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約定 正文 第四節 死也改變不了的事情
    楊逸遠聽說了我的事。離婚後,他由每月上門送生活費變成了直接往銀行卡裡存錢,我明確地告訴過媽媽,我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所以,當我在學校大門口看見楊逸遠凝重地注視我時,我滿臉冷漠,視而不見地從他面前走過。楊逸遠常常來,但沒有主動開口說話,我用眼角的餘光能看到他的表情在發生著變化。由開始做長者狀想訓斥教育我,變成了憤怒,後來是焦躁不安,再到後來就變成了壓抑著的悲涼。

    大爆發的時刻來了。那天高一期末考試成績單出來了,媽媽被學校通知建議我留級。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做好了思想準備,坐在客廳裡等媽媽從學校回來後大哭一場,大罵一次,甚至動手打我。

    推門進來的卻是楊逸遠。第一句話居然是那麼耳熟:「求你了。」

    我*著他的表情:「大教授的兒子被要求留級,覺得面子丟光了吧。」

    楊逸遠拳頭握緊了,額頭上青筋凸起。我可不怕他,我已經和他差不多高,雖然單薄了點,但我自信力氣不會輸給他。

    楊逸遠握著的手居然慢慢鬆開了。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在你眼裡我怎麼不堪都不要緊,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女人自始至終都在愛我,她們愛我是因為我優秀。我的無能只在於我沒能處理好和她們兩人的關係。但是你看看你,你連我的一半都沒有,你考得上我當年考上的大學嗎?將來會有女孩子愛你嗎?所以,現在不是你不想認我當父親,而是我根本都不想認你這個兒子。」

    他摔門而去。我的狂亂青春期莫名其妙地提前結束。

    兩年後,我以高出分數線20多分的成績考入楊逸遠的母校。報到那天,楊逸遠來了。

    不等他張嘴,我冷冷地開口了,那是我考慮了幾天專門說給他聽的話:「不要表功,不要說我是因為受了你的激將法才好好學習,終於考上大學的。你錯了。我考上大學是為了長大到跟你沒關係。我18歲了,從今天開始,我和媽媽都不再需要你一分錢,我會自己掙學費和生活費。請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們。」

    楊逸遠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留下一個存折走了,背影蹣跚,腳步散亂。

    我撕掉了存折。

    大學期間,我申請了助學貸款,努力學習爭取獎學金,課餘還打了兩份工。我的狀態只能用「拚命」一詞來形容,雖然十分勞累但我沒有後悔。

    然而,我的身體卻日漸不適。那都是些說不出口的症狀:比如自我感覺尿頻尿急,但到廁所卻又沒有了便意;沒有女朋友,卻時時覺得身體發虛,全身尤其是兩腿無力;我坐立不安,居然跟楊逸遠當年一樣膝蓋和手腳震顫,無法自控。

    媽媽帶我上醫院檢查。看看四周,腎病專科少有我這樣年輕的小伙子,我幾乎羞愧得想要逃出醫院了。我躲在醫院外花園草地上,媽媽拿著結果出來了,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我的心緊了又緊,她說:「還好,不是身體器官的問題。醫生說,大概是心理疾病導致的植物神經功能障礙。不過,你爸爸說,心理疾病導致的問題更難治癒。」

    我一聽就冒火:「我生病你告訴那個人幹什麼?」

    媽*嘴哆嗦了幾下,卻沒說出來。

    不過,我很快就明白媽*苦心了,因為找心理醫生治療實在是件太過昂貴的事情,一小時200元。

    好在給我治療的這位博士挺可親的,他很快就確診了我的病情-焦慮症,並因焦慮情緒導致尿頻、尿急、虛脫等諸多軀體化症狀。他說,病的起源與你和父親的關係有關,焦慮很多時候緣於負疚、自責等負面情緒。

    我的腦海裡驀然出現了楊逸遠留給我的那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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