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茂蛟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突然變成啞巴的哈奈德，過了好一會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什麼所以的，你得去祭山，這就是洗脫你侵犯玷污長公主殿下罪名的唯一辦法。」哈奈德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聳了聳肩膀，「這也是長公主殿下，我，還有所倫騎士大人所能幫你爭取到的唯一一條路了。」
在萬獸大陸經歷了如此多的變故之後，秦茂蛟早就學得世故老練多了，從哈奈德那欲言又止的態度中，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哈奈德，你說的祭祀神山，為祖神淨身……是什麼意思？」
哈奈德笑得更苦了，索性站起身來，在已經一片廢墟的牢房裡走來走去，精鋼鍛造的騎士長靴和橫倒在地上的鐵條摩擦撞擊著，發出雜亂無章的聲音，彷彿禮儀侍從騎士雜亂的心緒。
倒霉的泰文克已經被哈奈德命人送回四王子殿下那裡去了，狹窄混亂的空間裡，只剩下鉿奈德和秦茂蛟兩個人，連跟隨著禮儀侍從的人都被他全部打發了出去，他們並非完全忠誠於長公主殿下，有些話，哈奈德不想讓他們聽到。
至於泰文克，根本是自找的，哈奈德連解釋的話都懶得讓人傳達，火隋煬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泰文克也是盲目信賴著火雷猛王的絕對實力，以為秦茂蛟已經毫無還手之力，才敢於在少年面前如此坦率地說出自己對長公主火魅子那份骯髒貪婪的心思。誰知道秦茂蛟憑著滔天的怒火居然順利衝破封印，差點沒把他當場幹掉！不過經此一戰，少年也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那由穹蒼天殛和萬盛一心心法完美融合而來的全新真氣，已經隱約又上了一個台階，變得更加深厚，更加純正了。
「反正……已經這樣了，也該告訴你了。」盤桓了半晌，哈奈德終於開口了，聲音裡有深深的疲憊，「我還是要先提醒你，泰文克那傢伙雖然沒死，但你們的仇恐怕是不可化解了。他是四王子殿下的心腹，你跟四王子也就算結定了仇了。」
「早就不可化解了……」少年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著禮儀侍從臉上更苦的笑容，不好意思地還了一個傻笑。對於哈奈德，少年還是相當尊重的，畢竟從他和呼雷豹莫名其妙地空降皇家牧場開始，這位性格溫和的禮儀侍從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在少年身邊幫助他。即使是因為長公主殿下的緣故，秦茂蛟仍然覺得自己應該感激這位老大哥。
「你知道什麼是祭山，什麼是為神祖淨身麼？」哈奈德輕輕歎了口氣，假裝沒聽到少年的悄悄話，把話題拉回了正軌。
「不知道。」秦茂蛟老實地搖搖頭。
「這要從我萬獸大陸的起源說起……」哈奈德道，「時間有限，我就簡單告訴你。」
「傳說萬獸大陸是由赤龍神一手創立，而龍神閣下在開天闢地製造了萬獸大陸之後，因為疲倦而進入了長久的休眠當中。那麼如此遼闊龐大的土地如何管理？天地萬物如何運行生存？這個問題就被龍神閣下交給了它的九個孩子們……」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秦茂蛟幾乎是下意識地冒出了一句前世聽到過的諺語，沒辦法，哈奈德說的實在和那諺語的傳說太相似了，讓他幾乎以為自己是穿越回了古老中國的神話時代！
這下輪到哈奈德吃驚了，禮儀侍從疑惑地瞪了少年一眼：「你也知道這句話？那你怎麼不知道什麼是祭山？」
「呃……我是聽說的，不瞭解實際情況……」少年連忙傻笑，矇混過去。
哈奈德顯然心事重重，也懶得計較，搖搖頭又繼續道：「跟你聽說的有一點聯繫，龍生九子，就是指赤龍神委派而來，管理整個萬獸大陸的九位神祖。而這九位神祖，每一位都代表並庇佑著一個龐大的帝國，九國相互依存，又相互鬥爭，這就是千百年來萬獸大陸不變的基調。」
「你是說，我狻猊國的神祖就是……」
「對！我狻猊國的神祖，就是赤龍神的後代之一的狻猊，日彪國的神祖就是日彪，其餘各國都是一樣的。」
「而所謂的祭山，是各國都有的一項古老儀式。神祖們已經守護了這片龐大的大陸數千年，大陸九國也膜拜了神祖數千年，而每過三十年，九大帝國就都必須有一個繼承了最純粹的王族血統的人前往各自的神山祭祀，並為神祖清潔身體。這就是祭山儀式的由來和內涵。」
哈奈德一口氣說完，然後定定地看著秦茂蛟。
少年被禮儀侍從的目光看的有點不自在，愕然片刻，才明白過來：「呃……你意思是，神祖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傳說？」
「廢話！」哈奈德腦門上青筋暴起，差點就想跳起來給少年一個暴栗了。估計是考慮到雙方的實力對比，還是忍了忍，壓著脾氣道，「那不是重點！我要提醒你的是……」
「血統！」這次秦茂蛟反應迅速，沒辦法，這個世界居然真的有狻猊、日彪這樣在少年意識中屬於純粹傳說的存在，而且還是延續了數千年的神祖，這實在太有震撼效果了，以至於他都沒注意到哈奈德話裡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對！王族血統，而且必須是純粹的王族血統！」哈奈德長出了一口氣，再度強調道，「我狻猊立國數千載，經歷過無數次為神祖淨身的祭山儀式，每次都是由王族擁有第一繼承權的男子前往的，這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不知道這次為何陛下會要你去……」
「王族血統……男子？」少年愕然，「女的不行麼？」
哈奈德差點又要暴走了，費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火氣：「必須是男子！帶有純粹王族血統的男子！呼……不過日彪國要求不同，是帶著純粹王族血統的少女……各國要求不同，有男有女，但是王族血統是必須的。」
「聽起來……很詭異……」秦茂蛟撓了撓打結的頭髮，他一下戰場就進天牢，半個月沒洗澡了，形象邋遢到了極點，「如果……像我這樣沒有王族血統的人去祭山為神祖淨身呢？」
「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哈奈德輕輕地歎息著，搖了搖頭。
少年的神色漸漸冷靜下來，開始那種聽傳說般的輕鬆笑容也從臉上消失了。一種冷漠的，帶著莫名威壓的氣質從沉默的少年身上悄然散發出來，那是經歷了無數生死考驗，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強者才會有的東西。
哈奈德就坐在秦茂蛟身邊，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氣質上的轉變，不由得愕然望了他一眼。
「你是說……大帝派我去祭山，等於讓我去送死？」秦茂蛟冷冷地道，再沒有半點嬉皮笑臉。
哈奈德覺得少年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威勢越來越重，已經壓的他有些不舒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那也未必……畢竟祭山和為神祖淨身是件很神聖的大事，帝國每三十年一度的祭祀人選都是王族最傑出的精英。你能被選中代表狻猊火氏祭山，也可以說是天大的榮耀……」
「死人不需要榮耀。」少年冷漠地道。
「你也別太悲觀了。」哈奈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在秦茂蛟從軍立功之前，他很少如此不顧身份地和一個騎奴如此親近，這讓少年心裡一暖，「至少長公主殿下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所倫騎士閣下也說，大帝要殺你，隨時可以殺，沒必要專門派你去神山送死，還得罪了神祖。」
秦茂蛟一愣，他倒是沒想這麼多。這樣說來，火魅子和所倫隊長的分析也有一定道理，或者……這次真的是一個機會。
「長公主殿下……魅子她……還好麼？」沉默了片刻，秦茂蛟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哈奈德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殿下很好，孩……也很好。你只要出了天牢，就能見到殿下了。我到這裡來，就是專程告訴你這件事，殿下說了，讓你自己決定。如果你不願意去祭山，那麼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弄出去……」說到這裡，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包括……劫獄！」
一股暖流瞬間流淌遍了少年的全身，火魅子竟然敢於冒著讓大帝暴怒的危險，考慮到劫獄的可能性，實在是對他全心全意的了。只是，秦茂蛟現在卻不想逃獄了！
「哈奈德？」
「恩哼？」
「如果……我能完成祭山，結果會怎麼樣？」
「呃……」哈奈德顯然也沒料到秦茂蛟會這麼問，稍微愣了愣，飛快地道，「那是皆大歡喜！大帝言出必行，必然不會再追究你和長公主的事情，反而會把長公主下嫁給你。而你在日彪國的顯赫軍功也會毫無阻礙地被提上帝國朝堂，憑你的功勞，就算直接跳級到星宿騎士，擠身上流貴族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好，我去祭山！」少年再無猶豫，斬釘截鐵地道。
哈奈德卻默然了，深深地看了秦茂蛟半晌，才伸出大手，以軍人的方式給了少年一個熊抱。
「祝你成功！士兵！」
看著愕然的少年，哈奈德微微一笑：「別意外，我也是帝國正規軍人。」
少年笑了，還了他一個熊抱：「我會成功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