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怎麼來了?」
李承之突然低沉下來的嗓音,讓金秀玉吃了一驚。b111.net
死老太太?哪家老太太叫他這麼不待見?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老夫人和一位胖胖的中年婦人正向她走來。
很久以後,金秀玉都記得當時看到上官氏和柳氏時的第一印象。
三角眼大眼袋面色沉沉的上官氏,好像是犯了鴉片癮的煙鬼;金銀珠翠掛滿全身的柳氏,則像是一個移動的金鋪。
「聽品樓今日進了好大的春湖大閘蟹,我老婆子跟媳婦兩個終日在家無聊,今兒也趕巧了享一回口福。反正是自家的酒樓麼,肥水不流外人田。」
上官氏嘴上答著李承之的話,眼睛卻上上下下打量著金秀玉,面上倒是不動聲色。
李承之下顎肌肉一收縮。
肥水?只怕今日一品樓這幾筐大閘蟹都不夠她婆媳二人填的。
金秀玉站在李承之旁邊,明顯地感受到來自左前方那位鐸大奶奶充滿敵意的眼神。
她今日是第一次見李家這兩位親戚。卻不知何時得罪了對方,一見面就不受待見。
「這會兒還不到飯點,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先到雅間歇息吧。」
李承之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上官氏和柳氏點著頭。收回粘在金秀玉身上地目光,先後進了雅間。
李老夫人、金林氏、金老六、上官氏、柳氏。幾個長輩先各自坐了。青玉、真兒各搬了一隻春凳。讓李婉婷和李越之挨著李老夫人坐了。其餘眾丫鬟小廝,也都各自在角落裡站好。
春雲如今是跟著金秀玉。亦步亦趨,影子一般。
李承之在門外暗暗對屋內的真兒招了手。
真兒回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對屋內眾位主子笑道:「這會兒夥計們都忙著開張,怕是怠慢了幾位主子,我親自去催他們上茶來。」
她從容地從雅間裡退出來,掩上了門。
李承之只等真兒過來,壓低了聲音問:「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怎的來了?」
真兒苦笑道:「這二位主子只怕是惦記上咱們府裡了,這府裡頭也定有人收了她們的好處,與之通風報信。今兒早上,咱們前腳出了府,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後腳就在路上同我們相遇,說是來吃大閘蟹。老太太又能說什麼,只路同來了。」
李承之皺了皺眉頭。
金秀玉聽的糊塗,問道:「這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是什麼人?」
真兒看了一眼李承之,知道他極厭惡這兩個婦人,便自個兒先開了口同金秀玉分說。
「咱們老太爺共有兄弟四人,老太爺是大哥,底下還有一位二老爺,一位四老爺,姑太太排的是第三。方纔那位老太太,就是四老爺的正室,娘家姓上官。四老爺前些年過了世,四老太太就成了四房的當家人。四房人丁不算繁盛,只有一位鐸大爺,一位蕙姑奶奶。鐸大爺正室娶的是柳家的姑娘,就是方才跟著四老太太一起來的鐸大奶奶。鐸大奶奶嫁過來十幾年,也就只給四房添了一位少爺,名諱是一個勳字。」
金秀玉聽明白了兩人的身份,仍有疑惑,繼續問道:「這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似乎都不大受咱們家待見,這卻是為何?」
真兒掩嘴笑道:「奴婢只是個下人,可不敢背後議論主子的是非。金姑娘若想知道,只管問大少爺便是。奴婢還得去催夥計上茶點呢,這就告退了。」
她快嘴說話,又快手快腳行完禮,腳底抹油,一溜煙走了。
金秀玉看著李承之。
李承之歎道:「你先別問,只管看著,等會兒就知道原因了。」
他話音未落,雅間門一開,一個小廝走過來,只給李承之行了禮,笑道:「咱們大奶奶說,靜坐無聊,還請少爺給請個助興的來,唱曲兒或是的都成。」
李老夫人常帶的下人都有定數,金秀玉都見過一回,眼前這個小廝卻看著眼生,猜測是四房那邊的下人,四老太太帶來的。這會兒見他只給李承之行禮,不給自己行禮,雖說自個兒還不曾過門,到底也是個客人的身份,四老太太和鐸大奶奶不待見她倒也罷了,竟然連這區區一個小廝也不將她放在眼裡。
金秀玉不動聲色,只是抿緊了嘴。
李承之卻冷哼了一聲,冷冷道:「四房便是這樣教下人規矩的麼,見了客人,連行禮問安都不會。」
他這麼一責問,身上自然而然帶著上位者的威壓。小廝只覺得泰山壓頂,頓時額頭冒冷汗。
「小的見過金姑娘。大人不人過,求姑娘饒了小的這一回。」
金秀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同你一般見識。」
她淡淡瞟了一眼李承之,心內十分滿意。
李承之依舊板著臉,眼神卻已放柔。
小廝戰戰兢兢道:「少爺,鐸大奶奶那邊,小的怎麼回話?」
李承之嘴角一挑,說道:「長輩之命,豈敢不從。你只管去回話,我這裡自有安排。」
小廝應了,轉身一路小跑,回了雅間。
金秀玉見他忙忙如喪家之犬,不覺莞爾。
李承之則隨手招了一個夥計,吩咐了幾句。那夥計領命而去,不多久便領上來一老一少,老人提著一把二胡,少女懷裡捧著琵琶,顯見是一對賣唱為生的父女。
二人進門不久,雅間裡便依依呀呀彈唱起來。
金秀玉聽不大懂,只覺得是個歡快的調子。
李承之搖頭道:「有母如此,難怪兒子也只會花天酒地。」
金秀玉正疑惑著,見雅間門又打開來,直視過去,正好能看見柳氏。
柳氏一面拈了瓜子兒往嘴裡送,一面朝門外喊道:「我說這主人家怎麼不見了,原來是同那小娘子調笑作樂。」
這話兒金秀玉聽著不大對味,只聽雅間裡也響起幾聲笑聲,還有李老夫人咳咳清喉嚨的聲音。
「承之,長輩們都在,還不快些進來。金姑娘也進來呀,這曲兒倒好聽,進來才聽得真切。」
金秀玉拉開一個笑容。
李承之面無表情,握住她的手腕,大步往雅間走去。
金秀玉面上一紅,心內倒是有些甜絲絲,只覺他在眾人面前做出如此舉動,是在對她的身份進行一種認同和展示,乖乖著他握了。
二人進了門,給眾位長輩又見了一次禮。
李老夫人和金老六夫婦自不用說,樂的見這對小兒女和睦。
上官老太太卻不樂意了,撇著嘴道:「這人的教養高低,家風疏嚴,只看一舉手一投足便可知曉。若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怎能大庭廣眾,與男子公然拉拉扯扯。」
這話裡的刺兒,人人都聽得出來,金林氏頓時就沉了臉,嘴巴一張就要反駁。
金老六一抬手,按住了她,暗示不可。
這是李家的親戚,只看李老夫人和李承之怎麼處置。
李老夫人似笑非笑道:「弟妹倒是一番好心。不過在場的都不是外人,這金丫頭已是同承之定了親的,早晚都是李家的人,小兒女們和睦,不正是咱們做長輩的,喜聞樂見的麼,若要拿那些酸儒的死道理來約束,反而不痛快了。弟妹也曉得,我老婆子是最見不得人找不痛快的,你說是吧?」
上官氏僵硬一笑道:「大嫂說的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用得著拘泥那些。」
李老夫人笑著,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她們這麼的功夫,李承之早已放開了金秀玉的手,兩人找了位子坐下。
真兒和春雲,一人一盞茶奉上,還有各色茶點瓜果。
只聽那賣唱的父女二人已唱完了一段,重起了調子,又換了一個曲子唱起來,依舊是歡快的。
金林氏只覺糕點酥軟香甜,入口即化,是從來沒吃過的美味,一面很是盡興地吃著,一面對李老夫人道:「我今兒才曉得,原來這一品樓是李家的產業,怪不得這般氣派。」
李老夫人笑道:「不過是個酒樓罷了,等會兒叫掌櫃來,叫他認認你們這幾位親家。」
金林氏曉得這意思,以後金家來這酒樓,大約是諸事便宜,想著不愧是首富,就是大方。
她正暗自樂著,那邊廂柳氏不鹹不淡地開了口。
「李家的產業可不止一處呢,這酒樓不過是個熱鬧生意,素日裡我們也是常來的。金夫人今兒只怕是頭一遭來吧?」
金林氏暗罵一聲討厭,這人擺明是揭她短處。
只聽金老六淡淡道:「鐸大奶奶是正經親戚,想必來這裡是不消花銀子的。自家有這樁生意,確實便宜得很。」
兩句話說的金林氏臉上有些發燒,平日裡她們四房確實經常來這一品樓打秋風,仗著是李家親戚,從不曾付過一回現銀。每回只賬,不過這記賬記賬,從來也沒還過賬。
這金家二老窮酸,說話卻厲害,不是好欺負的。
她這麼想著,便不接金老六的腔,扭過身來,對金秀玉和藹笑。
金秀玉正磕著瓜子兒,見柳氏一笑,肥胖的臉上瞇得只剩一條縫,眼珠子都瞧不見,心內一嚇,差點把瓜子殼給吞了進去。
「金姑娘模樣兒倒是周正的,瞧著有福相。」
柳氏先誇了一句,金秀玉回了她一笑,端起茶來往嘴裡送。
柳氏自覺顯出了長輩的親熱,接著問道:「不知金姑娘,往日在家讀的什麼書?」
「噗……」
卻是李老夫人一口茶水沒含住,噴了出去。
金秀玉剛吃進嘴裡的一口茶,差點也把她給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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