女奴。」

    許仙又轉向我,問我:「你是我的女奴嗎?」

    我笑,笑如花,用盡最後一口氣力,點頭:「是,相公,我是你的女奴。」

    春去秋來,日漸寒冷。

    我的身體漸漸倦怠起來,不想動。

    小青陪在我身邊,也有些萎靡不振。

    許仙這幾天沒有回家,聽說學堂裡有個學子家裡出了些事,要他去幫忙。

    我與小青實在無聊,很怕再等下去,兩人都會睡著,萬一露出本相來,太過難看,於是商量著,出去逛逛街。

    西湖邊,漫天落葉。

    小青看著湖水,忽然問我:「姊姊,我們多久沒有下過水了?」

    「很久了。」

    她望著我,大眼睛中閃閃生輝:「那我們今天游下泳好不好?」

    「那怎麼行,我們已經是人,人要有人樣,大白天,四處都是遊人,兩個女人在這裡游泳算什麼事。」

    小青不以為然:「那些條條框框都是騙那些俗人的,我與姊姊是什麼人物,要受那些俗約擺佈?」

    我有絲心動,真的,多久沒下過水了,這是我們的母親湖……真是闊別已久了。

    小青繼續慫恿我:「走吧,趁人不多,我們潛的深些,不怕的,有什麼啊。」

    滑入水中,受困的尾巴終於得到舒展。

    我與小青在水中嘻笑,一扭身,游出很遠。

    陽光透過水幕投射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水幕邊,遊人如織,不過,水深如碧,他們無法看到我們。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眼前。

    許仙!

    正是許仙!

    他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厚的表情,正與一名女子款款而來,親密的交談著什麼!

    女子的眼中,也蘊著同我一樣的深情一片,凝望著他,再凝望著他,只盼將他吸入眼中。

    我怔然無語,這多情的許仙,這無情的許仙,我該,如何是好?

    身邊有人抽出清冷寶劍,我這才想起小青,連忙拉住她。

    她已氣的臉泛碧光,眼看要原形畢露:「姊姊,你放開我,我要殺了這滿嘴花言巧語的負心人!」

    「不。」

    「難道到此時此刻,你仍愛他?」

    我想一想,再想一想,抬眼看她,淚如雨下:「是。」

    小青說:「昨夜,他還說,除了你我以外,再不愛任何女人。」

    我慘然笑道:「可他沒說不碰任何女人……你信麼,此刻你上去問他,他會說:我只愛你們,這個女人,只是找來當我們的女奴的。」

    「你什麼都明白,仍不離開?」

    「小青,你不懂,我早已,無處可去……」

    「為什麼?」

    「我已……有了他的骨肉。」

    天黑了,我們仍在水底,似乎已喪失了一切力氣浮出水面。

    小青問我:「姊姊,你真的還要回去嗎?」

    我點點頭。

    她咬著牙:「那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我望著她,望了很久,垂下眼簾,我靜靜的,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中沒有什麼起伏:「好,我明白。」

    我浮出水面,聽到小青在水底痛哭失聲。

    小青,別哭,你我這一別,從我看到許仙的第一眼起,早已,成了定局。

    家中只剩下我與許仙。

    他居然絕口未提小青,從頭到尾,問也沒問。

    他向我說,看中一個新的女子,在西湖畔住,黑髮,烏眉,性格剛毅。

    聽他的訴說,那女子正是我與小青見到的那位。

    他連瞞我,都已不屑。

    許仙拉著我的手:「我對其它女子怎樣,你都看見的,但是,你不同,你必須得明白,否則,我們的相愛,就成了一場空。」

    我是不同的?

    我軟化下來,又一次被他擁進懷裡。

    他果然,已吃定了我。

    窗外月亮如鉤,西湖底,水冷嗎?

    可憐的小青,原是愛我,卻空牽掛一場。

    後來委身於他,以為可以與我們相守到底,卻根本,從未真正走進他的心中。甚至連我,也不得不失去。

    她卻又比我勇敢。

    至少,她敢離開,而我呢?

    我除了相信這個多情又無情的他,又能做些什麼?

    懷孕第七個月,我的身形完全未變。

    街坊們開始有些閒言碎語傳進我們的耳中。

    他們說,自數年前開始見到我,許久的歲月,我的容貌絲毫未變,隨時見我,隨時清醒明媚,從不生病,從不發脾氣,從未有什麼事不會做。

    他們紛紛耳語,說:「白素貞,一定是個妖精。」

    許仙說:「他們還不知道你懷孕,否則,你是妖精這件事,更是確鑿無疑了。」

    我望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他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看著他的眼睛:「娘子,你聽我說。」

    「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孩子,我們不能自私的只為自己的愛情考慮。你的身份這樣特殊,一但被人識破,孩子以後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妖孽之子,你讓他怎麼生活下去呢?」

    我被動的望著他,心裡隱約的已經知道了他想說什麼,但怎樣也不忍相信,我不相信世間有這樣殘忍無情的人,殘忍無情的事。

    可他,沉吟半晌,終於說出來:「不如,你走吧。」

    我修煉千年,尋常的人類,在我眼中,不過是個孩童。

    千年來,我什麼事沒遇過,什麼人沒見過,

    人類有任何一點想法,在我眼中,都會立即顯現。

    但自遇到許仙,我竟成了一個傻瓜,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怎樣就是怎樣,全然沒有反抗的餘地。

    我這樣順從他,並沒有得到任何獎勵,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句「你走吧。」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我先愛上他,是我立志要勾引他。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注定敗在他手上,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仕林生下來那天,是個雨天。

    暴雨如注,彷彿天也在哭我的情殤。

    仕林一生下來,就被許仙著人抱走了。

    抱走他的,是個紅衣女子,如畫的眉目,嫵媚的神情,又是一個新面孔。

    不知她,又可以新多久?

    一年?半年?或者,三天?

    青頂小轎,四個人,一個惡俗的胖道士,將我抬到西湖邊。

    許仙並沒有跟來,我不知他要做什麼。

    但我沒有力氣去想,想有什麼用,一個人若安心要拋棄一個人,自然是有多遠甩多遠。還有什麼新鮮的不成。

    他將我抬來西湖邊,可能是要放我歸水吧。

    道士從轎邊竄出來,手執鈴鐺。

    忽從懷中取出一隻符,嗡一聲罩在我頭上。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被困在雷鋒塔底。

    原來,原來不止要把我甩掉,還要,將我鎮起來。

    怕我嗎?怕我什麼?

    怕我去壞了他的好事?

    怕我動用法力與他的新女人為敵?

    我若是這種人,小青又怎會離我而去?

    想起小青,我心如刀絞。

    小青,我的小青。

    我為了他離開你,你為了他離開我。

    我們,這是何苦?

    都說人是萬獸之靈,是嗎?

    在我看來,卻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無情人如刀!

    我深吸一口氣,從雷峰塔輕輕逸出。

    許仙,你太小瞧我白素貞了。

    一座區區小塔,就想鎮住我?

    我在你面前裝糊塗,裝沒用,可不代表我是真糊塗,千年功力,真要你的命,不過像碾死只螞蟻。

    可是,我何必去碾死一隻區區的小螞蟻呢?雖然愛你,雖然恨你,但,我還,不至於。

    同床共枕這許多天,許仙,你到底明白我嗎?

    朗月星空,碧水沁涼。

    小青盤在湖底,仰望著我。

    「姊姊。」

    我輕輕扶起她:「小青,我是來與你決別。」

    「姊姊去哪?」

    我望著水幕之外:「我錯了太多,很多事,我做了,也錯了,卻不知錯在哪裡。現在,應該好好思考一下了。西湖邊有個雷峰塔,許仙想將我困在那裡——其實,只要他說,我自然會去,又何必這樣麻煩。」

    「你還聽他的?」

    「是也不是,這個人,從我們遇到他,便已是孽緣。他多情,他也無情,但多情無情我都不恨,恨只恨他,任是無情也動人,讓我們,白白的耽誤了真心。」

    西湖畔,古塔底,是我永遠的寄身之處嗎?

    會不會有一天,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到那時,我還會愛上許仙嗎?

    或者,會清醒理智的,與他,徹底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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