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寂寞 正文 6、莫小米的前塵往事
    那是最後一次見他。

    他推車下門,中午的陽光,剛好斜射在他臉上。他的表情,沉穩而坦然,眼神,一如從前的純淨,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在光線的映襯裡,燦爛得讓莫小米花了眼。

    他很幸福。沒開口前,莫小米下了定義。那熟悉的眉眼間的柔情與快樂,已因另外一個人,盡情釋放。

    謝謝。莫北接過禮盒,輕聲道:讓誰買的,會很麻煩麼?

    不會。她搖搖頭,不想多說。

    那,多少錢?他揚著眉問。

    她咧開嘴,側著腦袋,輕笑:你不會要給我錢吧。她頓了頓,你工作忙,趕緊回去吧。

    莫北沒有說話,清爽的氣色裡,隱隱的尷尬。

    莫小米習慣性的雙手一合,手掌翻了個面,抬起手臂,放下,墊了墊腳尖,微跳了一步,雙手背到身後,握住,咬了咬*,抬頭,仰面,微笑:嗯,恭喜,呵呵。

    他眼神複雜的看著她:小米,我希望你過好。

    她咧嘴,想笑的,卻突然眼裡酸澀,低頭,深深閉眼,抬頭,燦爛地笑:我挺好的,再見。

    他張嘴,欲言又止,輕笑,長歎一口氣:再見。

    莫小米,一步步後退,看他回身,看他開門,看他開門,看那熟悉的車牌號,聽車啟動,看銀白色的車,揚塵而去,視線裡,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再也不見。

    回辦公室,沒有按電梯,一層層的,慢慢走,7層,彷彿用盡了一生力氣。

    拿出手機,發消息:氣色很好,春風得意,從心底發出的幸福,莫哥哥,恭喜。

    半響,滴的一聲:總覺得,我應該安慰你。

    彷彿在人前,她又微微笑,只是眼裡,淚光閃閃,一個個鍵盤的按:你剛發現,哈哈。一個大大的笑臉。

    是啊,可能太習慣了,沒有注意到。

    坐電腦前,楞了楞神,她回信:這兩年一直是,我不高興了,然後你安慰我,我看你也不高興,然後我哄你,最後都變成我安慰你和哄你了。我都樂死了。末尾,又加上了個大大的笑臉。

    鈴鈴鈴,座位上的電話響,她接起:「莫小姐,物資部投訴,你們的供貨速度也太慢了。」

    她一邊點頭一邊道歉,握鼠標,開鍵盤,看數據,開始忙碌。

    辦公室的人進進出出,每個人都很忙,電話不斷,訂單,催貨,安排,交流,微笑。等一切忙完,已是下班時間。

    打開手機裡的兩條未讀短信:

    多謝你,也只能這麼說了,多謝了。

    小米,謝謝你的寬容。

    彷彿因為工作崩得緊緊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腦子哄哄響,心裡的疼痛,一陣接一陣,她猛的倒在椅子上,不能動彈。

    他說:小米,叫爸爸

    開門,毛茸茸的東西,串到她腿邊,咬著褲腳。她抱起它,頭頂著頭:蛋蛋,姐姐回來了,蛋蛋,想姐姐了麼。蛋蛋,餓著你了麼。

    放包,脫鞋,衣服扔在床上,看娃娃熊,靠在枕頭上。

    坐在電腦前,開電腦,拿檯曆,在今天的日子上寫:我見到了他,他很快樂。我希望他幸福。

    筆停住,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倒上一杯紅酒,鮮紅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一飲而盡,胸口辣辣的暖。久不曾醉過,莫小米想,唇乾澀的渴,於是一杯一杯仰脖。不過三杯,酒瓶已見半。

    那個寒冬夜晚,在他家門口的燒烤店,她也是這樣,一杯杯的喝,只是啤酒,彷彿怎麼喝都不解渴。

    鬱悶的還想要酒的時候,小米!莫北叫住她,淡淡的笑容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和他牽手,回去,他的右手拉著她的左手,十指相扣。走了一會,她便甩開他的手,然後雙手摟住他的右手臂,並排走。

    小米,他無奈的叫,走好,這樣很沒形象。

    不管!她撅起了嘴,更加緊的摟著他的手臂,整個身子,宛若掛在他身上。

    回去,把白色的外套一甩,在空中旋了個漂亮的白圈,落在沙發上。莫小米笑厴如花,張開雙手:莫哥哥,抱抱。

    他寵溺的笑:好,抱抱。一把抱起她,她咯咯笑著,摟著他的脖子一起倒在了床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一口,是如此眷念,他溫暖的懷抱和寵溺的言語。

    看他開電視,看他斜倚床上,看他笑著點燃一顆煙,深吸一口,吐出,煙圈在眼前繞啊纏啊,深藍的顏色,讓人心惘然。

    桌上還有杯底紅酒,莫小米倒上,喝一口,酸酸*,入喉後卻撩人的甘甜。她把酒放他嘴邊,笑,他躲開。挑起眉,喝不?他還是搖頭。

    她狡黠笑,喝一口,俯身,靠近,他輕嘗了她的唇一下,又靈敏躲開,一氣,一口酒嗆在喉間,她咳嗽著喝下酒。看他的淡笑,無可奈何的輕哼。

    小米,叫爸爸。莫北的聲音,柔柔軟軟,讓她醺醺然。

    嗯?她不解的抬頭。

    他摟住她,說:小時候,小米可可愛了,爸爸教你說話,說,叫爸爸,小米一張嘴,說,媽媽。

    莫小米咯咯笑:莫哥哥,你怎麼會說這樣的故事。哈哈,笑死我了。

    可是小米真的很喜歡叫爸爸啊,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在電話裡說,爸爸,爸爸。剛才一進家門,也叫,爸爸,爸爸。

    她頓時醒悟,踹他一腳:我明明說的是抱抱啦。

    可是我姓莫,你也姓莫啊,以後你就叫我爸爸吧。莫北調笑的表情那麼明顯:小米,快叫爸爸。

    她不依不饒的和他鬧開,倒在他身上,糾纏在一起。

    躺在他懷裡,忍不住一腳踹開被子,悶熱悶熱,總有出汗的感覺。她淺笑,這樣寒冷的冬夜。獨自一人時,手腳冰涼得徹骨,躲在被窩裡蜷縮成一圈,依然能感覺到手腳傳來的刺骨。可每次和他一起,手卻溫暖得燙人。

    電話響起,她微笑,聲音低柔:好,你早點休息。

    抱她在懷裡,莫北低聲:他對你很好,真的很好。

    她笑:是的。

    你以後別理我了,有人那麼喜歡你,你接受他吧。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笑:好的。

    真的,那你忘得了我嗎?他的吻輕輕柔柔的印在她的臉上,頸上,肩上。

    她笑:忘得了。

    呼吸聲淡淡,漸漸急促,頻頻響起的,是她柔美的嗓音。是夜,擋不住的旖旎風情,承不起的似水柔情……

    小米,你忘得掉的是不是?小米,你忘得掉的。

    她一張張的抽抽紙,打開電腦的照片,幻燈片播放,一張張,慢慢變幻,都是他的容顏,他的一顰一笑,他的各種姿勢,他的每個時段。

    那個人,入了心,攝了魂。

    一杯杯的酒,頻頻的下,她咯咯的笑,任淚水,一串串的落,落在桌上,落在鍵盤上,落在身上。

    凌晨四點,意識終於開始迷糊的時候,她聽到他的聲音,暖暖的,溫柔的,在屋裡迴旋……

    寶寶,我回來時,對蛋蛋說,爸爸手機落了,回來拿。說完我就覺得自己傻,我為什麼要對蛋蛋說呢,我為什麼對它說我是爸爸呢。

    小熊小熊,你的名字是叫小北麼。我不在的時候,小米姐姐是不是都抱著你睡覺啊。

    小米,你今天寫日記了麼。爸爸最喜歡看小米的記事了,小米的記事全是爸爸。

    小米,你恨我麼,你以後,肯定會很恨我恨我的。

    小米,不要忘了我,我要你一輩子記得我,這樣,在我想你的時候,你都會願意陪我。

    他說:小米,你就是我的寶寶。

    酒席上,聽他們談文字,談。莫小米只是沉默微笑,偶爾,拿手機,隨機拍圖。

    有人叫著:有狗仔隊在□□□□,小丫頭,快吃飯,不許□□□□。

    莫小米咧開嘴笑,低頭繼續吃飯。

    邑過來,給她倒滿紅酒:小米,我特地給你要了兩瓶紅酒。

    好,謝謝。她舉杯,微笑,碰杯,一飲而空。發愣的時候,覺得他們的言語很遙遠,他們的世界很遙遠,那些她曾癡迷過的文字,早已可望不可及。

    酒意在胸口蔓延,身子暖了起來,看手機裡照的照片,看短信,遲疑,敲字:莫哥哥,回去了麼,累麼?餓麼?

    往回趕了,你幹什麼呢?在哪呢?

    他們給我準備了紅酒,我想我喝了晚上回自己家就敢睡覺了。

    少喝點酒吧,希望都好。

    她拿紙巾,低頭,擦模糊的眼鏡,抬頭,微笑,和他們敬酒。坐在對面的邑,看著她微微笑:小米,好久不見。

    手機響,邑的短信,她驚愕的看他。我送她們走,你回家等我,還是跟我走?

    呵,送完她們送我啊。她回信,裝傻。

    嗯,你今晚住哪。

    她喝一口紅酒,夾了一塊土豆餅,吃一口,愣神。

    記憶裡,他給他做的饅頭片,記憶裡,他做的稀飯,一口一口的餵她,寵溺而溫柔。記憶裡,她總是纏著他,莫哥哥,我要吃饅頭片,你快回來給我做饅頭片吃。記憶裡,他說,以後我們住一起,可以天天給你做饅頭片吃,可以給你燉魚吃,做排骨吃,吃到你膩。

    鏡片突然又模糊,她拿餐巾紙,擦眼,擦嘴,偶爾抬頭,對對視的人,微微笑。

    給莫北回短信:我想能和你一樣,找個男人就走,前塵舊事皆過夢。呵,一會看吧,不打擾你。

    看啥啊?跳火坑?這算什麼?

    我去找你嗎。點開莫北的短信,邑的短信又進來。

    低頭,淚水拚命的掉,怕掩飾不住,匆忙走到衛生間,關門,蹲下,心,疼到無法呼吸,淚,暢快淋漓。

    莫哥哥,我是最堅強的,你知道的,對不對。所以我不哭,不會哭。沒有能壓垮我的。

    是啊,你最堅強了,不哭啊,可是我希望你好,不是這樣的了,少喝酒啊,我們永遠高貴如公主。

    呵,我不好的。你也不會再為我心疼。

    半響,半響,終於滴的一聲:那麼,何必,再自己難為自己。

    曲終人散,各回各家。

    她開電腦,看圖片,點開錄音,聽她曾經給他錄的聲音。想念,如影隨形,愁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莫小米打開藥箱,看滿滿的藥,看最上面上未拆封的媽富隆就笑。那晚,她轉了幾個小時的藥店回去,特地為了這個藥。那晚,他在電話裡對她說:小米,我要結婚了。

    拿出一顆藥,倒水,吞下。

    風呼呼的刮,這個春天,冷得格外的刻骨。她把蛋蛋放在椅子趴著,蓋上衣服。

    腦子暈暈的,許是酒意,只是心裡,畏懼的感覺那麼明顯,頭皮,彷彿都在發麻,神經,緊繃得那麼厲害。

    短信響,邑的消息:我快到你家了,一起喝酒麼。

    三月的天,本該是春暖花開的日子,依然鋪著三層厚厚的被子。她關機,鑽進,躺下,蜷縮著身體,感覺著心裡的害怕,感覺著四肢的瑟瑟發抖。等待,等待藥效和倦意的到來。

    她記得的,她記得的……

    他們躺在床上看電影,他總是很專注,她總是神遊到天馬行空,蜷縮在他的懷抱裡,一會看電影,一會又翻身抱住他。他總是無奈的歎氣:寶寶,別擋爸爸看電影。

    她趴在他胸膛上,用食指,輕輕劃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說:莫哥哥,為什麼你叫莫北,你哥哥叫莫南呢。那麼你以後的寶寶,是不是該叫莫東莫西了。

    她笑顏如花,淚水卻滴落在他臉上,對他說:莫哥哥,我想我們的寶寶,你說寶寶,恨我們麼。他緊緊抱著她,親她的眼,親她的臉,親她的唇:乖乖,不哭不哭,你就是我的寶寶。爸爸只要有你,就會很開心。爸爸會一直陪著你。

    可是莫,我連自己家都害怕的時候,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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