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隊長第二天面不紅心不跳的對我倆說:今晚也得去!晚上十一點半後,他開車載我倆到點上,自己把車泊到離超市不遠的側道上,熄掉燈,坐在車上,雙眼不離超市,靜靜的等著入網小混混的到來。
凌晨兩點一刻,這幫盜徒果然如期而至,共有八人。他們肯定事先踩過路,幾個人先東張西望虛張聲勢了一陣,知道超市無人值守,有兩人就放心大膽的撬起捲簾門來,其餘人放風。寧隊長用對講機下了命令:行動。我和王正偉靠著兩邊牆體慢慢向超市逼近,到了一定距離便停下來,靜候隊長指示。隊長已躡手躡腳下了車,然後她打了個手勢,我們三人成三角形姿態快速向盜賊逼進。藉著路燈,有人已經發現我們了。不知他們中的誰大叫了一聲:有人,快跑!八個人便倉皇奪路而逃。
我們三人幾乎同時大喊一聲:警察,別動!但這幫年輕人看到槍後更驚慌地加快了速度。我看準朝我這邊跑來的一個人,兩下把他踢倒在地。又有兩個人風一般跑過來,我朝右邊撲過去,把其中一人摁到在地上的時候,突然感覺腹部一陣劇痛。我一看,一把匕首已經*了我的腹部,匕首插得很深,就剩下把兒了。我突然感到一陣憤怒,自己居然被人捅了。那傢伙已經跑到路口拐個彎消失得無影無蹤,逃得可是命呀。這時劇痛侵淫全身,雖然身上受了傷,但我仍然控制住地上的兩個人。他們看見了我流出的血,手上的槍,驚恐至極,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怕我一發怒把他們給斃了。
在另外的兩處戰場,寧隊長經過一番搏鬥,擒住兩人,王正偉擒住一人。八人跑掉了三人,戰績還算不錯。寧隊長用槍把人逼到了牆角才發現我身上流著血,問道:小李,你受傷了?我點點頭。寧隊長說:保持鎮定,放鬆,堅持住,我馬上送你到醫院。記住,不要把刀拔出。
她熟練地把五名罪犯拷在街道的隔離鐵柵上,向局裡值班同志打了電話,要求派人押解罪犯。然後又給市中心醫院打了電話:王主任嗎?我是公安大隊寧雅,隊裡有位同志受傷了,流血不止,你們趕緊準備好各類型血樣,我們七分鐘後到。放下電話後,她用命令的口吻對王正偉說:王正偉同志,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臨時看住罪犯,不容許出現任何差錯。你能勝任嗎?王正偉大聲回答,是!隊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寧隊長又抬高聲調:他們若動一動,你就開槍,局裡同志十分鐘以後到。
寧隊長扶我上了車,讓我平躺下來,自己鑽進駕駛室,點火、掛檔、推桿,熟練地*作著,車子「颼」的一聲就出去了。
我的血越流越多,簡直就要控制不住了,好像女人生孩子般大出血。自己也漸漸地失去知覺。寧隊說話了:
「小李,你的家鄉肯定很美吧?」
「是的,家後面流淌著一條小河,鮮花滿地,美不勝收。記得我小時候經常鑽進小河游泳,捉魚逮蝦,秋初就爬上高高的核棗樹摘棗,又大又圓的棗子不僅解了饞,還可賣掉補貼家用。媽媽每個月都要花掉不菲的藥費,我還偷摘過別人家的棗子,悄悄賣掉給媽媽買藥呢。」
「我想你媽媽一定很偉大。」
「對,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她支持我考警校,而且省吃儉用,下班後還在夜市做攤點水果生意供我讀書,難道還不夠偉大嗎?哦,寧隊長,您也很偉大。」
寧隊長溫柔地笑了笑:「小李,我發現你的嘴可甜了,嘴這麼甜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我肯定的說:「我是一名警察,有那心思還沒那空閒。」
街道上靜悄悄地,沒幾輛車在跑。
寧隊長把車開得飛快,接連闖了幾個紅燈,我不得不提醒她:「寧隊長,把車開慢點吧,呆會兒交警追上來就麻煩了。」
「放心,你們寧隊在局裡還算飆車能手。我先把你送到醫院,交警來了我就向他們解釋,說有同志受傷了,不趕急就有危險,我想他們會理解的。」
我發現身上沒有再流血,或者說血基本流乾了。這時,我才感到了疲倦。自己疲倦極了,是那種前所未有的疲倦。
「寧隊長,我想小睡一會兒,到了您叫我好嗎?」
「小李,千萬別在車上睡覺,這樣會著涼的。你再堅持一會兒,快要到了。」
我身上開始發冷,大腦開始出現空白。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游離於體外了,漂浮在空中,下面傳來寧隊長急切的聲音:
「小李,小李,你別睡覺,別做傻事呀。你前天不是打了請假報告嗎,明天就會批下來的,你就可以回家看你媽媽了,你不是特想回家嗎?」
對呀,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我還得回家和母親小聚,母親還在家裡翹首以盼呢。我突然說了一句,而且是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
「寧隊長,你真像我母親,那麼溫柔、善良。」
「好啊,小李,你就把我當作你的親人吧。這樣,咱們來個約定,上班你可以叫我隊長,下班你就叫我寧姨,好嗎?」
「好,現在應該下班了吧,那我就先叫你一聲寧姨。」我停頓了一下,慢慢的吐出那兩個字。居然沒有一點不順暢,那麼親切自然地就叫了出來。我想,世界上我又多了一個親人了,而且她還和我在一條戰線上,生死與共。「嗯!」寧隊長很認真得回應著:「小李,你真的很勇敢,也很堅強。告訴寧姨,你不會這麼輕易地倒下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倒下,為職業和使命而犧牲性命雖然很崇高,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因為我若死了,母親怎麼辦,人活著總不是一個人的事兒!
是不是?又思考了一陣,我想是的,我怎麼可能輕易的就倒下呢。在警校每次的體能測試中我都能進前三甲,怎麼能讓罪犯捅一刀就死掉。張洲林隊長身上有十幾處傷痕都沒有什麼。
已經聽不清寧隊長不停的呼聲了,但在她轉過的臉上,我看見了她的眼中閃著的淚花。然後,這淚花也慢慢變暗,最後消失在完全的黑暗中,我最後的一點意識也不復存在了。
我終於回到了家。媽媽早就在門前等候著我,我迎了上去,握住媽媽蒼老的雙手。他仔仔細細地打量我,說:兒子,你怎麼變得這麼瘦。我連忙掩飾:局裡面很忙,不過您放心,您看您兒子雖瘦但是精神著。倒是您的病好了些沒有,我一直都擔心您的病。
母親歎了口氣說:我都是老病號了,看這病也是治不好了,可就是惦記著你,你看你都24歲了,應該找個對象,了了我這個心願呀。
我感到羞愧難當,自己的終身大事還要母親擔心。不過這也讓我為難呀,找個人結婚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兒。不像上街買菜,選中就走。
母親也不追問,叫我幫忙和她一起做飯吃。母親買了一大堆的菜,我們在廚房裡忙乎了很久,做出一桌豐盛的飯菜來。然後母子倆坐在椅子上一起吃飯。母親很高興,紅光滿面的樣子,看她這麼高興,我覺得很欣慰,不停地給母親夾菜。母親笑呵呵地說:好了,你也吃吧,夠了夠了,你也吃!
吃著吃著母親忽然皺起眉來,我忙問母親有什麼不舒服。母親很痛苦的樣子,突然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我大駭,母親的膽囊炎是不會導致吐血的呀。我對母親說:媽,我馬上送您上醫院去。母親卻不願去,又大口大口地吐血。我嚇慌了,想把母親扶起來,母親卻一把將我推開。我突然哭起來,就這樣一下子湧出了淚水,聲音哽噎著:媽,我送您到醫院去吧。我飲泣著,已是淚流滿面了。但母親搖搖頭,看了我一眼,吐了口鮮血,又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我突然驚醒了,渾身冒著汗。這個噩夢太嚇人也太殘酷了。我睜開眼一看,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個小女孩在我床沿上瞌睡。我把她叫醒,她掙開惺忪的眼睛,看到我已坐起來,興奮地說:太好了,大哥哥,你終於醒了,我去叫我爸爸過來。
我叫住她:「你別走,我先問你幾個問題,我到底的昏迷了多久?」
「一共一天多吧。」
「那現在是幾點鐘?」
女孩看看表,說:「晚上八點二十七分。」
我疑惑地問:「小姑娘,你是……我們認識嗎?」
女孩興奮地說:「大哥哥,你現在可是大英雄了,我是在報紙上看到你的事跡的。我是河西小學六年級的學生,這兩天週末,我就過來看你,是爸爸帶我過來的,我爸爸是這醫院的醫生,是他給你動的手術。」
我掀開被子,說:「我要馬上出院。」
小女孩急切地說:「你現在不能出院,我聽爸爸說過,身體未完全康復的人是不能出院的。」
我拍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姑娘,你看我現在完全好了,沒事兒。」
小孩站起來說道:「大哥哥,你等著,我去叫我爸爸。」說完就往外走。
「哦,對了……」
小女孩聽見我的聲音回過頭來。
「你叫什麼名字?」
「徐子妍。」
「謝謝你來看我,徐子妍小朋友。」
女孩笑笑,拉開門走了出去。
不到兩分鐘,醫生也就是小女孩的爸爸進了病房。我提出馬上出院的要求,醫生職業性地拒絕,並表示,會馬上通知我單位的。我問道:醫生,你通知我家裡了嗎?醫生說沒有。我放心了,對他說:醫生,別通知我家裡人好嗎?我擔心他們受不了。醫生點點頭,囑咐我好好休息。吩咐完後,想帶著女兒回辦公室。小女孩不肯,撅起小嘴,很可愛的樣子,說要陪我聊聊天,我禮貌地拒絕了。我說:聽你爸爸的話,你也應該休息了,明天還要上課,我現在也想一個人好好靜靜。這樣吧,下次我帶禮物到學校看你。小女孩懂事的點點頭。我對她父親說:你女孩很可愛。醫生禮貌的說了聲謝謝,然後囑咐我安心休息,牽了小女孩的手走出門外,同時輕輕地把門帶上。
我一個人孤仃仃地躺回床上,想起剛才做的惡夢,怎麼也睡不著。心想,母親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才托夢給我,讓我回去看看她,這樣想著想著就越睡不著。後來,終於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奇怪的是卻沒有再做夢,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的大清晨。
我起床去如廁,回來時看見局裡幾位同志提著東西來看我。我忙迎上去,和他們聊了起來。一聊才知道原隊長張洲林的案件破了,抓獲四名罪犯,繳獲海洛因一千餘克,王其明也已歸網。案子馬上*法院起訴、指控階段,相信不久就會劃上圓滿的句號。
不一會兒,寧雅隊長和王正偉也到了,寧隊長一見到我,激動地抓住我的手不放,說:哎呀,小李,你終於醒了,可把我嚇死了。我說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兒,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這句話讓我特別感動。寧隊長問我:你說過下班改叫我寧姨的,可別忘了呀!然後她提高聲音對大家說道:大家聽好了,小李以後就是我的親人,各位同志都照顧照顧啊。同志們隨聲附和,氣氛活躍起來。王正偉上前擂了我一下:小子,去閻王殿摸了一把閻王爺的鬍子,有驚無險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然後變戲法似的從他身後拿出一保溫瓶來,說:這是兄弟起個大早給你熬的雞湯,喝了給你壓壓驚,鎮鎮魂,不過別嘲笑我的手藝。王正偉變得風趣多了,這讓我感到意外。我二話沒說,拿過來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還說了些好聽的話以示對他的褒獎,搞得他手舞足蹈。這時,老金局長和副局長也來了,領導的一番慣例般關懷的話說完後,給了我一個驚喜,打算給我評個三等功,已報上邊批了。我感激涕零地差點沒認他們做乾爹。真是因禍得福呀,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還有一個問題我不得不問,那就是我請假回家的事兒,局長當場表態表示理解。他說:一個戰士受傷後的確需要調養一段時間,警察們太累了,警察也是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小李的要求並不過分,但規定的時間一過,應毫無條件的歸隊。人民警察的職責就是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創造一個社會穩定的局面。同志們,政治家有理論上的一套,我們可是真槍實彈的做出來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得明確一點:我們是警察,是正義,是邪惡的對立面。黨和人民需要我們在哪裡,我們就會在哪裡出現,不管刀山火海,不管槍林彈雨。
金局長精彩的講話博得眾人的掌聲,我這事兒也就定了下來,心情也慢慢舒暢開來。同志們送的水果和各種營養品擺滿了櫃檯,我想自己也吃不了,就把寧雅拉到一旁,請求她把東西帶回局裡大家共享。寧隊長開始拒絕,但見我說得懇切,也就不再堅持。然後我問了她負責的超市盜竊案。寧隊長簡單地說了,逃跑的三名罪犯已經歸案,因八人年齡太小,還不到*年齡,法院決定從輕處罰。主犯判了兩年,從犯分別判了三月至一年不等。我的治療費用大部分由醫保承擔,一部分由局裡負擔。
雖然知道回家的事兒十拿九穩,歸心似箭,但不能出院。醫院要求再住院半個月觀察治療。這半個月就像是半個世紀,還好王正偉不時來看我,順便帶幾本書過來。他知道我現在無聊透頂我真佩服公安局同志們的本領,在這個堅固的陣營中,你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我們遇到過太多現實的問題,但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解決,而且每一個同志都是樂觀與灑脫的。我想這與我們這個職業的戰鬥氛圍有密切關係。德宏是一個戰場,是一個與犯罪進行殘酷對抗的競技場。在這個場裡面,我們被一種磁力吸附,緊緊團結在一起,力量集中而偉大。
這就是我為什麼越來越喜歡這個危險的職業,拋卻個人感情去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心中那份堅如磐石般的信念。
出院的當天下午我就回了老家。回家看到家鄉未變,母親也如從前,雖然病態依舊,但是精神很好,話語歡快,顯然還不知道我不久前經過一場生死劫難。看到母親無恙,我心中的石頭才放下。假批的是十天時間,到第七天我就往德宏趕了,一是給局裡同志留個好印象,二是局裡同志真是太忙了,我能分擔多少是多少。
一回局裡,我便接到一個案子。是一樁經濟案:中國工商銀行瑞麗支行一櫃檯職員利用職務之便竊取工行200多萬人民幣,攜款潛逃。我們已摸清了罪犯的藏身之處,泰國首都曼谷。這案件本不歸我們刑偵大隊負責,但局裡其他大隊的人馬手頭上都有案子,就交給我們了,由寧雅副隊長負責,她這次又毫不猶豫地點了我和王正偉的名,加上技術科一位叫單啟成的同志,組成行動小組,趕赴曼谷。
事先已和曼谷警方打了招呼,所以過去有人接待。我們在飛機上倒也放鬆,王正偉顯得特別興奮。因是第一次辦公出差到國外,工作旅遊兩不誤,而且完全免費。誰沒有不佔便宜王八蛋的想法呢,反正王正偉是有的。
罪犯藏身於曼谷茫茫人海中,找起來並不是件易事,因為對曼谷不熟悉,曼谷警方囑咐我們在警署待命,寧隊長和技術員單啟成則和曼谷警員一道執行任務。這樣看來,這案件就沒有我倆參與的份兒。當然我和王正偉也沒閒著,我們跑出警署四處溜躂。兩天下來,我倆把警署附近的幾條街都逛熟了。王正偉很失望的樣子,說咱們總算開了眼界,模樣長得不一樣的人再搞一些不同的建築就成了著名旅遊區,就讓遊人乖乖的從包裡掏銀子,早知如此,咱們還不如去西湖玩兒一趟。
在第四天的時候,王正偉出事了。那天我和王正偉去露天廣場玩,王正偉卻捲入一場鬥毆事件中,他的解釋在我看來並不可信。他說去上了一趟廁所,事實上卻無事找事地鑽進了一個拳擊比賽的圈子裡,更麻煩的是和拳手發生了衝突。幾個拳手同仇敵愾,在我趕到時,王正偉已經被幾名職業拳手揍得慘兮兮的。我上前架起他就往警署走,隨後他被送往醫院,查出小腿粉碎性骨折,左手韌帶組織受損,顱內小面積瘀血。加上皮外傷,夠他受的了,也算是嘗過了泰拳的厲害。
對於這個意外事件,寧雅隊長並沒有說什麼,她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只是叫我在醫院照顧他,別再生出其他事端來。
三天後,案子突然破了。那銀行職員年齡不大,眉清目秀,一副知書達禮的樣子。抓到他時,自己長歎一聲:天若亡我,夫天涯海角!主動把什麼事兒都說了。我們和曼谷警方辦完了交接手續,就準備往國內趕,是晚上的飛機。
在飛機上,我和單啟成同志負責押解工作,寧雅隊長照顧王正偉。飛機在萬米高空迷霧般的雲霧裡穿梭。很久很久以後,到達雲南上空。透過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下面的萬家燈火,突然感慨起來,入警察隊伍以來發生的種種像過電影般地在心間滑過,這些片段以後也將繼續和延伸。我想,這就是警察的生活呀,真真切切的警察生活,沒有結束,尚且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