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門 第二卷 秋日勝春朝,佳期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柳弱雲的身世
    金秀yu對李勳這人,實在是很微妙的心態。

    他幾次三番的糾纏,自然讓她生厭;不過他也三番兩次吃了李越之和李婉婷的虧,不是挨打,便是淹水,倒也可憐的很。

    如今覺著,這人心術不正,又無德無能,不過就是頂了一層好皮囊,投了一個好身家,這才做了准安城中聞名的無賴兒、紈褲子。尤其被李越之和李婉婷整了兩次之後,金秀yu對他便沒了懼心。

    李勳巴巴地趕上來,就是為了看金秀yu,這會兒見她臉如滿月,眼似月牙,那一對梨渦明晃晃,他心裡頭就像有把鉤子,一勾一勾的。

    「勳問嫂嫂好。」

    金秀yu見了他那涎皮的笑臉,立刻又想起被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害了的賈瑞,忍不住就有點惡念,想如法炮製,將這位仁兄也給涮上一涮。

    不過想想鐸大nǎinǎi那嘴臉和本事,只得把心裡這個念頭給按捺下去。

    「勳哥兒好呀,我瞧見四老太太和鐸大nǎinǎi的車子都在後頭呢,怎麼你一個人跑到前頭來?」

    李勳笑道:「遠遠瞧見嫂嫂的車兒,特意趕上來同嫂嫂問聲好。」

    金秀yu忍住皺眉的衝動,說道:「勳哥兒必是想問老太太好的吧,老太太的車子就在前頭,你趕上兩步就能見著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就對前面的車伕喊了一聲:「給勳少爺讓個道。」

    車伕應了一聲,果然就將馬車住旁邊讓去。

    她都這麼說了,李勳自然不好不去跟老太太打招呼,只得笑道:「等勳給老太太問了安,再來同嫂嫂說話。」

    他輕輕夾了一下馬腹,得得地往前去了,靠到老太太車子邊上,果然那車簾掀起來,應該是老太太在同他說話。

    趁這會兒,李越之將馬趨近車子,牢牢地靠在了金秀yu的車窗邊上。另一邊,李婉婷又招手讓一個騎馬的家丁靠過來。兩邊兩騎,將她們這輛車子一夾,就算李勳回過頭來,也再難靠近。

    就這麼一路上,李勳便再沒機會接近金秀yu。

    到了目的地,李家四房都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將事先準備好的紙馬香燭都取出來,將先人們都祭拜了一通。

    然後又各自上車上馬,往李氏家廟而去。

    家廟所在的莊子名叫小王莊,雖然跟大王莊只有一字之差,卻隔著老遠,它的地勢高,並沒有受到准安大水的影響。當初李婉婷就是被送到小王莊來清修養xing,如今柳弱雲被罰在家廟灑掃,住所也在小王莊內。

    家廟裡頭除供佛,還有供奉了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妾室是不能進廟的。

    李家四房人在廟外停車下馬,各房長輩打頭,按輩分排序,魚貫進入廟中祭拜禱告。

    金秀yu是長孫媳fu,自然走進得了家廟的,她就跟在老太太身後,由真兒和chūn雲扶著,往那台階上走去。

    台階兩邊,站的是看守家廟的下人們,其中有個修長單薄的身子,低垂著腦袋,她雖然跟其他人一樣躬身肅立,金秀yu卻一眼便瞧出來,正是柳弱雲。

    她印象中的柳弱雲,想來是容貌jīng致,裊裊婷婷,huā兒yu兒一般的人物;如今竟只著一身灰se緇衣,腳下是一雙青se布鞋,頭上光光的,只打著一根常常的辮子,一se的首飾全無,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哪裡看得出半分秀麗姿態。雖是低著頭,卻能看到她的下巴,尖瘦得只剎下骨架輪廓。

    可見清修灑掃極為辛苦,金秀yu想著,只有真的辛苦,才能達到懲罰的意義。

    祭拜祖先自然十分肅穆,金秀yu、李越之和李婉婷跟著老太太,清香叩拜,寂寂無聲。

    四房之中,等人人都祭拜完畢,也huā費了半個時辰。

    這小王莊是大房的產業,在莊子裡也有自家的別院。也是往年的慣倒了,祭拜完先祖,四房便一同到別院裡頭歇息,用午飯。

    李家也早早就有人到別院裡頭,佈置妥當一切,只等主子們到來。

    金秀yu捧著肚子往那椅子上坐了,到底還是長舒了一口氣,雖說如今胃口也好,身體也健朗,不過頂了這麼大個肚子,做什麼都不是輕鬆的事兒。這一路車馬叩拜的,著實有些累了。

    底下人進了茶水來,真兒掀起壺蓋瞧了瞧,才斟了一杯茶,遞到金秀yu的手裡。

    金秀yu拿了茶杯在手裡,卻並不喝,只是用食指慢慢地摩挲著杯沿,慢慢地出神。

    雖只幾個月,但方纔見了柳弱雲,卻恍若隔世,變化之大,讓她吃驚。貪墨和放印子兩件事,就像是一根魚刺,雖然拔出來了,卻仍有些隱隱作痛。

    還記得施粥那日,在金家,母親金林氏曾經提起,丫鬟蓮芯在方記米鋪,同方老爺見面。自那以後,她愈發留心起來,將柳弱雲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總覺得尚有遺漏。於是便派人出去,再次打探,連日下來,竟真的順籐mō到了瓜。

    真兒遲疑著,開口道:「少nǎinǎi……可是在想柳姑娘?」

    金秀yu挑了挑眉,笑道:「你可真是我的知音了。」

    她話音州落,men簾外頭就有小丫頭稟報,說是柳姑娘求見。

    主僕二人相視一眼,真是說曹cao,曹cao到。

    柳弱雲掀簾進來,給金秀yu福了一福:「大少nǎinǎi安。」

    金秀yu抬了抬手道:「何事求見?」

    柳弱雲剛站直的身體,又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給金秀yu磕了個頭,說道:「賤妾謝大少nǎinǎi恩典。」

    金秀yu不解道:「何出此言?」

    「賤妾原是帶罪之身,意外與表親方老爺相逢,得meng憐惜,願替賤妾贖身。日前,得知大少nǎinǎi已開了口,賤妾感jī少nǎinǎi恩德。」她說著,又磕了一個頭。

    金秀yu凝神望著她,淡淡說道:「你抬起頭來。」

    柳弱雲抬了臉,金秀yu卻心裡發了堵。

    被主子賣給別人,難道會是一種恩典麼?為什麼柳弱雲臉上竟是這樣的雲淡風輕?她到底在滿意什麼?她到底在得意什麼?

    她目光凝重,慢慢蹙起了眉。

    「柳氏。」

    金秀yu突然開了口,聲音竟是從所未有的低沉。

    柳弱雲心頭一跳,一絲不安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慢慢暈染開來。而金秀yu叫了她一聲,卻沒有任何下文,她心頭那一點不安,便愈來愈濃重。

    一聲淺淺的歎息,從金秀yu口中逸出。柳弱雲只覺這歎息,彷彿吹在了自己的心尖子上。

    金秀yu一字一頓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柳弱雲垂下頸項,輕聲道:「賤妾不知,少nǎinǎi此話何意。」

    金秀yu微笑道:「柳家,原也是淮安的老姓人,但你的父親,原來只不過是一個小商人,直到娶了你的母親,憑著妻子豐厚的嫁妝,才將生意漸漸做大,慢慢成為淮安有名的商號。你母親陪嫁來的珠寶生意,甚至已經做到了京城,就連京中的達官貴人,也愛買你們柳家鋪子裡的首飾。」

    柳弱雲又驚又疑,對方將她的家世如數家珍,卻不知是何用意。

    「柳家開始富貴,你一出生便是千金小姐,錦衣yu食婢僕環繞。你原是多麼嬌貴的身子,本該嫁給men當戶對的人家做正妻嫡房才是。你的母親是那樣珍視你,你對你的母親也是那樣的孺慕,你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的命運實在是難以預料,誰又能想到,你的母親正直壯年,竟突然便暴斃身亡了呢!」

    柳弱雲心頭一顫,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角。

    金秀yu像是沒有看見,她只是在說一個故事,娓娓道來。

    「你還沒有從喪母之痛中恢復,你的父親柳老爺,卻很快便娶了新的夫人。這位新的柳夫人,美麗,聰明,更有好手腕,她的肚子也爭氣,進men沒多久就懷上孩子,為柳家添了一個男丁。你的父親一定很高興,柳家有後,這是在你母親手上並沒有完成的事,卻由這位新夫人完成了。於是,她得了你父親的寵,她的兒子得了你父親的愛,你在你父親心中的地位開始漸漸淡了,漸漸弱了。那些原本屬於你的幸福和榮耀,也開始離你遠去。」

    金秀yu的眼神mi離,彷彿身臨其境,就連真兒,都慢慢將自己代入了這個故事之中。柳弱雲,深深地垂著頭,額前長長的劉海,擋住了她的臉。

    「你原本也想,父親終歸是父親,就算有了弟弟,他一定也跟以前一樣愛你。然而,你的父親不久竟也去世了,就像你的母親一樣,走的那麼突然。你說,上蒼對你是不是太不公平?奪走了你的至親,卻留下了你的仇人?」

    金秀yu雙眼緊緊地盯著柳弱雲。

    柳弱雲依舊垂著頭,沉寂得如同一塊石頭,半晌,才沉沉出一句話。

    「繼母和弟弟,也是我的親人。」

    金秀yu眼中淚光mi離:「將你母親陪嫁來的產業據為己有,將你從嫡nv的位置上踢下來的,也是你的親人麼?」

    柳弱雲雖然極力穩定著自己的心緒,但這個時候,肩膀輕微的顫動卻洩lu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父親不在,弟弟年幼,自然是繼母當家,柳家的產業屬於柳家的子孫。」她的聲音又薄又輕,像是一縷霧,一吹就能散了。

    「是麼?」金秀yu瞇起了眼睛,「那麼,將你送給管如意,也是親人所為麼?」

    柳弱雲渾身一顫,一隻手抓在地上,指甲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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