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大災?
秦國對楚國的雷霆一擊震撼中土。
齊國在沉默了一段時間後,看到秦軍在陶一線不斷集結,急忙派出使者趕赴咸陽,竭力維持盟約。
趙國則大為驚懼,與燕國進一步商議聯合抗秦一事。
咸陽則全力以赴向代北運送糧草武器,力圖在大月氏的配合下,東西夾擊匈奴,乘勢拿下雲中,把匈奴人趕出長城。
中原戰場上,王賁向昌邑一線發動攻擊。魏國的寧陵君魏咎無力抵禦,而齊國又不敢明目張膽地予以援手。秦軍勢如破竹,順利奪回昌邑、方與等城池,再一次逼近薛郡。
武烈侯向齊國發出威脅,勒令齊國交出魏國叛逆。
就在這個時侯,秦國發生了一件大事,華陽太后薨亡。中原戰場和代北戰場不得不同時停戰。
武烈侯隨即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整軍訓練、大學府建設、農耕水利和發展工商業上。
這一天,寶鼎接到趙儀急書,韓非病重,估計時日無多。
寶鼎想回去見韓非最後一面,但猶豫良久,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韓非不會見他,上次回南陽,韓非就閉門謝客,拒絕寶鼎的拜訪。
「先生有亡國之痛,身體每況愈下,只是沒想到走得這樣快。」趙高一邊替寶鼎收好書信,一邊小聲勸道,「可以請公子嬰回一趟南陽,代替武烈侯看望一下先生。」
「公主會替我照顧先生,我不回去也罷。」寶鼎歎道,「我若真的回去了,先生痛苦不堪,恐怕走得更快。」
「只是先生這一去,對中原大學府來說是一個噩耗。」趙高苦笑道,「魏中軍一直想請先生到中原,出任學府大祭酒,如今願望落空,他又要為這個大祭酒的人選而苦惱了。」
寶鼎閉上眼睛,略感疲憊地靠在軟墊上想了一會兒,說道,「當日先生與我出塞,曾寫了一卷《西行紀事》。我曾對他說,要把這卷書遍傳天下,可惜我整日忙碌,竟然未能兌現諾言,十分愧對先生。」
遍傳天下?趙高心想那個耗費可不小,急切間也無法實現這一諾言,不過臨時召集學府士子抄錄幾卷還是可以,也算武烈侯實現了對韓非的承諾。
趙高把自己的主意告訴了寶鼎。寶鼎微笑搖手,「這事和你想像的不一樣。」寶鼎手指案几上的一卷黃紙,「這是蓼園造出來的紙,如果再輔以活字印刷之術,那麼短短時間內便能造出萬卷書。」
活字印刷?趙高大為好奇,急忙追問。寶鼎解釋了一下,「這事我曾委託過大匠,但大匠對此不感興趣,敷衍了事,結果不了了之。」
「這是為何?」
「因為無利可圖啊。」寶鼎不屑地撇撇嘴,「你不要看大匠一門心思搞創新,其實不賺錢的東西,他絕不會花心思去做。」
「但此事正如武烈侯所言,對中土諸子百家學術的傳播卻是一件好事,一件利在千秋萬代的大好事。」
「你有興趣?」寶鼎笑著問道。
趙高急忙點頭,「如果武烈侯叫我去做,我一定把事情做好,第一個就印刷先生的《西行紀事》。」
「你哪來的時間去搞活字印刷?」寶鼎搖搖頭,「如果你有興趣,就物色一個合適人選,叫他主辦,你有空去督察一下就行了。先生病入膏肓,估計是看不到這本印刷出來的紙書了。」
「如果要辦這件事的話,中原就必須先行籌建造紙作坊和印刷作坊。」趙高對此事倒是興趣盎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武烈侯,錢的問題如何解決?」
「當然是召集巨賈共同籌辦了。」寶鼎說道,「事情由我們來主辦,但作坊、工匠、錢財和物資都由他們出。不管賺不賺錢,這事只要我開口,不怕他們推三阻四,陽奉陰違。」
趙高笑了起來,躬身領命,「那我立即去辦。」
「不要急,慢慢來。」寶鼎搖手道,「這件事急不來,首先紙張的質量要進一步提高,其次活字印刷術也有個試驗的過程。這中間要耗費大量的財力和物力,估計兩三年應該差不多。你就按這個時間來擬制具體的實施辦法。」
「我先找大匠和幾位墨者、巨賈商量一下,然後拿一個具體辦法給你過目。」
「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要事事請示。」寶鼎笑道,「你雖然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不長,但你有出眾的才華,大家都看在眼裡,時間久了,自然信服。」
趙高知道寶鼎的性情,天天把感激掛在嘴上沒有任何意義,這份恩情只能記在心裡,以死相報。他用力點點頭,「一切都要靠實力說話,我會用自己的實力證明,我有資格做這個長史。」
寶鼎覺得趙高過於認真了,一笑置之,「最近公子嬰怎麼樣?你教授的東西,他都能領悟嗎?」
「大凡有過那麼一段痛苦磨難的人,心志都很堅強,將來肯定有成就。」
「你也是一樣。」寶鼎說道,「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趙高望著寶鼎,目露仰慕之色。武烈侯已經做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不知道他所謂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又是何等偉業。
「是不是請公子嬰即刻回一趟南陽看望先生?」
「好吧,臨行前叫他來一下,我有些事要囑托他。」
趙高躬身答應,正準備離開,寶鼎又把他叫住了,「魏中軍那裡,你也去說一聲,叫他盡快想辦法物色一個大祭酒。」說到這裡他皺皺眉,搖手道,「算了,你請他來一趟,我和他具體商量一下。」
「魏中軍不在大梁。」
「去哪了?」寶鼎驚訝地問道。
「昨天接到消息,碭郡的陽武和東郡的酸棗兩縣為搶水打了起來,聽說兩郡郡守親自趕了過去,也是互不相讓。魏中軍擔心出事,匆忙趕去斡旋。」
「搶水?」寶鼎愈發驚訝了,「陽武和酸棗附近有大河,有鴻溝,還有濟水河,到處都是水,為什麼要搶水?」
「大河南北已經快三個月沒有下雨了。」趙高急忙解釋道,「春耕用水大,各國各地都在搶水,最近因為搶水而發生的械鬥越來越多。」
「三個月沒下雨?」寶鼎吃驚地問道,「三個月不下雨,大河的水就不夠了?」
「大河有水,不過水位較低。」趙高道,「但各地溝渠沒有水了。」
「那就從大河裡放水啊?」
「大河水位低,放不過來。」
寶鼎愣了片刻,霍然驚覺。知道了,知道趙國為什麼發生大饑荒了,原來是旱災造成的。既然是大饑荒,那說明這場旱災持續很長時間,未來幾個月估計都不會下雨。
「為什麼一直沒人告訴我?」寶鼎厲聲質問道。
趙高垂首不語。這種小事誰會告訴武烈侯?武烈侯最近幾個月忙得團團轉,先是打仗,後來與各國使節頻繁談判,再後來華陽太后又薨亡了,相比起來,這種天不下雨的小事誰會稟報?再說老天的事摸不準,誰曉得哪天它就大雨傾盆了,那不是自找沒趣嘛。
「快,馬上下令,請各軍統率和各郡太守火速到行轅議事。」
「再請大匠、墨者,還有所有人在大梁的巨賈,把他們統統請到行轅來。」
趙高答應一聲,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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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唐、馬驌、琴珪、烏原,還有卓氏、張氏、白氏和孔氏等各家巨賈紛紛趕赴行轅。
琴唐等人以為武烈侯召集他們是商討加快中原冶鐵大作坊的事,所以聚集到行轅後,眾人坐在一起,自然商討此事,但三言兩語之後,便發生了激烈爭執,而爭執的雙方就是南陽巨賈和中原巨賈。
冶鐵技術的提高表現在冶煉溫度的提高,而冶煉溫度的提高得益於新的鼓風技術和新燃料。現在大家都知道蓼園以「石炭」代替木炭做為冶煉燃料,而「石炭」主要集中在河東、太原等地,這一礦產品的開採和買賣已經被琴氏、烏氏、卓氏和墨家所壟斷,其它蓼園巨賈根本沾不到邊。至於鼓風技術,雖然是蓼園所有,但實際上被琴氏和墨家所控制,其他巨賈參與合作的途徑就是利用自己所擁有的錢財、作坊和工匠來獲取由新的冶鐵技術所帶來的豐厚收益,他們只能拿到金蛋,無法獲得下金蛋的金雞。
正是因為鼓風技術和新燃料都被以琴氏為首的幾家巨賈所壟斷,那麼很顯然,在利益的分配上自然做不到公平,沒有公平自然就會帶來矛盾,而矛盾造成了一系列問題,比如武烈侯親自提議建造的中原冶鐵大作坊,其工期就一再被延誤。
中原冶鐵大作坊是經過咸陽同意,並由少府親自參與建設的一個大工程,事實上它具備公私合營的性質,是武烈侯為統一後設法保全部分私有工商業所做的長期謀劃的一個開始。武烈侯為此非常關注,數次過問此事,但可惜的是,這個時代有多少人像武烈侯一樣因為知道未來而未雨綢繆、高瞻遠矚?
寶鼎出來之後,琴唐等人馬上各抒己見,各說各的理,其主要矛盾就集中在技術封鎖和利益分配不公。
「軍隊需要武器,大量的武器。」寶鼎說道,「宛城、舞陽、新鄭,再加上大梁,我們要在年內確保這四座冶鐵大作坊都能以最大產能生產炒鋼,保證兵器作坊能夠日夜打造兵器。軍隊有了兵器,才能確保征伐的勝利。我看重的是中土統一的大利,所以,我請你們不要把目光盯在這塊小小的利益上。這一塊的利益在你們看來確實很大,但在我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我曾經說過的話,不再重複。我已經給你們指明了統一之後的生存之路,土地才是你們立身安命的本錢。至於作坊,我正在想方設法讓你們逐漸走上公私合營的路,這樣利益均分,既可以讓工商業得以維持,又能保證朝廷和你們都能從中受益,同時還能最大程度地緩和矛盾。我想,此策見效之後,中樞和你們都可以接受。」
「所以你們不要被眼前這些蠅頭小利所誘惑。」寶鼎告誡道,「等到中土統一了,你們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中土,一個到處充滿著巨大利益的中土。你們現在的付出必定在將來為你們得來巨大的收穫。」
眾人用心聆聽,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也不敢當著武烈侯的面說出來。今日的武烈侯已經不同於往日,隨著戰績的增加,他的威信也急驟上升,這從一幫中原各軍統率對他的恭敬之中就能看出來。
「我今天請你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有大事相托,此事事關中原之存亡。」
眾人愣然,馬驌更是吃驚地問道,「齊國要發動攻擊?」
最近中原各地都在盛傳齊國要攻打中原的事,這顯然是別有用心的人在惡意造謠,意圖挑起秦齊兩國的緊張局勢。寶鼎最近和齊國使者數次見面,就是為了讓雙方都不要被謠言所迷惑,以至於造成決策上的失誤。
寶鼎搖手,「今年齊國絕不會攻打中原,這一點我可以保證,請諸位放心。」
「那是何事?」琴唐急切問道。
「大河南北近三個月沒有下雨了,你們難道沒有一點警覺?」
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些人無不尊貴富有,即便有天災,對他們的影響也不會不大,當然沒什麼警覺。
「老天總會下雨的。」琴唐不以為然地說道,「武烈侯無須緊張,中原的糧食還足以支撐。」
「如果老天一直不下雨呢?這樣的乾旱如果再持續幾個月,我們還有秋糧嗎?」
眾人互相看看,還是不予重視。
「武烈侯,我聽說河北的旱情較為嚴重。」馬驌說道,「中原的旱情主要集中在大河兩岸,三川、河內、碭郡和東郡的部分地區正在全力抗旱。另外太原和上黨的部分地區也出現了旱情,據說也較為嚴重。」
「我害怕的是老天要懲罰我們,連續大半年不下雨,那中原旱情必定越來越嚴重。」寶鼎歎道,「你們知道,一旦秋糧嚴重欠收,緊接著就是大饑荒,到那時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成千上萬的饑民餓死荒野,中原還談什麼穩定?」
寶鼎轉頭望向坐在身邊的趙高,「長史估計一下,中原各郡還有多少儲備糧食?」
「中原各倉已經沒有儲備糧了。」趙高當即說道,「去年代北大地震我們用了大半的儲備糧,去年底我北疆軍又殺進雁門與匈奴人連番作戰,中原各郡為此把所有的儲備糧全部送到了太原。到目前為止,中原所有糧倉僅存基數,只能勉強維持十萬常備軍的日常所需。」
眾人聽到這番話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一個個的臉色頓時凝重。他們家裡的儲備糧也是非常少,過去囤積的糧食都給武烈侯「搜刮一淨」了。
寶鼎的臉色卻更是難看。他現在後悔了,他應該想到如果趙國爆發大饑荒,中原可能也會遭到波及,所以當初應該留一些儲備糧,以防萬一。當初大手大腳,把繳獲所得全部運到災區救人,如今倒好,一籌莫展了。
寶鼎暗自懊悔。在坐的一幫人也是暗自腹謗。本來中原的糧食足夠了,都給武烈侯這個「敗家子」敗光了,搞得現在束手無策。
「如今到哪弄糧食?」琴唐歎道,「楚國肯定不要指望了。去年我們把楚人的儲備搬空了,今年又搶了他們幾十座城池,楚人對我們恨之入骨,半粒糧食也不會給我們。至於齊國,即便願意支援,也會先支援趙國,後支援我們。」
「不要指望別人,靠我們自己吧。」寶鼎說道,「我們先展開自救,想盡一切辦法抗旱。中原這麼大,不可能全部受災,受災地區總是有限,受災人口也是有限,我們肯定能渡過難關。今天請你們來,就是請你們伸出援助之手,幫助我共渡難關。」
「唯武烈侯馬首是瞻。」老卓文馬上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
眾人無不側目鄙視。去年這個老傢伙「陰」了武烈侯一把,導致中原有今日之難。今天這個老傢伙又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估計十有八九又要再「陰」武烈侯一次。
琴唐毫不猶豫,當即告誡武烈侯,「河北的災情肯定比中原嚴重,一旦河北陷入大饑荒,難民必定南下,禍害中原。請武烈侯務必讓大軍嚴守大河,不要讓趙國的災民進入中原。」
琴唐這話尚未說完,卓文就瞪著他憤怒地叫道,「中原人是人,河北人就不是人?武烈侯向來仁義,豈會聽你這個老匹夫的絕戶之言?」
「豈有此理」張鹿也跳了起來,「我中原都岌岌可危了,還顧得上趙人?上次武烈侯已經傾其所有救了趙人一次,難道這次還要武烈侯賠上中原再救趙人一次?」
烏氏和卓氏關係親密,向來是站在一起。烏原看到卓文受到眾人的「攻擊」,當即站起來為卓文辯解。
眾人各執一詞,激烈爭吵。
寶鼎抱著腦袋沉默不語。他想到了更可怕的事。
在他的記憶裡,這段時間有兩次大饑荒。一次發生在攻趙之前,也就是今年的趙國大饑荒。還有一次發生在滅趙之後,緊跟著又是一次大饑荒。這兩次大饑荒間隔的時間最多只有一年,而第二次大饑荒沒有說明地點,就「大饑」兩個字。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估猜,第二次大饑荒的範圍更大?
兩次大饑荒對中土造成的傷害可想而知,而秦國佔據了天時,乘機橫掃中土,給中土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用什麼辦法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天災對普通民眾造成的傷害?如果能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是不是可以給秦國贏得巨大的聲譽?秦國贏得了仁義之名,必定可以緩解六國民眾對秦國的仇恨,這是不是有助於未來帝國的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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