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群眼裡含著淚水躺在床上,聽了幾遍《我的未來不是夢》,然後再徒勞地數了幾次天花板上的凸痕,就走出了房間。伊麗川正站在鋁梯上聚精會神地刷塗料,在牆上刷幾次,然後又在塗料桶裡粘上塗料,然後再刷。伊麗川那樣子讓郭小群想起上小學時的漂亮女老師,她就這樣,在黑板上優雅地用粉筆一筆一筆地書寫著,而他卻在桌子底下折紙飛機。郭小群說:「麗川!我去面試了!」
伊麗川停了揮動的手臂說:「現在還早呢。公司那有這麼早上班的啊!」
「我早點過去。自己等不要緊,讓別人等就不好了!我走了!」郭小群一說完,就走到門口。
「路上小心點!」?伊麗川又揮動手臂,刷起牆壁來了。
「會的。你也小心點,梯子那麼高!累了就歇著,不要累壞了!」郭小群已拉開了防盜門。
「嗯!老公!一切順利!等你好消息!再見。」
郭小群走到街上時,才想起自己出來前都沒在鏡子前整理下自己,有些後悔,這可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啊。不過又反想了回來,別人看的是工作能力,又不是要多體面,就放寬了點心。離面試的時間還很早,郭小群決定走過去。
面試的結果使郭小群又一次沮喪了。
公司方面說,他們以為他有三年的工作經驗,所以才叫他來面試,結果他才一年多點,沒等郭小群再補充說什麼,就直接PASS掉了。
郭小群沒回他和伊麗川的家,而是去了原先的小出租屋裡。出租屋還有幾天到期,他們還沒來得及退。他聞到出租屋裡的氣息安穩了點,點了支煙吸上了。在他正想著,如何跟伊麗川說時,伊麗川打來電話問他,他回答說,還要等明天複試呢,那設計院比較嚴格。伊麗川問他,在哪裡,怎麼還不回家。他說,在街上遇上了個老朋友,要和老朋友敘敘。說完,還補充說,今晚有可能回不去了。別人大老遠過來。郭小群一說完,就掛了電話。
郭小群出奇意料地睡得很好,全然沒在他們家的焦躁,儘管剛失去了一次工作機會。第二天早上,郭小群還在睡夢中時,電話響了,是伊麗川的電話。她的口氣不好,有些責怪郭小群沒回家睡覺。郭小群也理解她,覺得很對不起她。她說,她要去外地做個專訪,要三、四天才能回來。最後她還交代,別忘了把剩下的牆壁給刷了,媽媽要來看呢。郭小群答應了,叫她注意身體。他們掛了電話。
伊麗川是在第三天下午四點來鍾回來的,一到就給了郭小群一個電話,說她回來了。她問,郭小群在哪。他說,他在家。她調皮的性情又上來了,就說,讓他一個人在新房子裡,真是賺了,她都只住了兩個晚上呢。他說,是的,是賺大了。她問,房子的牆壁刷了沒,她媽媽要在今天下午下班後,和她一起去他們家看新房子弄得怎麼樣。郭小群被伊麗川一問,吱吱唔唔。因為這三天他一直就住在出租屋裡,新房子根本沒去,還談什麼刷牆壁。伊麗川聽郭小群吱吱唔唔的,也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她的口氣有些不悅,在掛電話時,輕輕埋厭了一句,連個牆壁都不刷,不知道他會幹什麼。她然後恢復到原來的音量補充了句,叫他買好菜。媽媽會在家吃飯。
在三天裡,郭小群和往常一樣,除了跑跑人才市場,在網上投投簡歷,就是在出租屋裡蒙頭大睡。其間也和伊麗川短信聯繫,短信內容只是叫保重身體和我想你什麼的。伊麗川沒問他工作,也沒叫他刷牆壁。伊麗川心裡清楚,如果郭小群工作搞定了,他會告訴她的。
出租屋離家挺遠,先坐兩塊錢的公交,再坐三塊錢地鐵,然後再坐一塊的公交才能到。就算不在高峰期,不遇上塞車,也要花費1個半小時以上。郭小群一聽完伊麗川的電話就急忙趕著回家,到了小區那,還得在菜市場買菜,時間真夠緊的。天很*,儘管太陽偶爾被烏雲遮擋。看樣子,天要下一場雨了。天氣預報也說,什麼颱風在某處登陸,要影響到他所在的城市。郭小群心想:下場暴雨也不錯,雨一下,天就會涼快些,空氣也會清新些。
今天的車還算比較順暢,等郭小群在小區邊上買好菜也才不到六點。那時天還沒下雨,但是風卻大了,似乎暴雨即將來臨。郭小群提著菜上了電梯,不一會兒就到了家門口。郭小群透過防盜門上的隔欄,見裡面的木門已是開的了。伊麗川的媽媽和伊麗川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顯而易見她們回來了。郭小群正把鑰匙塞入鎖孔,伊麗川的媽媽提高得有些變調的聲音停止了郭小群扭動的鑰匙。
伊麗川的媽媽:「這房子先不說小,連個裝修都不裝?」
「我們不是買了塗料準備刷一下嘛。等些日子再裝修嘛!」?伊麗川說。
「你們?什麼你們?是他買的房子?」
「是他買的。不信你看房產證!」?
「房產證?那我怎麼聽人說,你四處酬錢?」?伊麗川的媽媽反問說。
「他不是錢有些不夠嗎?我貼一點也算應該的。」
「貼一點?是一點嗎?如果不多,你還用找人借?你的積蓄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個買的,行了吧?」?伊麗川說。
「得!得!你是昏了頭,跟著那樣的男人!」
「我昏了頭,是啊,是昏了頭。我昏了頭,不行啊?」?伊麗川嗓音提高了,反問著說。
「一看他樣子,就知道是個買不起房子,養不起老婆的。」
「我要人養嗎?」?伊麗川說。
「我都不知道你看中他什麼?你說說,你看中他什麼。」
「我喜歡,我情願,不就得了?」
「你是沒受過苦。放著好日子不過,跟他過?你上輩子欠他的啊?」
「我就是欠他的,怎麼著吧?」
伊麗川的媽媽停了下來,然後放低了音量說:
「聽說,他還辭職搞過兩年文學?」
「怎麼了?」?伊麗川沒回答,而是反問。
伊麗川的媽媽搖搖頭說:
「搞了兩年有結果沒,出頭了沒?」?伊麗川的媽媽音量又提了上去,諷刺地說,頓了頓接著又說:「放棄工作,整整搞了兩年,聽說連篇文章都沒發表過。你不覺得他很沒用嗎?」
「沒用。我就喜歡沒用的,你怎麼著吧?」
「聽說他現在連個工作都找不到,要不要我幫他找個小區看門的工作,看看報紙,喝喝茶?那挺適合他的!」
「你怎麼知道他那麼多?」?伊麗川問。
……
伊麗川的媽*話,跟地震一樣,把站在門外的郭小群,震得全身顫抖起來。提在手中的菜不知道何時掉了下來,他走向電梯口。樓道似乎有只腐爛的老鼠,散發著令人噁心的氣味。暴雨已下了起來,雨水在屋頂、在樹上、在花草上、在街道上、然後又在郭小群的身軀上,跳躍起來。雨那麼有活力,那麼快樂,跳躍著,奔騰著。郭小群低著頭,緩緩地行走在雨裡。從天上掉下來的雨水,它要去哪裡?他要去哪裡?他和伊麗川的家的牆壁還能刷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