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韋公豐海回咸陽的第只天,公子寶鼎與其起講宮朝…甲」犬後。
老太后盛情款待,噓寒問暖。賞賜很多。期間自然談到了封邑的事。
「你可知道,昔年涇陽君公子市的封邑在哪?」老太后問道。
寶鼎不知道。涇陽君公子市是昭襄王的弟弟,昔年咸陽四大權貴之一,死了很多年了,子孫後代又沒有承襲其封邑,寶鼎當然不知道了。
這個時代,封君的封邑在傳統習慣上是可以世襲的,但各國自變法以來,逐步加強了中央集權,有意識地取消封君世襲的特權,這一點在秦齊趙韓魏燕六國表現得最為明顯。歷史上這六國中的功臣封君沒有世襲,宗室封君的也只有孟嘗君、信陵君和平原君的子孫得以世襲封地。唯有楚國,因為舊貴族的勢力太大,封君太多,雖然吳起變法的時候推行了封君子孫只能世襲三世的限制,但實際執行中沒有效果。
「宛……老太后說道,「涇陽君的封邑就是南陽郡治宛。」
老太后接著說了一段歷史。當年咸陽四大權貴,猛侯魏冉的封邑是陶定陶,涇陽著公子市的封邑是宛,高陵君公子俚的封邑是鄧,華陽君熊戎的封邑是新城。
這四個封邑中,陶邑因為地處中原腹地,水陸兩便,有「天下之中。的美稱,是當時中土最大的商業城市。市稅收入位居中土大城第一。所以當時齊國孟嘗君、趙國奉陽君都想爭奪陶邑做為自己的封地,但結果這塊地方讓秦國佔據了,鑲侯魏冉成了這座中土最大商業城市及其周邊地區的主人。
宛、邸和新城都是韓國的大城,其中宛是一座著名的商業大城,它和地處黃河北岸的鄧是韓國南北兩座著名的治鐵手工業區,天下聞名。至於新城,因為靠近韓國舊都陽翟,也算是一座工商業達城市。但相比前三個封邑,那就差了一截。
昭襄王把四叮,富裕大城賜給四大權貴做為封邑,恩寵至極,不過,陶邑很快就給魏國攻佔了,而新城給韓國收復了,涇陽君和高陵君死後,宛和鄧也給咸陽收回了。君王的恩寵是有條件和限制的,封邑世襲就不要說了,大秦律不允許,而封君在有生之年能否一直享受封邑的財富,那就要看君王的意厚了,君王如果不想給你,你很快就一無所有。呂不韋如此,磐毒也是一樣。呂不韋曾問他父親,謀國之利幾何?答曰萬世不竭。結果如何?呂不韋風光十三年,然後權勢財富盡數化為過眼雲煙。呂不韋的父親其實答得沒錯,但前提是謀國,不是幫助某個人謀國,而呂不韋偏偏就是幫助子楚謀國,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呂不韋的投資最終以失敗而告終,所以後世人應當引以為戒,而不是棄目追捧,重蹈覆轍。
老太后絮絮叨叨,不著邊際地說著往日的歷史,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暗含玄機。寶鼎聽懂了,老太后的意思是咸陽不允許權臣的存在,無論昔年的四大權貴還是才剛化作歷史的呂不韋,最終結果只有一個,外放就國。今日大王對你的恩寵已達極致,大秦歷史上只有你這麼一個封君的封邑是一個富裕的郡。為什麼大王出手如此慷慨?因為你身份特殊,你的祖父興國君曾是大秦儲君。你的父親公子弘也曾是儲君人選之一,而你父親為了大秦的穩定更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所以大王要補償你,要把曾經屬於公子弘的財富連本帶利還給你。同樣因為你身份特殊,背景深厚,所以你的勢力增長很快,這已經威脅到了大王,威脅到了咸陽的穩定,因此,你必須離開咸陽。
現在的形勢下,秦王政無法下令驅趕公子寶鼎,一則公子寶鼎剛網從塞外建功歸來,二則老秦人全面復出控制了軍隊,其三從過去的歷史來說,興國君一脈就這麼個後代了,如果大王連這麼一個同宗兄弟都容不下,那說明他氣量狹窄,妒賢嫉才,失去了一個做君王的風度,這對他個人的聲譽顯然是個打擊。
老太后當然也不願意說,但她時日無久,楚系必須搶在她死去之前完成佈局,她的時間很緊張,不說也得說。
寶鼎無意賴在咸陽,再說他和老秦人已經擬定了未來幾年的策略,他也急於趕赴封邑了。等到老太后絮叨完了,寶鼎馬上笑道,「我想去南陽,但擔心太后的身體,所以
老太后非常讚賞寶鼎的果斷,她微微頜,鄭重其事地問道「你還記得你的誓言嗎?」
寶鼎笑容頓斂,嚴肅點頭。
「我相信你。」老太后說道,「熊氏的子孫良莠不齊,但他們都是我大秦人,不會背叛大秦。你放心去南陽。熊氏會全力協助。」寶鼎大喜,急忙拜謝。這是老太后的承諾,只要老太后活著,即使楚系裡有人想殺寶鼎,也只有暫時忍耐,但老太后死了,這個承諾就未必有效。不過老太后給了寶鼎足夠的時間,有了這段緩衝時間。寶鼎必然會與部分楚系權貴之間產生密切的利益糾葛,那麼老太后即使不在了,也不會出現整個楚系圍攻寶鼎的惡劣局面。
老太后喝了一口水,遲疑了片刻,慢慢說道,「我想托付你一件事
寶鼎不假思索,張嘴就想答應,但老太后及時搖手阻止了他,「你先聽我說完。」
老太后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當年長安君叛亂,禍及妻兒,孤兒寡母皆沒為奴,做了隸臣妾。」
寶鼎暗自驚凜,老太后此刻提及長安君,顯然是要告誡自己不要試圖謀反。長安君兵變失敗後,逃亡到趙國繼續做他的長安君,但咸陽的妻兒卻受到了連累,抄沒為奴,做了官府的奴隸。
這個時代奴隸一般叫胥靡,而官府的奴隸就叫隸臣妾,男的稱隸臣,女的稱隸妾。隸臣妾和刑徒不是一回事。刑徒有固定刑期,刑期滿了就可以恢復自由,而隸臣妾不但本人終生都是官府的奴隸,其子女還得繼續做奴隸,就是所謂的「奴產子」。不過大秦律規定,官奴隸可以贖替,用錢買回佔四條件非常苛刻,像長安君的妻兒恐怕就不在贖替」們,否則老太后也不至於要托付寶鼎。
「你知道,大王非常痛恨長安君,所以我一直不敢開口。」
寶鼎暗自苦歎。老太后當年拒絕赦免自己母子,其後又不願意救贖長安君的妻兒,這裡面的原因自然很多,但從自己毫不留情地誅殺楚系子弟來看,老太后的顧忌還是非常有道理。畢竟長安君與楚系的仇怨更深,長安君的兒子一旦長大。必定是楚系的敵人。
現在老太后主動要救贖長安君的妻兒,是不是因為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大徹大悟了?寶鼎不相信,他認定老太后有目的。告誡自己不要謀反?還是告誡自己謀反可以,但一定要成功?老太后相信自己的誓言,希望自己能守護楚系,從這個目的出,老太后應該不希望自己謀反,但當年長安君肯定也沒有謀反的意思,他沒有篡奪王位的實力,結果還是兵變了,這是場陰謀,同樣的陰謀是不是要生在南陽?所以老太后打算通過救贖長安君的妻兒來警告自己?
寶鼎心亂如麻,各種各樣的懷疑充斥了他的腦海,讓他頭痛欲裂。
有一點母庸置疑,南陽就是圍殺自己的陷阱。以此為出點,無論是大王還是老太后,又或者是關東人還是楚系,他們的話都不能相信,或許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麻痺自己,讓自己心存僥倖,然後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一頭栽進陷阱,就此玩完。
你們搞你們的陰謀,我搞我的陽謀,我倒要看看,是我的陽謀厲害,還是你們的陰謀厲害。
寶鼎斷然決定,不再去費神揣測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刀劍上見高低。
寶鼎一口答應了,「孩子叫什麼?」
「嬰。」老太后說道,「今年應該有十歲了。」
嬰?帝國三世?做了四十六天皇帝的帝國三世?他是長安君成蛟的兒子?
寶鼎愣住了,在他燦已憶裡,太史公在《史記》中對嬰的身份有四種不同的說法,始皇帝的弟弟,扶蘇之子,二世胡亥的兄長,始皇帝弟弟的兒子,但經後世人多方考證,認定嬰是扶蘇之子,始皇帝的長孫。
嬰是長安君成蛟的兒子。歷史的真相薦是這拜
寶鼎出了王宮,直奔紫府,急召蒼頭商議。
「這麼說,太后的意思是叫你自請就國了?」蒼頭搖頭歎道「那麼,太后把嬰托付給你,有什麼深意?」
「嬰在哪?」寶鼎問道,「他在不在咸陽?」
「這事你應該問膽車庶長,或者問內史也可以。」蒼頭說道,「但我要提醒你,既然太后說大王非常痛恨長安君,一直不敢開口救贖嬰,那麼你若想救贖嬰,就必須親自向大王懇請,懇請大王下令赦免嬰,讓他重返宗室屬藉,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寶鼎皺眉沉思。
「長安君兵變的真相,你我心裡都清楚,咸陽很多人也心知肚明。」蒼頭繼續說道,「長安君與蒙驁兩路共擊河北,蒙驁戰死。就在這個時候,夏太后薨亡,緊接著長安君就動了兵變。這件事看上去似乎順理成章,但仔細推敲,不難現其中的詭秘。夏太后不在了長安君的靠山倒了,他突然動兵變的理由只有一個,大王要殺他。」
「大王會殺他?當時的長安君和你現在的年紀相仿,不過是個懵懂少年,夏太后死了,他對大王的威脅還有多大?雖然當年的真相已經無從揣測,但當時大王還沒有加冠成*人,沒有親政,國事都控制在華陽太后和楚繫手上,至於相國呂不韋,不過是為楚系衝鋒陷陣的馬前率而已,恰好蒙驁又死了,關東人的實力遭到重創」呂不韋還敢與楚系針鋒相對?所以大王不會誅殺自己的兄弟,華陽太后和楚系當然更不屑於對付一個對他們沒有威脅的少年公子,那麼,到底誰要殺長安君?」
「蒙驁死了是個關鍵。蒙驁一死。軍隊誰來控制?看看長安君兵變之後,大秦軍隊的統率是誰?蒙武。為什麼是關東人蒙武,而不是戰功卓著的老秦人王陵、王剪,或者是楚人框腑?」
「我一直認為長安君兵變的真相是咸陽各方勢力對軍權的殘酷爭奪,最終老秦人和楚人打了個兩敗俱傷,讓關東人撿了個大便宜。」蒼頭苦笑道,「如果以咸陽各方勢力對軍權的爭鬥為主線來推測磐毒紅之亂的真相,那麼不難看到,嬉毒之亂其實是一個連環計。楚系和關東人聯手殺了磐毒,禁錮了趙太后,將朝堂上的老秦人幾乎一掃而盡,接著桓腑和蒙武同為假上將軍,共領軍權。瞬即,呂不韋又被趕出咸陽,關東人遭到重創,楚系獨霸朝堂,可謂風光無限。」
「但此刻大王親政了,他在楚系風光無限之際,悄然拉了一把老秦人。以王剪為假上將軍。大秦軍中第一次出現了三大統率共領軍隊的局面。」
蒼頭說到這裡手指寶鼎,「然後你出來了,你和老秦人乘著桓腑大敗河北之際,聯手給了楚系一連串的沉重打擊。楚系反擊,老秦人以退為進,果斷退出。至此,關東人再度掌控軍隊。然而,大王和關東人都沒有算到,河北再度戰敗,而你和老秦人卻在塞外連戰連捷,於是,局勢再變,老秦人東山再起,全面控制軍隊。」
「從昭襄王駕崩,孝文王繼位,楚系復出到現在,整個咸陽一直在為爭奪軍隊的控制權而血腥廝殺。」
蒼頭神色沉鬱。目光望著窗外,忽然也陷入了沉思。
寶鼎卻是幡然醒悟,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湧出,漸漸擴散到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軍功貴族。軍功貴族的利益。軍功貴族干政。當年昭襄王為什麼要殺武安君?就是因為軍功貴族干政,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國詐的安危。
父親公子弘為什麼甘願蒙受不白之冤逃亡塞外?就是因為他知道內幕,知道軍功貴族的強大必將威脅到老贏家的五口,斤以他逃了。毫不猶豫地戰死在長城要隘。他為什麼糊,不願意迎娶白氏?不願意留下後代?原因同樣如此。
但他終究沒有擺脫軍功貴族,他還是留下了後代,然後公孫豹心甘情願在烏氏隱姓埋名十幾年,白氏和司馬氏無怨無悔地守護烏氏十幾年,就是為了讓自己肩負起重振軍功貴族的重任。
自己沒有辜負老秦人的期望。幫助他們東山再起了,但就在幾天前,在王氏大府裡,這幫老秦人明確地告訴自己,他們可以堅決支持自己,也可以隨時拋棄自己,目的無非一個,自己的價值不大了,他們要逼著自己離開咸陽,以避免因為自己實力的過度膨脹而引的又一場風暴,把眼前的大好局面盡數葬送。
自己就是過去的長安君,就是過去的磐毒,就是軍功貴族東山再起的工具。是誰逼迫長安君動了兵變?是誰逼迫磐毒動了政變?是誰逼迫自己走出了烏氏並血腥攻殺楚系?老秦人,以老秦人為主力的本土軍功貴族。
老太后、大王和自己,都是老贏家的人,都是大秦王國的宗室貴族,宗室貴族要維護王國的統治。要維護王室的利益,當軍功貴族和士卿貴族威脅到王室利益,損害了王國利益的時候,雙方必然是生死仇敵,不死不休的仇人,所以昭襄王殺了武安君,所以秦王政要誅殺所有的對手,絕不留情。
帝國誕生後,朝堂上,軍隊裡,再難覓老秦人的影子,後世人所能找到的史料中也看不到跳城孟西白和夏陽司馬氏的後代在帝國中樞中承擔重任,帝國崩潰之刻,老秦人甚至放棄了守護自己的王國,自己的家園,為什麼?老秦人是軍功貴族的絕對主力,以老秦人為主的本土軍功貴族一旦控制了權柄,必定要堅決維護軍功貴族的利益,大秦律法和國策的改變肯定不可避免,而律法和國策是大秦王國的根基,是老贏家賴以維護統治的基石,這當然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老太后在這個關鍵時刻把長安君之子嬰托付給寶鼎,可謂用心良苦。
自己要救贖嬰,必然要用心思妥長安君兵變的內幕,而其後更是要懇請秦王政赦免嬰。秦王政看到嬰,必然也能理解老太后的心意。大嘉的江山是老贏家的江山,老贏家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但時代不同了,軍功貴族已經成為一支足以影響甚至顛覆王國統治的強大力量,這股力量如果不加以鎮制,後果不堪設想。
在過去的歷史中,尤其是三家分晉之後,中土諸國中,宗室貴族、士卿貴族和軍功貴族成為所有王國中最大的三股勢力,而這些勢力的此消彼長直接改變了王國的興衰存亡,以子於出現了田氏代齊、改朝換代的驚人一幕。
大秦同樣如此,從商鞍變法之後,軍功貴族迅崛起,宗室貴族卻受到嚴重打擊,士卿貴族卻一直牢牢控制著大秦的朝政,引領著大秦一步步走向強大,隨著大秦的強大,隨著統一步伐的加快,軍功貴族勢力越來越大,逐漸影響到了王國的安危,於是這三股勢力的矛盾越來越大,鬥爭越來越殘酷,在邯鄲大戰的時候,終於來了一次總爆,昭襄王殺了武安君,而范睢也被趕出了咸陽,大秦在鼎盛時期,在即將迎來統一的時候,遭到了沉重一擊,統一的步伐就此停下。
二十七年後的今天,老秦人金面復出,本土軍功貴族捲土重來,而這一切不是公子寶鼎一個人的功勞,他不過是老秦人手裡的劍,他為老秦人衝鋒陷陣,老秦人給予絕對支持,甚至當寶鼎提出「以退為進。這個風險極大的策略之後,他們都毫不猶豫的採納並且全力相助,所以這一切是本土軍功貴族的功勞,是他們齊心協力努力了二十多年的成果。
今日的秦王政就想當年的昭襄王一樣,面臨同樣複雜的局面,內有華陽老太后,朝堂上有楚系外戚,軍隊則被老秦人所控制,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關東人。
歷史重演,秦王政的努力最終失敗了,他既沒有削弱和趕走楚系外戚,也沒能控制軍隊,他甚至還親手給自己培植了一個強大的對手,公子寶鼎,他面臨的局面比當年的昭襄王更複雜,更惡劣。
歷史重演,後代人有前車之鑒,所有華陽老太后現在必須考慮楚系外戚的未來,必須重新佈局,以免楚系外戚重蹈覆轍,在自己死後被全部趕出咸陽。
當年昭襄王在宣太后死後,是如何趕走四大權貴,趕走楚系外戚的?就靠范睢那張嘴皮子和「固干削枝」的策略,這當然絕無可能。昭襄王之所以成功趕走楚系外戚,獨攬大權,是因為得到了武安君的支持,得到了老秦人的支持,得到了本土軍功貴族的支持。
如果歷史重演,秦王政就要拉攏公子寶鼎,拉攏老秦人,拉攏本土軍功貴族。但可惜的是,本土軍功貴族也有前車之鑒,武安君的死,白氏和司馬氏的禁錮,至今還是他們心裡永久的痛,他們的心至今還在流血,所以他們絕不會信任秦王政,絕不會再重蹈覆轍,所以他們現在就警告公子寶鼎,就要逼走公子寶鼎,這既是為了保護公子寶鼎,也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更是在未來的激烈鬥爭中把公子寶鼎撇開,因為公子寶鼎終究是宗室貴族,在最關鍵時刻。他會像當年的公子弘一樣,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以保全大王和宗室貴族的利益。老秦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絕不允許同樣的事生。
楚系外戚的機會就在這裡。公子寶鼎要為武安君翻案,老秦人也要為武安君翻案,楚系外戚假如全力支持,那麼隨著本土軍功貴族的強勢崛起,楚系外戚就能像當年一樣重建楚系和老秦人之間的信任,由此就能攜手合作,再像當年一樣幹一番大事業,維護和展軍功貴族與士卿外戚貴族的利益。
秦王政將如何應對?關東人將如何反擊?
公子寶鼎是個關鍵人物。公子寶鼎到了南陽。會不會重演長安君兵變一幕?假如歷史重演,其幕後推手狐龍二是秦王政和關東人。還是本士軍功貴族?但今日而丫腦樣了,誰也無法阻止本土軍功貴族的強勢崛起,這時候兄弟閱牆,最終的結果就是爆內戰,大秦極有可能分裂,可能國亡族滅。
老太后用嬰,用這個被打到地獄的可憐孩子,來告誡兩位主宰大秦命運的兄弟,要齊心協力,要維護老贏家的利益,要維護宗室貴族的利益。要維護大秦王國的利益。
寶鼎想著想著,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狂笑,欣喜若狂的狂笑。
蒼頭吃驚地望著寶鼎,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狂喜,為什麼如此狂笑。
寶鼎高興,太高興了,因為他在無意中竟然改變了歷史,改變了歷史前進的軌跡。
老秦人東山再起了,本土軍功貴族捲土重來了,這和歷史已經不一樣了,歷史正在改變,正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自己千辛萬苦努力了兩年,本以為山重水復疑無路,誰知突然間,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自己竟然在無意間開啟了改變歷史的大門。
從已知的歷史資料來看,帝國誕生後,封了一批侯,有軍功貴族,也有士卿貴族,但這些侯都沒有得到實際利益,沒有封邑,因為帝國推行的是郡縣制,拒絕了王綰和一些大臣所建議的封國和郡縣並行制,伴隨郡縣制而來的就是進一步限制和削弱宗室貴族、軍功貴族的權勢和利益。
貴族們沒有封國,也沒有封邑,權勢和利益受到最嚴重的打擊。從另一個角度說,法家卻最終實現了他們的理想,堅決杜絕了韓非所說的封邑將帶來的「私富重於王室」的弊端,杜絕了權臣禍國的隱患,而士卿貴族則是這一制度的唯一受益者,他們的權勢和利益由此得到了最大化。
這三制度顯然越了當時的社會實際。
宗室貴族因此而沒落。胡亥一夜間就把自己的兄弟嬸妹全殺了,因為他們都沒有實力,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胡亥殺得好高興,孰不知他因此失去了宗室妾族的支持,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當劉邦殺到咸陽城下的時候,秦王嬰沒有任何地方可去。棟陽和雍的宗室貴族雖然有心救國,但手無寸鐵,嬰即使去了也是等死。嬰還可以去巴蜀,可以繼續堅持,但嬰沒有去,因為帝國已經一無所有,士卿貴族們爭先恐後的背叛大秦,從李斯、趙高到各地的郡縣官長,全部在背叛,帝國視之為鼎柱的士卿貴族們全部變成了噬主的叛徒,他們創造了帝國,他們也滅亡了帝國。
軍功貴族同樣因此而沒落。帝國誕生之初,王剪、王賁、羌癟等老秦將軍們全部被趕出了軍隊,北伐的是蒙恬,南征的是屠睢和趙陀,老秦將軍們杳無蹤跡。當蒙氏馮氏被滅門之後,又有誰來統率秦軍?除了北軍主帥王離外,沒有人。章邯是少府卿,他臨危受命,組織中尉軍和穎山刑徒開始了守護帝國的艱難戰爭。大秦曾有中土最強悍的武將,哪城孟西白,夏陽司馬氏,還有王齡、王陵、底公,,還有隴西的李家,他們的後代在哪?大秦的軍隊裡為什麼沒有這些本土軍功貴族後代的影子?
大秦的根基由宗室貴族,軍功貴族和士卿貴族組成,這種三足鼎立的格局讓大秦強大並統一了中土。如果帝國是一棵大樹,宗室貴族就是深埋地底的樹根,軍功貴族和他們統率的軍隊就是樹幹,士卿貴族則是樹枝和樹葉,正是因為他們大樹才顯得枝繁葉茂,但冬天到了,樹枝枯萎,樹葉凋零,大樹是不是就死了?不會,大樹還有根,還有粗壯的樹幹,還能頑強的活下去,迎來燦爛的春天。
帝國的制度自有它的先進性,前瞻性,但明顯脫離了時代,脫離了實際,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出現則同樣是因為這個制度,因為這個制度嚴重削弱了宗室貴族的實力,限制了軍功貴族的展,原因無他,因為這個制度是士卿貴族制定的,他們為了最大程度地樓取利益,在這個制度上掛上了「強國富民」的華麗外衣。法家和士卿貴族贏了,但瞬即又輸了,而且是永久性地輸了,因為自此後,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不再公開聲稱國政的基本原則是「法治」而是「仁政」外儒內法,用儒家的「仁政」牢牢遮掩了「法治」的真面目。
自從有了「仁政」宗室貴族、軍功貴族和士卿貴族一直是歷朝歷代的統治階層,他們共享權勢和利益。當然,也有此消彼長的時候,而每到這個時候,王國的政治就會風暴不斷,直到王國的崩潰,然後再重新來一次,再重新構建三足鼎立的局面,週而復始。
大秦帝國誕生之初,三足鼎立的局面就沒有形成。在帝國短短十五年的歷史中,有宗室貴族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影子嗎?有本土軍功貴族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影子嗎?沒有,無論是北伐,還是南征,我們所看到的統率除了蒙恬外,都是陌生人,而最後一任南征主帥任囂、趙陀在帝國搖搖欲墜之際,屯五十萬大軍而不,反而封關絕道,斷絕了與中土的聯繫,為什麼?
寶鼎思路大開,前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東西在腦海中如浮光掠影一般呼嘯而至。
不管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反正自己無意中已經找到了一條改變歷史軌跡的路,而這條路就是自己,武烈侯公子寶鼎,也就是宗室貴族,和老秦人,也就是本土軍功貴族所要聯合打造的一條路。
宗室貴族從自己開始,絕不能沒落。本土軍功貴族從王剪等一幫老將軍開始,絕不能沒落。宗室貴族和本土軍功貴族要聯擊士卿貴族,控制朝政,控制國策。
不管秦王政和士卿貴族如何反擊,這個基本原則絕對不變,即使演變為內戰,也在所不惜,因為內戰可以平息,而帝國的路一旦走錯,就再也沒有挽救的餘地,帝國和帝國的宗室貴族、軍功貴族都將隨著咸陽的沖天大火而毀於一旦,但帝國的士卿貴族,那些無恥的叛徒,卻因為叛國而得以芶延殘喘,有些叭:成了新王朝的十卿貴族,繼續享受榮華富們諷,幾有餘辜。
從這條路出,自己和秦王政,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兄弟齊心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在秦王政的眼裡,宗室貴族和本土軍功貴族的強大會危害到王國的安危,而在自己看來,偏偏是士卿貴族和他們給王國制定的國策危害到了王國的安危。
你秦王政要強國,要延續國作,我也一樣,我們目的相同,但想法大相逕庭。道不相同不相為謀,此生穿越而來,與偉大的始皇帝做對手,即使死了,也值得。
寶鼎為此而大笑,狂笑。他揮手告別蒼頭,在蒼頭疑惑不解的目光裡揚長而去。他到側室接出趙儀,一邊出府,一邊依舊喜笑顏開。
上了輥車,趙儀擔心地問道,「你笑什麼?有什麼高興的事?」
「我找到了一條路,一條正確的路,一條光明大道。」寶鼎把趙儀抱進懷裡,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一條可以給我們幸福終老的路。」
趙儀粉臉微紅,櫻唇嚅動,遲疑問道,「好走嗎?」
「我是烈日秋霜。」寶鼎大笑,「凡是我的敵人,必死於烈日秋霜。」
趙儀芳心顫慄,不敢再問。
「公子,回蔡園嗎?」車外傳來曝布的詢問聲。
「不,去馳車庶長府。」寶鼎大聲說道,「我要去見公子豹。」
武烈侯和夜郎公主聯袂來訪,公子豹和老妻大感意外,匆忙出迎。雖然他輩份高,但無奈爵位低,打了一輩子仗,好不容易才混到十七等馳車庶長爵,和一等封君武烈侯比起來,差了太多,當然要舉家出迎。
公子豹一家對寶鼎非常熱情。尤其公子寶鼎的老妻,更是拉著夜郎公主噓寒問暖。不要看人家是蠻夷公主,但成婚後趙儀就是武烈侯夫人。夫人也是爵位,地位很高。
如此熱情接待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公子寶鼎的爵位高,而是因為公子寶鼎太慷慨了。從塞外歸來,公子寶鼎送給公子豹三車貴重禮品,價值三千金,如此大手筆,咸陽也就公子寶鼎一個。禮金多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公子寶鼎心裡有公子豹,把他當作長輩來對待,這才是讓公子豹最感心暖的地方。
公子豹的老妻和幾位兒媳拉著趙儀去了後堂。公子豹和幾個兒孫小則陪著寶鼎在正堂閒話。聊了幾句家常,公子豹的兒孫隨即退下。堂上就剩下公子豹和寶鼎。
寶鼎四處打量了一眼,張嘴就開始罵人,「伯父戎馬一生,戰功卓著,至今不過十七等爵,反觀關東人,范睢、蔡澤、呂不韋,寸功未立,封侯封君,一個屁大的孩子藉著我大軍威脅趙國之刻,跑到邯鄲賣賣嘴皮子討回來幾個小城,回來就是上卿,這還有沒有天理?公道何在?」
寶鼎義憤填膺,一拳砸到案幾占,厲聲罵道,「這大秦國到底是我老贏家的大秦國,還是關有那幫鳥賊的大秦國?」
公子豹抓著鬍鬚,瞇著眼睛,目露吃驚之色。這小子在哪受了氣?怎麼跑到我這裡來賣瘋?
「我和你不一樣。」公子豹笑道,「你和你父親也不一樣。你之所以封君,而且一封就是一等封君爵,以南陽郡為封邑,完全是因為安國君一脈欠了你家太多。」
「是嗎?」寶鼎冷笑,「那我問問伯父,我老贏家的公子有幾個封君的?我老秦人的將軍們又有幾個封侯封君的?你看看楚人,看看關東人,他們又有多少人封侯封君?我再問問伯父,在大秦國,我們宗室公子是不是沒有軍功啦?我老秦人的將軍們流血流汗是不是不夠多啊?」
公子豹意識到寶鼎的想法出了問題,不得不正色警告,「你說的都是事實,但這些事實我們改變不了。」
「大秦是不是以法治國?我們有大秦律,為什麼大秦律只對宗室、老秦人和大秦的子民有效,對關東人、楚人卻沒有效?伯父戎馬一生,至今才十七等爵,那蔡澤呢?呂不韋呢?熊啟、熊熾,還有死去的熊震呢?他們憑什麼封侯封君?是因為軍功太多還是因為其它不可告人的原因?」
公子豹冷哼,一股怒氣再也控制不住,直衝頭頂,破口大罵。他的怨氣積累太多,此刻給公子寶鼎掀開了壓在怒氣上的蓋子,再也忍不住了,從過去說到現在,說到種種不公平,最後也是一拳砸到案几上,「鳥,什麼大秦律法,就是大王的律法,大王寵臣的律法。」
接著他一把抓住寶鼎脖子,把他的腦袋拉到自己眼前,厲聲責斥道,「不要想這些事,更不要說這些話,因為這將給你帶來殺身之禍。還記得長安君嗎?他當年出事的時候,和你現在年紀相仿。他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不要重蹈覆轍。」
「我要救贖長安君的兒子。」寶鼎說道。
公子豹愣了一下,把手鬆開了,「你怎麼知道長安君有兒子?」
「老太后。」
公子豹微微點頭,然後連連搖頭,「這麼說,你要自請就國了?」
「咸陽都知道我要滾蛋。」寶鼎笑道,「我不走不行了。」
公子豹歎了口氣,「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只是相似而已。」
「但結果一樣。」
「絕對不會。」寶鼎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是武烈侯,不是長安君。」
公子豹再度歎氣,「這麼說,你已經想明白了。」
寶鼎點頭。
「那就好好幹。」公子豹大聲說道,「這些年,宗室死了多少?老秦人死了多少?誰要殺我們?誰要謀我們的國?殺了他們,給我統統殺了他們。」
寶鼎伸出一隻手,「伯父,我需要你的幫助。」
「如果是其它事,我要考慮考慮,但這件事,不用考慮。」公子豹一掌拍下,「擊掌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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