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錄 網友上傳章節 第398章 舉賢不避親
    第398章舉賢不避親

    咸陽各方勢力都舉薦本系大員爭奪司空一職,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這天秦王政在御書房召見鄭國,商討秋後整修關中、河北等地的水利一事。商討中,鄭國有意提到了自己的弟子陳祿和他在江南主持的水利修繕事宜。陳祿在江南的時候不僅主持修鑿南嶺大渠,還負責江南的水利,江南十八方鎮的墾荒屯田兩年便見成效和水利建設的同步跟進有直接關係。

    陳祿之所以加官升爵,和他在江南取得的功績密切相關。當然了,朝廷有人好做官,假如陳祿不是隸屬於關東系,他的師傅鄭國不是秦王政的客卿,陳祿取得的這些功績還是不足以讓他獲得目前的地位。

    秦王政一聽就明白了,鄭國這是舉賢不避親,在向自己舉薦陳祿。

    陳祿現為司空左丞,名義上是司空府排序第三位的大員,但實際上司空府的左右丞官秩也就是中級官員,和地方上的都尉、監御史同級,距離司空這個上卿之位還是有不小的距離。

    正常情況下,有資格出任司空這個中樞要職的官員在官秩上至少是兩千石,在爵秩上至少是第十五等少上造爵,也就是說,其候選人不是中央府署的上卿大夫,就是某幾個大郡的郡守,或者是爵至少上造的軍中統率,而具備這些條件的文武大員在大秦最多也就二十多個。

    陳祿絕對沒有資格去競爭司空一職,但這是正常情況,而在特殊情況下,比如由秦王政親自舉薦提拔,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其實鄭國可以向馮劫或者蒙嘉舉薦自己的弟子,走正常渠道。馮劫是御史大夫,三公之一,當然有舉薦權。蒙嘉是郎中令,郎中令的職責就包括官吏的選拔和舉薦,郎中令府下的諸大夫實際上就是大秦高級官吏的備選。這些上卿大夫們既負責郎中令府的日常事務,也是大秦君王和中樞的智囊,如果放出去至少是一方郡守,而留在中央,則隨時有機會進入中樞。比如甘羅,過去就是上卿大夫,外放南陽守相,再回京就可以入主九卿或者其他諸卿府,進入中樞參與國事決策了。

    官吏選拔制度是官制的基礎,而制度需要遵守,要體現公平公正的原則。雖然破格提拔也是官吏選拔制度的一種,但因為其弊端太大,限制條件非常多,即便是君王,在行使這一權力的時候也非常謹慎,畢竟破壞制度也就是破壞律法,破壞公正的原則,最終損害的是制度本身,是國之根本,是中央的權威。

    鄭國如果通過馮劫和蒙嘉來舉薦陳祿,走正常選拔渠道,難度不是一般得大。司空一職的競爭太利害,博弈太激烈,這時候任何一個錯誤都有可能導致本派系喪失對司空一職的競爭。馮劫和蒙嘉即便有心給鄭國這個面子,但考慮到整個關東系的利益,估計也不會真正出力,最多也就是敷衍一下。

    此時此刻陳祿若要上位,必須走非正常渠道,也就是由秦王政出面舉薦,中樞共議,然後再破格提拔。這時候,鄭國的作用就體現了,他是大秦客卿,有資格出入內廷與秦王政共議國事,當然也有機會向秦王政舉薦一下自己的弟子。

    秦王政尊崇「法治」,「法治」的核心原則就是公平公正,就是遵循現行律法和制度,不到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絕不動用特權去破壞制度,褻瀆「法治」,損害權威,所以自秦王政親政以來,在官吏選拔上非常嚴格,基本上沒有破格提拔的特例。

    武烈侯公子寶鼎算是一個特例,但寶鼎的提拔也是建立在軍功上,如果寶鼎沒有足夠的軍功,秦王政完全可以阻止華陽太后對寶鼎的扶植,更不會授予他一等封君的爵位。王子出鎮地方,王子封君,也是基於這一原則。當然了,王子建功相對來說很容易,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下山「摘桃子」,但沒辦法,這是等級制度決定的,也是律法所規定的,試想這大好河山都是老嬴家的,宗室子弟能做到這一步,也實屬不易了。

    鄭國不敢向秦王政舉薦陳祿,擔心貿然舉薦反受其害,原因就在這裡。此事雖然不違反律法,但關鍵問題是秦王政尊崇「法治」,遵守大秦律法,反對這種破壞律法公正性的事情,一旦惹惱了秦王政,不要說陳祿從此失去前途,鄭國一系也會受到連累。

    但陳祿的態度非常堅決,而武烈侯的謀劃也讓鄭國怦然心動。富貴險中求,一味的小心謹慎也無法讓鄭國一繫在未來的大秦朝堂上獲得更多的權力和財富,還不如借此機會博一把,即便輸了,以鄭國一系的水利技術,在大秦混口飯吃還是不成問題。

    鄭國仔細運籌之後,向秦王政上奏秋後整修水利一事。秦王政對此非常關注,水利關係到糧食生產,關係到國之存亡,大秦的統一進程突然加快,與前幾年河北、中原連續爆發的大旱有直接關係,假如趙國沒有遭受連續的災難,國力損失殆盡,大秦根本吞滅不了趙國,關東諸國尤其是齊楚燕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趙國滅亡。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值此中原決戰的關鍵時刻,秦王政對鄭國的這份奏議當然給予了最大程度的關注,馬上召他進宮共同商討。

    鄭國在商討中提到陳祿,呈述陳祿在江南的功績,委婉地向秦王政舉薦自己的這位弟子,並沒有引起秦王政的不快,相反,他對此非常感興趣,他隱約察覺到,陳祿這個人或許可以幫助咸陽宮解決當前的危機。

    中原決戰正在打,武烈侯正要帶著大軍南下參戰,咸陽宮正在為決戰之後的形勢變化和政局發展進行謀劃和佈局,這時候卻爆發了一場政治風暴,雖然秦王政和中樞把這場風暴控制住了,但咸陽各方勢力為爭奪司空府的控制權「大打出手」,假如不能迅速平息這場爭鬥,影響到的不僅僅是中原決戰,更影響到咸陽宮對未來局勢的全面掌控。

    司空府在中央府署中因為其專業性而地位特殊。從王國發展角度來說,它非常重要,長城、都江堰、關中大渠、南嶺大渠的修築和大秦的日益強大就有直接關係,但從權力博弈角度來說,它就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說是被邊緣化了,它在國事決策上幾乎沒有什麼話語權。試想一個主掌全國水土之事的府署能對大秦國策產生多大的影響?它實際上就是一個執行部門,只要執行中樞決策就行了。

    但今天它在中樞中的話語權突然大了,份量也無限制擴大,因為它主掌直道的修築,而直道的修築直接關係到了秦王政和武烈侯、中央和北疆、咸陽宮和太傅府的權力博弈,所以咸陽各方勢力都要去搶奪這個位置,誰搶到了,誰就能在未來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贏得更多。

    武烈侯在中原決戰前突然對關中熊氏「發難」,其目標就是司空府,就是要掌控直道的修築,就是要在未來的博弈中佔據主動。咸陽不是不知道司空府的重要性增大了,但司空府控制在楚繫手中,楚系又緊緊依附於咸陽宮,這一位置可以說固若磐石,誰知武烈侯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給了咸陽宮雷霆一擊,立即讓咸陽宮陷入兩難之境。

    咸陽宮不能妥協,而不妥協的代價恐怕很嚴重。當然了,武烈侯不會拿統一大業來要挾咸陽宮,這一點武烈侯在離石會面中已經向秦王政做了承諾,但決戰之後呢?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聯手,以武力逼迫咸陽宮增加封國數量呢?封國數量越多,越不利於中央對地方的控制,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未來幾年大秦的主要矛盾就是「分封」和「集權」的矛盾,中央和地方的矛盾,而中央若要控制地方,就必須贏得武烈侯的絕對支持,以強悍武力做中央後盾,幫助中央鎮懾地方,所以中央和北疆的關係直接關係到了大秦能否完成統一大業,能否在統一進程的最後階段牢牢掌控局勢。

    咸陽宮要控制北疆就必須控制直道修築,就必須控制司空這一中樞要職,因此楚系和關東系都想獲得這一位置,誰能獲得這一位置,誰就能在咸陽宮獲得更大的話語權。

    老秦人獲得這一位置的難度太大,於是老秦人就在暗中推波助瀾,有意把水攪混了,以便從中謀利。最終不管誰拿到這一位置,都必須拿出足夠的利益來交換老秦人的支持,老秦人穩賺不賠,不過從未來出發,老秦人還是希望武烈侯控制這一位置,這可以激化中央和北疆的矛盾,有助於老秦人控制更多的地方勢力,最終實現功臣的分封。

    秦王政面對這一複雜局面,一時也是無計可施,拿不出妥善解決的辦法,但此事不能拖,拖得越長對咸陽宮越不利。

    陳祿的「出現」讓秦王政眼前一亮,幾分思考權衡之後,竟然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秦王政由此估猜到鄭國為什麼拿出這份奏議了,就是找機會向自己舉薦陳祿,但陳祿距離司空的位置太遠,以鄭國的智慧,不會貿然舉薦,更不會自找麻煩,由此推測到鄭國肯定有幾分把握,那麼,鄭國的這幾分把握從何而來?

    秦王政想到了武烈侯的江南之行。武烈侯到江南是為了江南的控制權,而武烈侯掌控江南是為滅楚做佈局。在這個佈局中,陳祿的存在無關緊要,但武烈侯還是借老秦人之手把他「趕」出了江南。

    陳祿的官爵是升了,這是對陳祿的安撫,也是秦王政籠絡關東系的必要手段,但聯想到陳祿現在的位置,武烈侯挑起的這場風暴,以及當前各方勢力對司空一職的激烈爭奪,不能不讓秦王政浮想聯翩。當然,他不會認為陳祿「背叛」了鄭國,背棄了關東系,陳祿還不至於愚蠢到這種地步,不過,陳祿肯定是捲進了這場博弈,以武烈侯的手段,陳祿根本沒有抵禦之力,而鄭國無奈之下,也只有冒險舉薦,全力以赴博一把。

    秦王政漸漸想明白了,對寶鼎的謀劃大概有了個輪廓。這位天才的弟弟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讓自己在陷阱中重擊了熊氏,然後又扔給自己一根繩子,讓自己爬出陷阱。秦王政暗自羞惱,寶鼎是越來越過份了,竟然敢玩弄自己於股掌之中,簡直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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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國估計談話時間差不多了,於是躬身告退。

    秦王政揮揮手,示意他暫且留步。秦王政遲疑了片刻,問道,「在司空這一人選上,你有何看法?」

    鄭國心中暗喜,知道秦王政注意到了陳祿,這是個好兆頭。鄭國微微皺眉,沉吟稍許,恭敬地說道,「南嶺大渠開鑿完成後,司空府的重任就是修築直道,所以,在司空這一人選上,關鍵還要看武烈侯的態度。」

    這話等於很隱晦地告訴秦王政,之所以舉薦陳祿,是源於武烈侯的「授意」。沒有武烈侯的暗示,舉薦陳祿出任司空一職,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秦王政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眼裡更是掠過一絲陰騭之色。

    鄭國敏銳地發現了秦王政的不快,心裡頓感窒息,霎時淹沒於惶恐之中,冷汗涔涔。

    「在直道一事上,你有何看法?」秦王政又問道。

    這不是廢話嘛。直道修築就是秦王政自己提出來的控制北疆的策略,誰敢有看法?不過現在局勢變了,中樞對直道修築有了不同的意見,雖然沒有公開的反對者,但很多人建議拖延修築的時間,以此來遏制武烈侯實力的膨脹和減小北疆對中央的威脅,這也直接導致武烈侯出手搶奪司空府的掌控權。

    鄭國在此事上一直保持沉默,但現在他不得不給秦王政一個明確的態度。

    「弊大於利。」鄭國言簡意賅,神態堅決。

    秦王政沒有說話,皺眉沉思。

    「直道就像紫塞(長城),它是大秦的國防工程,關係到大秦的長治久安,不能不建,而且要馬上修建。」

    鄭國豁出去了,反正這本來就是自己的真實意見,事已至此,乾脆一條道走到黑了。

    秦王政還是不說話。

    鄭國一咬牙,再次補充了一句,「紫塞是被動防禦,而直道是主動防禦,兩者相輔相成,可以確保大秦的北疆安全,確保大秦的萬世基業。」停頓了片刻,鄭國一狠心,把最想說的一句話吐了出來,「大秦的紫塞至今屹立於北疆,而當年修建紫塞的人如今何在?」

    秦王政霍然抬頭,一絲明悟掠過心頭,冷峻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這世上的道理很簡單,但越是簡單的道理,越是難以領悟,有幾個人能夠達到「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大徹大悟之境?

    「在你看來,直道修築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秦王政的語氣明快了許多,而鄭國卻是冷汗淋漓,極度緊張,甚至有一種脫力的感覺。

    「直道修築的主要工程量集中在子午嶺和白於山,只要把這兩段直道修築成功,此工程就算完成了七成以上。」鄭國恭敬回道,「武烈侯所擬制的直道雖然長達兩千里以上,但大半位於河套之間的蠻荒之地。目前這一區域被匈奴人所佔據,未來當我大軍北伐之際,大軍打到哪,直道就修到哪,所以暫時無需考慮。」

    秦王政微微點頭,示意鄭國繼續說下去。

    「如果中原決戰結束後,咸陽開始修築子午嶺和白於山直道,保守估計需要五年。」

    鄭國是中土大水師,主持修鑿了關中大渠,對這種水土工程之事當然是瞭如指掌,其估算的時間大致不會錯。

    秦王政略略皺眉,說道,「中原決戰後,南北兩地都有戰事,尤其大江以南,其戰事更為長久,咸陽財賦恐怕無力支撐直道的修築。」

    鄭國思索良久,說道,「有些事必須要做,無論多大的困難都要去完成,這關係到國祚存亡,而直道就是其中之一。」

    鄭國這話說得很含蓄,但內裡的意思很清楚,將來地方勢力坐大,封國一旦對抗中央,咸陽拿什麼予以鎮制?統一後的大秦疆域遼闊,邊陲遙遠,大秦軍隊無論在內還是在外,無論是戡內還是御外,這條直道都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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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樞議事上,秦王政就司空一職拿出決策,以陳祿為司空右丞,暫領司空事主掌司空府,考慮到司空府當前的主要任務是修築直道,而直道修築關係到大秦未來,所以陳祿這位「領司空事」的司空右丞同時也擁有參與中樞決策之權。

    陳祿的「橫空出世」讓中樞大員們目瞪口呆。

    很顯然,司空一職的競爭太過激烈,但此事又不能繼續拖延,以免影響到咸陽政局,所以秦王政無奈之下,不得不動用君王特權,破格提拔一位「賢才」了。

    陳祿是專業性官員,適合出任司空一職。他又出自關東系,無疑會得到關東系的支持。陳祿在江南與各方關係處理得不錯,促進了江南局面的穩固,而且他還主持修鑿了南嶺大渠,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公子騰的功績,所以公子騰於情於理都要給予支持。公子騰公開支持,宗室大臣們也就不會反對了。

    如此一來,陳祿等於得到了秦王政、關東系和宗室的全面支持,出任司空一職已經是不可阻擋,這時候老秦人自然不會跳出來唱反調,那麼楚系勢單力薄,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結果。

    當然,秦王政也留有餘地。陳祿的實際職務還是司空右丞,授予他的權力都是代領,各方勢力都還有爭奪司空一職的希望,而關鍵就是接下來的形勢如何變化,尤其重要的是武烈侯的態度,假如武烈侯反對,此議就要推倒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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