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奈德顯然是有備而來,或者說,火雷猛大帝是早有準備的。當秦茂蛟跟在禮儀侍從身後走出天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陰森的牢門外那些熟悉的身影。
呼雷豹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強烈的陽光照得老馬有些昏昏欲睡,可就是這麼一匹流里流氣的老賊馬,卻讓少年有些緊張的心情莫名地輕鬆下來。
所倫騎士一身戎裝,站在老馬旁邊,手裡鬆鬆地抓著韁繩。見到少年從牢房中出來,所倫臉上微微動了動,大步跨上前,把韁繩用力地塞進了少年手中。兩隻大手一碰,那股男兒的熱血彷彿瞬間點燃了兩顆堅強的心。
「準備好了嗎?士兵!」星座騎士大聲地吼著,一如在第三遠征軍團中那樣。
「是!長官!」秦茂蛟也用咆哮的聲音回答著,一如他還是那個菜鳥斥候。
沒有更多話,所倫抬起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帶著鏗鏘的盔甲摩擦聲大步離開,留給少年一個堅定的背影。
望著所倫那標槍般永遠挺直的背影,少年立正,腳跟狠狠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他轉過頭,望向最後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也在望著他,淚眼婆娑。
「哭什麼?我記得你從來不哭的。」秦茂蛟輕輕地走上前,大手溫柔地撫摩上那張絕世的嫵媚臉龐。
火魅子哭得梨花帶雨,嫵媚中更添嬌艷,一雙足可以媚惑眾生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秦茂蛟,彷彿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似的。
周圍的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悄然站開了些,留給這一對癡情的未婚夫妻小小的空間。連眨巴著朦朧睡眼想要看激情戲的老賊馬也被哈奈德憋出吃奶的力氣給拉開了,免得杵在那裡煞風景。
「你要小心……平安回來。」火魅子臉上的淚珠象斷線珍珠般往下掉,讓秦茂蛟心疼不已。自從在八荒靈野那晚,兩人正式確立了關係之後,就是長久的分離。直到這次相見,少年卻又要面對生死未知的挑戰。即使是堅強驕傲如火魅子,終於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把少女深藏心底的那一份軟弱和無助痛快地展露在心上人面前。
「我會回來的!」面對著火魅子少有的真情流露,秦茂蛟幾乎都不會說話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誰知長公主殿下聽到這句話哭得更凶了。
就在少年為愛人的眼淚慌得手足無措的時候,火魅子卻突然一抹淚水,合身撲進他懷裡,溫潤幽香的雙唇迫不及待地湊了上來,和他的唇撞到一起,然後就是長久的,貪婪的索求,彷彿要把所有的擔憂,所有的牽掛,所有的思念,都在這深深的一吻中灌注進愛人的心中!
這一吻,淆然淚下。
哈奈德悄然閉上了眼睛,當然,沒忘記勒令那群大眼瞪小眼的騎士們全體向後轉,更沒忘記扯過一條布巾把那匹賊馬的眼睛也給蒙上。呼雷豹大是不滿,可又不感表現出來。要是讓這個對長公主一片忠誠的騎士知道老馬曾經看過小秦和火小妞真正的激情戲,估計本來就對呼雷豹的智慧有所懷疑的哈奈德會把老馬劈了滅口……
深情的,彷彿要延續到天荒地老的長吻,終於結束了。而秦茂蛟,也必須踏上前往神山祭祀的道路。火雷猛大帝實在是算準了他不會推脫,而是會為了火魅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義無返顧地走上安排好的這條路。
秦茂蛟實在是怎麼樣也想不明白,明明有著三位王子殿下,火雷猛大帝為什麼會選擇讓自己這樣一個外人去執行神聖無比的為神祖淨身的祭山儀式,可是很快他就決定不想了,因為危險的味道,已經讓少年不得不小心警惕。
狻猊的神山距離王都並不遠,處在帝國中央偏西的一片群山當中。哈奈德作為禮儀侍從,在長公主殿下的力爭之下,充當了這次祭祀的領隊,帶著數十名貴族騎士護送騎著呼雷豹的秦茂蛟前往祭山。
「……在你進入神祖靜養之地之前,一定要尋找到一樣合適的祭品,必須要讓神祖滿意,否則你就很危險了。切記切記!」哈奈德控著身下的獸馱在崎嶇的山路間行進,一邊不厭其煩地叮囑著還有點茫然的少年。
「祭品……什麼樣的祭品才能讓神祖滿意?」秦茂蛟皺著眉頭道。
哈奈德很乾脆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我不知道。我又沒去祭過山,只是從帝國的禮儀記錄裡看到,每次祭山,給神祖淨身前必須獻上祭品,如果神祖不滿意,那祭祀者就只能用血肉來平息神祖的憤怒!」
「那三十年前,誰去祭祀的神祖,用的什麼祭祀品?」少年想了想,又問道。
「大帝。三十年前,是大帝親自前往祭山並為神祖淨身。至於祭品,你知道了也沒用,因為每次祭祀,神祖喜歡的祭品都不同。」
「那我怎麼知道要送上什麼祭品?」秦茂蛟頓時苦了臉。
哈奈德也沒有辦法,只能道:「好好想想吧,從進入神山到見到神祖,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祭品,千萬要小心在意啊!」
秦茂蛟垂頭應了,心理卻還是一團亂麻,隱約間,卻聽到從旁邊的隨從隊伍裡傳來的悄聲談論。
自打成功融合了萬乘一心和穹蒼天殛兩大神功之後,少年的耳目之聰已經異於常人,在天牢裡被泰文克無恥的言辭激得衝破禁錮後,功力有了長足進步,現在周圍數百米範圍內,連只蚊子落地的聲音都別想瞞過他!
「媽的,咱們哥們可真他媽倒霉,怎麼會攤上這麼一趟差使!」一個尖銳的嗓子刻意壓抑著道。
「那不是……這小子看上去就是個惹禍精,莫名其妙地出現每多久,就把太子殿下和四王子殿下都得罪了,現在居然還給派來祭山!」另一個人回答道
「我靠,那傢伙到底懂不懂祭山是怎麼回事啊?我看他一副木頭樣,怕是連神祖的面都見不到……」
「誰說不是呢,聽說進入神山之後,要先通過神祖的考驗才能見到神祖。然後還得獻上滿意的祭品,否則就永遠別想活著回來了。」
「我打賭他連神祖的面都見不到,虧哈奈德老大心好,還提醒他祭品的事,我看他連祭品都沒必要準備了……」
「得了得了,別抱怨了。反正咱們是些小角色,就算祭山失敗,這黑鍋也輪不到我們去背,頂多被罰去站幾個月城門罷了。我說兄弟們,就認了吧,誰讓咱們點子背呢!」
議論的聲音漸漸消失了,秦茂蛟收回外放的真氣,看了身邊渾若無事的哈奈德一眼,臉色凝重了起來。
看來,這祭山的儀式,恐怕遠比想像中的還要複雜的多呢。
少年如是想著,望向前方那蜿蜒的山道。哈奈德卻已經勒住了韁繩,深深地看了看秦茂蛟,沉聲道:「前邊就是神山的範圍了,我只能送你到這裡。祭山只能有一個人進去,你……自己多保重了。」
「嗯。」秦茂蛟默然點頭,驅動著呼雷豹走出了隊伍。整個儀式隊伍在哈奈德的帶領下原地停住,目送著少年一人一馬緩緩進入神山。
「千萬記得,準備好祭品!」已經走出了很遠,哈奈德的聲音從後方遙遙傳來,少年心中一暖,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那小子不錯,大爺我挺喜歡他的。」呼雷豹突然冒了句話,為避免被儀式隊伍裡的人看出問題,老馬今天異常低調,硬是一路憋著一句話沒跟少年說。直到進入神山之後,才開了口。
不過下一句話立刻就讓少年哭笑不得:「要是他不蒙著本大爺的眼睛,不讓我看你跟火小妞激情打波的話,大爺我就會更喜歡他了……」
「好了,呼雷,別廢話了,我們走吧!」秦茂蛟一縱韁繩,呼雷豹滿嘴碎碎念著邁開大步,沿著荒涼的山道一路飛馳而去,留下一地塵埃。
塵埃落定,一條鬼魅般的身影卻從山路邊一從鮮艷的杜鵑花叢中就那麼「長」了出來,彷彿她原本就是由無數的花朵凝聚而成的一般。
那是個容顏絕世的美麗少女,即使和嫵媚傾城的火魅子比起來也毫不遜色。一身貼身的勁裝將她瘦削而曲線完美的身軀襯托得恰到好處,最怪異的是那緊身衣上,無數的花朵圖案正在漸漸消散,最終回歸到深沉的黑色。
少女抬起白皙的小手,動作輕柔地將一朵夾在秀髮間的杜鵑花捻了出來。她的頭髮很長,很直,如同瀑布般從頭頂傾斜而下,遮擋住了半邊臉蛋,但就那一半的容顏,已是清麗無匹。那是一種和火魅子外放的嫵媚全然不同的美,她的美,是內斂的,是害羞的,彷彿那天生麗質的幽蘭,只在空谷中綻放。
嬌艷的杜鵑花被捧到了她的手心裡,和凝若羊脂的肌膚映襯著,格外動人。少女嘟起小嘴,憨態可掬地輕輕一吹……
虛空中,數道雪亮的光芒一閃而逝。
杜鵑花的碎片灑了一地,那神秘的少女卻已經順著山道飄然追了下去。一片鋒利的刀刃夾在她芊芊素手之間,刃口上還帶著殷紅的花汁。
「秦茂蛟,我又來了,卻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黯炎這個名字,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