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的那一邊 正文 第八節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
    人說,七十有個家,八十有個媽,是一種幸福。而我福淺,不到三十歲,媽就去了另一個世界,獨留一段空白給我……

    其實,少年時候。我曾恨過我的媽媽,恨她重男輕女,恨她對我的不疼不愛,恨她對我的嚴厲。那時上學,每到星期天,媽就讓我洗全家七口人換掉的髒衣服。沒有洗衣機,沒有水管。我必須用扁擔去很遠的地方挑水來,那時個矮,瘦小,肩膀嫩。總是晃晃悠悠把握不住平衡,回到家往往只剩下半桶水。夏天尚好,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我的手往往凍得如胡蘿蔔似的。而哥哥卻不一樣,可以瘋跑,可以玩,可以不洗碗,每晚睡覺前,我必須活一大池煤,那鐵釬很大很沉我的小手都已磨出了繭,但我依然倔強的不吭一聲。每晚封完火。堵上雞窩,檢查門栓是否上好,然後才能吹燈睡覺。

    十一歲,我就站在小板凳上擀麵條。媽總是很規範的教我,嚴格的挑剔我的手法,刀功,厚薄。但凡我不上學,總讓我親自炒菜做飯。別人家的女兒在外面瘋跑,我卻被媽媽關在屋裡做針線,描龍繡鳳,那個時候我不能理解她,對她的嚴厲,嘮叨,呵斥我是恨之入骨,因為少不更事,我總想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想我媽媽一定在天上。我曾裹上自己的小衣服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離家出走過,但最後又是無路可走,又累,又餓,又怕才拐回了家。

    我曾嫌棄她是個瘸子,拒絕和她上街,我受不了別人的那中譏笑,模仿和鄙夷的目光。我羨慕過同學的媽媽,人家是中學教師,美麗,端莊,文雅,而且還給女兒寫許許多多的信,而我媽連一天學也沒上過,從來沒有給我寫過一言半語,我曾嫌棄媽**不再像月亮,我不喜歡她那乾癟,下垂。不喜歡她的花肚皮那麼鬆鬆垮垮。我曾感歎過老天是多麼的不公,讓我出生在如此寒門,讓我領略人生困頓。

    可是,我是最不該嫌棄媽*人。媽如果不是在五黃六月生我,她就不會落下月子病,也就不會成為瘸子的《媽年輕時也是美女子的,有照片為證》媽生我的時候,爸在外地工作,沒人侍奉做月子的媽媽,長我三歲的哥哥又不懂事,熱的直哭,媽在地上鋪了一張涼席讓我們躺在涼席上,用蒲扇給哥哥扇風納涼,於是風躥進筋裡,媽落下了嚴重的月子病,腿疼,以至於後來一瘸一拐的,那種疼痛一直伴隨她的最後離世,我曾千百次的怨恨自己給媽帶來的巨大痛苦,發誓以後一定讓她後半輩子享福。

    然而,媽卻在六十歲的時候得了肺癌,而且已經是晚期,腫瘤和最大的血管粘連在一起,無法手術。於是我只好眼巴巴地看媽媽一天天消瘦下去確診的那天恰好是母親節,我告訴醫生把我的肺割下給媽吧!算是我送*禮物,醫生只是無奈的搖頭,那天我只有把自己結婚時買的金耳環取下給媽打了一個大戒指送她,她高興的不得了。

    媽住院的幾個月,是我和媽最親的時候,我為她*,洗腳,剪指甲,為她梳頭,*腿,給她寬心,幫她掏大便,在媽不難受的時候常把我攬在懷裡,用她的老臉貼著我的臉,說我是她的貼心小棉襖,媽告訴我哥身體不好,媽是把我當兒子養的,這時,我會潸然淚下的,我會想起小時侯,一口噙著*奶,一手佔著另一隻,小腿翹在*肚子上,那種幸福和甜蜜是任何人不能分享的啊!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媽是多麼疼我愛我。

    媽這一輩子,生過十一個孩子,受過十一次罪啊!那時鄉下窮,醫療條件差,媽生孩子又在家裡請接生婆接生。媽生大哥時大出血險些喪命,生二哥時又中風,與死神擦肩而過。而且我上邊的六個哥哥全都夭折了這讓媽飽受了人世間最大的痛苦,後來媽隨爸來到城市裡才得以生得我們姊妹五個,但凡是兒子,媽都怕死神領走他們,媽給哥戴了長命鎖,認了乾娘,取了最不好聽的名字,萬般呵護,寵愛之極,家裡有什麼事,媽都讓我出面並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一個女強人,而我的哥哥卻常常弱不經風,支撐不起門戶。

    直到現在,直到我人到中年,我才感覺更愛媽媽,我才感到媽媽對我的嚴厲是我受用一生的財富,使我能有一顆能抵禦風浪的心,也使我學會了吃苦耐勞,學會堅強。

    我知道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讓我獨自坐在無人的夜空中,想的子欲孝而親不在而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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