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許多年後，她還是會在漆黑的夜裡醒來。
她清楚的夢見他的面容，夢見他尖銳的眼神刺痛的*著她，夢見他淡淡地對她說著不愛，這個她愛了五年的男人竟然對她說不愛她。
她把臉埋進被子裡，然後哭了。
遇見游戈的時候，果果才十五歲。
那是她轉到新學校，穿著黑色寬鬆的衣服，把長長的頭髮編成麻花，一張素著的臉，沒有化任何妝顯得格外蒼白。
班主任叫她站在全班面前介紹自己，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屋子裡，果果抬起頭就看到游戈明亮的眼神，她舉起手擋住了那耀眼的陽光。
那天游戈穿著很乾淨的白色襯衫，藍色的牛仔褲，他笑著看著她，露出潔白的牙齒，果果的心裡突然平靜下來。
這是一種陽光照射的溫暖。
幾天後，果果從朋友的口中得知游戈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她叫黎，是舞蹈隊的領頭，對待任何人都溫柔體貼，骨子裡有著典雅的水仙花情結。
果果很清楚自己不是游戈的誰，但是她只想在抬頭仰望的時候看見他明亮且尖銳的眼睛，以及他乾淨的笑容。於是她就這樣，暗地喜歡了他兩年。
其實暗戀，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果果對午夜說。就比如看見他和黎在一起，就比如看見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吻，就比如看見他的眼中只有黎似水柔情的笑容。
再比如游戈根本就不知道果果的存在。
兩年後，游戈和黎分手，那天她也在場，很多人都在，黎的眼中泛著淚水，伸出手就狠狠的打在游戈的臉上。
果果站在遠處看著他們，游戈低著頭，他仍然穿著白色的襯衫，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果果隱隱約約看見他的眼睛閃亮，像鑽石一樣，可是很快變的暗淡。只是那一剎那，果果也看見了。
結果哭得最凶的竟是她果果，就好像黎那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一樣。其實那一巴掌正好不偏不歪的打中她的心，儘管她並不是游戈的誰。
可她還是為了他淚流滿面。
十八歲的時候，果果報考了一所重點大學，天暈地暗的學習，那個叫游戈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
一天下午，果果在家裡複習考試，她突然接到游戈的電話，慌忙之中打翻了放在桌上的玻璃杯，那是她一個月打工賺來的工資，玻璃碰到堅硬的水泥地板時發出尖銳的破裂聲，果果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游戈問，有沒有時間，我在咖啡店等你。
果果匆匆忙忙的掛了電話抓起一件風衣就關門離開，留下一地的碎玻璃。
女孩已經有一年沒有看見他，他停了學，和父母鬧彆扭，抽煙打架全學會了。可是在果果的眼裡，他還是那個會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衫，藍色牛仔褲，笑起來溫暖充實，讓人平靜的男孩。
果果再次看見游戈的時候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短碎發，又高又瘦，女孩突然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走過去。
他們坐在角落裡，中間隔著一杯冰水，游戈坐在對面平靜得看著他，女孩低著頭，看著桌上的淡藍色桌布。
然後他突然說，我知道你喜歡過我。對不對。
女孩猛然抬頭，她看見他明亮且尖銳的雙眼，她說是的，足足兩年。游戈突然笑了。
他問，那你考慮和我在一起嗎。
回想起來，和游戈在一起的日子，是果果一段黑暗的時間。他沒有送她猩紅的玫瑰，沒有告訴她任何動聽的誓言，哪怕是一句我喜歡你，或者你很漂亮，他也沒有說過。
逛街的時候，果果伸手握著游戈，他面無表情，連眨眼也不眨一下。果果什麼都沒說。其實她知道，她不是游戈的誰，兩年前或者現在都一樣。
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他們交往了兩個月，然後他突然失蹤，女孩找不到他，他的電話關了，地址搬了，有關於他的一切憑空消失。
她再次為他淚流滿面。他是她愛上的男人。他不是她的。
因為游戈，果果的第一志願沒有考上，他的父親找了很多人，終於給她找到了一所還算有名的繪畫學院。女孩天生喜歡畫畫，她就果果靜的接受了父親果果排的學校。
果果在這所學校上學的期間，有一名男生對她窮追不捨。他送她禮物，給她卡片，為她寫詩，為她畫畫。女孩無法拒絕，她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回答，沒辦法，一眼喜歡上。
果果就突然愣在那裡。她好像看見了三年前的那個早上，她站在寬大的教室裡抬起頭看著游戈，看著他明亮尖銳的眼睛，他便是果果一眼喜歡上的男人。
她再次回想起有關於他的一切。
兩年後，果果離開學校，來到父親的公司上班，她在那裡做小職員，把自己投進沒日沒夜的工作裡，計劃稿子，然後遞給經理。
白天，她像普通人一樣努力工作，可是晚上，她總會看見游戈的面容。那個她看了無數次的雙眼，尖銳的刺痛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長時間始終忘不了他。
有一次果果去廣州出差，公事辦完了，朋友帶她到小酒吧唱KTV，喝著喝著她就醉了，在模糊的幻覺中看見游戈走過來輕輕的抱起她，果果的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五年了，她還是可以為他淚流滿面。
第二天醒來她在自己家裡，她什麼都記不清楚，只記得那雙明亮的眼睛，她把臉藏在被子裡，然後哭了。
後來同事告訴她，是小酒吧裡的老闆幫忙送她回來，他說他叫游戈，和她在十五歲就認識。女孩突然站起來跑了出去，昨晚發生的一切，原來不只是幻覺。他真的存在過。
她再次到這間酒吧的已經是下午2點，女孩正要推門的時候聽見熟悉的聲音喚她的名字，她猛然轉頭，看見那雙明亮且尖銳的雙眼。
只是在眼光的照射下是刺痛的。
他們坐在靠近舞池的地方，桌上放了一杯冰水，有一些人跳舞，很慢的曲子，憂傷且陰鬱的鋼琴曲。
游戈穿著黑色的襯衫，頭髮稍長，留著鬍渣，他笑著問她的近況。她笑著說很好，一切都好。
然後就是寂靜的沉默。
許久，他再次打破沉默，他問她，你還喜歡我嗎。女孩抬起頭，她的眼裡有晶瑩的淚水，她說我喜歡你了五年，你欠著我五年的感情。
他笑了，淡淡地說，可是我不愛你。
女孩突然拿起杯子，閉著眼睛把杯子裡的水潑在了游戈的身上。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她。
冰涼的水順著游戈的頭髮滴在桌上，果果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酒吧。這個她愛了五年的男人竟然用漠淡的口氣對她說不愛她。
果果跑的很快，可以聽見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然後她終於停了，看著眼前閃亮的紅色光芒微笑，她在黑暗迎來之前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在快要消失的光亮和聲音中，果果最後一次看見游戈的雙眼，明亮而尖銳的刺痛著。他是她愛了五年的男人，但是，他不是她的。
2004年4月4日登出一則新聞，一位女孩位於高速路上被疾速行駛的車輛衝撞，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宣告死亡，年僅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