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隻快樂的雲雀。
剛剛從孕育自己的小窩中鑽出,抖了抖初長成的羽毛,抬頭舉目望去,但覺世間萬物一片新奇。它拍打著稚嫩的翅膀,一邊飛翔,一邊歌唱,無憂無慮地在浩瀚天地之間遨遊。
一天,雲雀在空中漫無目地徜徉,遠遠看見一顆樹一身清翠佇立在那兒。被那詩韻一般的綠色吸引著,它飛到樹跟前,怯怯地問道:「我可以在你的枝頭稍作停留嗎?」樹笑吟吟地回答:「來吧!我歡迎所有來訪的客人。」就這樣雲雀開始了與樹的第一次交流。
漸漸地,雲雀被樹的深邃所吸引,往往不由自主地會到樹那兒棲上一程,和樹一起去探究那一片廣褒無垠鬱鬱蔥蔥的世界。
漸漸地,樹被雲雀的純真所打動,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聆聽雲雀悅耳的歌聲,捎著雲雀那份甜美的聲音和淡淡的柔情夜夜縈迴在夢境中。
漸漸地,雲雀發現自己似乎迷戀上了樹。可是它明白:雲雀和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它們中間有一條難以逾越的界線。慢慢地,雲雀有了憂傷,歡歌也不再響起。
漸漸地,樹發現雲雀少了些歡笑多了份憂傷。它似乎也有些明白:雲雀就是雲雀,樹就是樹,它們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它不敢去想像將來,不敢想像這七彩美夢能否經得起現實無情地摧殘。慢慢地,樹也生了愁緒,枯黃了一枝枝樹葉。
於是就在某一天,雲雀毅然離去,只留下了一聲哀鳴。樹狂烈地舞動著身軀,揮動著固執的樹枝試圖去扯住雲雀的翅膀。可是樹卻忘了:他沒有一支真正的手,沒有一支真正能觸碰到雲雀的手啊!怎麼留得住?一絲苦澀從樹梢滲透進樹那深埋在地底的根莖裡……
雲雀走了許多天,樹傷心了許多天。樹仍一直在那裡憂鬱地等著,他相信他們之間還有一條細細的線未斷,如今只不過是被拉長了,拉遠了。
終天有一天,雲雀噙著眼淚回來了,她向樹訴說:她無法扯斷那根線。
樹笑了,流著淚笑了。
二
那是一顆沉默的樹。
無數次風霜雨露的侵蝕,無數次冰雪雷電的摧襲,樹冠仍一片青春蓬*,可是樹身裡那顆心狀的物體卻早已不再鮮紅欲滴,早已枯萎。
直到雲雀的到來,仿似一縷陽光,一縷溫馨慢慢滲透進樹表層裡,滋潤著、復甦著那顆枯竭的心。
冬天去了,春天來了。
為了聆聽那悅耳的歡鳴,為了剖表自己那顆深摯的心,樹瘋狂地生長了滿身新綠,每一片葉子都寫滿對雲雀的無言傾訴。
可是那調皮的雲雀啊!有時她在樹的枝頭歡聲歌唱,樹也搖曳著滿身枝葉愉快唱和;有時她卻忽然「撲欏」一下翅膀飛走,只留下幾聲莫名的鳴叫還在那枝頭繚繞,令樹在迷惑中翹首相盼,盼過了日出,盼過了夜落。
樹沒有怪雲雀,因為他知道:雲雀的調皮是她的天性,樹可以包容;雲雀的忽冷忽熱正是由於她在乎他,才有的一種患得患失的現象。樹沒有怪雲雀,因為他也在乎她。
樹知道雲雀還年經還有自己的夢想還渴望著飛上藍天俯首瞰行雲的輝煌,所以樹收斂起自私的枝幹移去雲雀面前的牽絆讓她去自由自在地飛翔。
離去時雲雀悄悄對樹說:「夢想實現的那一天我希望與你一起分享。」
樹笑了,開心地笑了。
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