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柔搖搖頭,他哪來的時間去風花雪月。他現在要解決堆積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今天之所以把南山子請到黃閣酒肆,就是想請南山子拿出對策。現在南山子給了一個破局的思路。但具體如何擬策。如何實施,還得靠眼前這三位。
寶鼎剛剛到紫府主持黑冰台,距離完全控制秘軍還有一段時間。急切間根本不敢調用黑冰秘兵,以防自己的秘密被黑冰探知,所以此次的事情必須依靠黑衣去做。
「先生的消息是不是來源於殘月?」寶鼎問道。
「殘月不是優伶。」南山子望著趙信,正色說道,「她是樂師。幾年前楚王被她的歌舞所感動,封其為少師。所以楚人都稱其為少師殘月。」
趙信正在用力咀嚼著嘴裡的狗肉,忽然看到南山子語氣不善,隱含怒氣,有些莫名其妙,當即含糊不清地嘲諷道,「先生和殘月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啊。啥關係?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是那種關係,我接受不了
寶鼎和宗越相視而笑。南山子卻是冷哼。目光從三人的臉上掠過。最後停在寶鼎臉上,「不要傷害她,否則我會讓你付出慘重代價。」
宗越和趙信愣住了,大為吃驚,沒想到南山子竟敢威脅公子寶鼎,由此可以證明南山子和殘月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這個殘月更有可能是刺秦的關鍵人物。
寶鼎笑了起來,「先生,我欠你一條命。」
當日在卻月陣裡,南山子曾救過寶鼎一命。所以寶鼎毫不猶豫給了南山子一個承諾。
「但趙信既然懷疑殘月到咸陽來別有圖謀,紫府一定會有同樣的懷疑,黑冰秘兵肯定在盯著她,她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寶鼎笑道。「讓我來猜猜楚人的刺殺之策。少師殘月身懷四絕,名滿吳越,她到咸陽來必定會引起轟動。大王不好樂舞,但老太后是楚人,尤其喜歡楚國樂舞,老太后聽說少師殘月到了咸陽,必定召其進宮。大王至孝,不會忤逆老人家的意願,欣賞樂舞的時候還會陪侍左右,如此便給了楚人刺殺的機會。」
「刺殺能否成功?」寶鼎望著三人問道。
趙信嗤之以鼻。不屑作答。宗越搖搖頭,楚人的刺殺之策就這樣給公子寶鼎猜了出來,可想而知此策的拙劣。南山子神色平靜,不置一詞。
「如果先生估猜正確,李園試圖以此計來嫁禍趙國,那麼可以預測,在這個刺殺之策的背後,還埋藏著一個更深的刺殺之策。」寶鼎說道。「李園居心叵測,郭開又豈能不防?上次黑衣長歌和西門老爹為了救出太子丹,雙雙死在咸陽小趙國黑衣遭受重挫,但潛伏黑衣依舊藏匿於咸陽,成為黑冰台的心腹大患。郭開會不會再設法聯繫潛伏黑衣?肯定會,邯鄲會再派黑衣潛入咸陽,一則聯繫潛伏黑衣,二則刺殺秦王
「楚國李園有心嫁禍,而趙國郭開則將計就計,利用楚人做誘餌,實施刺殺之計。也就是說。此次關東人刺秦。分為一明一暗。明處是以楚人為誘餌,吸引黑冰台的注意力,暗處則以趙人為主力,實施真正的刺殺。」
宗越等三人沉默不語。都從寶鼎的話裡聽出了殺氣。
寶鼎不相信南山子和趙信,這兩個人一個向寶鼎透漏關東人的刺秦計策。一個向寶鼎拋出少師殘月這個線索,配合得很好,但如果往深處想一想,不難估猜到趙人的陰險居心。
「大王催我回咸陽,我網回到咸陽就主掌黑冰台。」寶鼎冷笑,「現在你們告訴我趙楚兩國密謀刺殺大王,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大王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把潛伏黑衣一網打盡?趙國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殺死秦王?楚國人的無恥伎倆是不是遠比我們想像的複雜,李園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挑起大王和楚系的鬥爭。以此來混亂咸陽局勢?」
「不要激怒我。」寶鼎冷森森地說道,「激怒了我。我會讓你們付出慘重代價。」
趙信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對付著嘴裡的肉,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南山子端著酒爵,望著銅鼎裡裊裊升起的水汽,默然不語。宗越的目光在趙信和南山子的臉上來回掃了幾趟,忽然笑道,「公子何妨再猜一猜,先生與少師殘月的關係?」
寶鼎神色恢復平靜,淡然笑道,「殘月年紀輕輕,但在樂舞琴技上有很深的造詣,可見她天賦異稟,而且有個好師傅。墨家交遊甚廣,以先生之名望難免有幾個至交好友,或許,殘月就是先生某位至交好友的弟子。」
寶鼎轉目看向南山子,見他臉露感傷之色,不由生出戲德之心。接著又說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先生的紅顏知己。」
南山子黯然苦笑。一口飲酒爵內甘籐,「她叫萋萋,黃萋萋。」
黃萋萋?寶鼎、宗越和趙信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春申君黃歇?」趙信吃驚地問道。
「黃歇的後人?
南山子撫鬚長歎,「我得到消息後,狂奔十日趕到楚都,殺進李園府中。斬殺三十七人,就救出這麼一個孩子。」
屋內陷入沉寂,一股淡淡的悲傷悄然瀰漫。
歷史上的戰國四大公子現在都死了,平原君、信陵君得以善終。子孫後代與國共存亡。孟嘗君的實力太過強悍。各國都忌憚他,也不容於齊國。後期他基本上就是一個獨立的小君王
孟嘗君死後,子孫為爭奪繼承權自相殘殺,結果給齊、魏兩國聯手所滅,從此絕嗣。最慘的就是春申君黃歇。黃歇做了二十多年的楚國令尹,實力之強可想而知,誰知最終死在一個小人手裡,宗族皆誅,不能不讓人感歎。
在秦國的歷史上,自孝公任用商鞍變法以來,歷七代君王堅持「以法治國。」嚴格限制宗室權貴,大力提拔軍功貴族,持續任用關東大賢,期間楚系外戚的崛起導致朝堂之上的權力博弈異常激烈,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宗室權臣。類似戰國四大公子那等大權獨攬的大權臣在秦國根本沒有生存的土壤。
寶鼎暗自苦歎。他想在咸陽撥取大權。想在咸陽做一個類似四大公子那樣的大權臣,但事實上根本不可能,一是大秦的制度不允許,二是今日的大王可是千古第一帝小他對權利的**非常強烈,他要建千古偉業。他要掌控絕對的權力。
自己穿越到秦國,做了始皇帝的弟弟,命運其實已經注定,做個安享榮華富貴的君侯不成問題,但若想與始皇帝爭權奪利,那就是自取滅亡。我拿什麼拯救帝國?我用什麼辦法才能拯救帝國?
寶鼎這一刻茫然無措,他感覺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不知路在何方。深夜,寶鼎與宗越返回幕園。
琴唐和唐老爹已經在天香苑等候多時了。
「紫府感覺如何?」唐老爹給寶鼎倒了一杯茶,笑著問道。
寶鼎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隨意問道,「在我回京之前。魄氏可有這方面的暗示?」
唐老爹搖搖頭,「如果魄氏大兄有這方面的暗示,家主也就不會離開咸陽去巴蜀了。」
「院氏大兄做了承相公之後,楚系對巴蜀人的態度可有什麼變化?。
「魂氏大兄非常謹慎,即使楚系知道巴蜀人已經有了獨立的意向,但依舊與楚系外戚保持著密切的關係」小唐老爹說道,「在烏氏這件事上。魄氏大兄就一直鼎力支持。家主為了這件事與魂氏大兄鬧得很不愉快,認為魄氏大兄為了一己之私利,竟置琴氏利益於不顧,於是憤而離京。」
寶鼎感覺頭痛。琴氏家主與大王的關係,魂氏和琴氏的關係。未來巴蜀人在咸陽的穩固地個,這些事實都表明吧蜀人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快的崛起,巴蜀人的背後就是大王吧蜀人崛起的道路上有兩個障礙,一個是楚系,一個是老秦人,只有把楚系和老秦人牢牢壓制下去了,他們的崛起之路也就平坦了。
自己與巴蜀人的關係目前可謂撲朔迷離。
巴蜀人因為其特殊的背景。很難贏得秦王政的絕對信任,他們很可能就是秦王政手裡的工具,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了,秦王政未必給他們崛起的機會。當初巴蜀人主動與老秦人聯手,老秦人也願意盡釋前嫌原因就是互相可以利用,可以互為援手,但如今秦王政刻意壓制老秦人。其意圖十分明顯,巴蜀人隨即躊躇彷徨了,他們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左右掙扎,看不到前進的方向。
隴氏大兄和琴氏家主的爭吵肯定是對形勢展的看法不一樣。魄狀求穩。寧願錯失機會也不願冒險,因為他剛剛做上承相公的個子吧蜀人總算看到了崛起的希望,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冒進而撫殺了這絲希望。琴氏家主顯然是被自己塞外的戰績所蒙蔽,她可能認為只要巴蜀人持續給自己以支持。與老秦人聯手抗衡楚系,那未來的形勢對巴蜀人應當非常有利。
但魂氏大兄是巴蜀人的決策者。他支持楚系打擊烏氏,於是老秦人和巴蜀人之間的那點信任蕩然無存,老秦人果斷離開咸陽,琴氏也離開了。以此來給巴蜀人保留迴旋的餘地。
「第一次進紫府,感覺非常冷清。寶鼎明答了唐老爹的問話。
「紫府冷清很久了。」琴唐笑道,「公子進駐紫府,咸陽震動。大王用這種辦法向咸陽表明了一個態度,他無意把你趕出咸陽,但他也不會讓你繼續展實力,你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幫他做事。從這個態度出,烏氏的案子一旦讓你接手,自然按你的心意去辦,但你必須做出重大讓步。」
寶鼎微微頜,「讓步?我能讓什麼?。
「現在這個案子還處在黑冰台的調查階段,還沒有正式立案,更沒有送到廷尉府審理。」琴唐說道,「你到了紫府,實際上就擁有了調查這個案子的全部權力,你說烏氏有罪就有罪。你說無罪就無罪二二你肯定要全部判定為亢罪只既然烏氏亢罪,那誰飛子丹逃亡?又是誰在咸陽刺殺三公?楚系子弟又是被誰謀殺?」
「你是紫府官長,你破不了案,拿不出事實真相,你就無法判定烏氏無罪。」琴唐望著寶鼎,苦笑道,「公子能破案嗎?能抓到元兇嗎?公子破不了案,抓不到元兇,但又想救烏氏,想救韓非,那你怎麼辦?只有向大王讓步。」
「我能讓什麼?」寶鼎冷笑道,「大匠。不要遮遮掩掩了,魄氏大兄到底什麼意思?」
「王陵已經很老了,他不會再出來統率軍隊,但王剪、庸公、公孫小豹、司馬鋅、白覽,甚至還有桓酶,他們都還可以統率軍隊。
尤其哪城孟西白,夏陽司馬氏和頻陽王氏,這三姓一旦復出,大秦軍隊就是他們的天下,關東人也罷,楚系也罷,包括我們巴蜀人。都休想在
寶鼎笑了起來,「你回去告訴魂氏大兄。就說隴西人肯定能在軍中立足。」
琴唐臉色微變,「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絕不會讓步。」寶鼎笑道。「我如果讓步了,老秦人就再也沒有機會掌控軍隊,而大秦的軍隊將不再是大秦人的軍隊,這一點,我堅決不能接受,至死不能接受。」
琴唐和唐老爹面面相覷,眼裡同時掠過一絲驚色。公子寶鼎的口氣不容置疑,他到底想幹什麼?他難道要李代桃僵,以損失烏氏來確保老秦人東山再起?
「公子,老太后奄奄一息,時日無多了。」琴唐提醒寶鼎,「就算老太后的生命能夠延續一段時間小楚系也會幫助大王阻止老秦人的復出
「我就想不明白,這大秦到底是誰的大秦。」寶鼎質問道,「大匠能告訴我嗎?」
琴唐和唐老爹察覺到了公子寶鼎的憤怒,兩個人都不敢再說了。
「為什麼?」寶鼎把語氣放緩了一點,問道,「你們能夠告訴我原因嗎?我知道這不是魄氏大兄的意思,但魂氏大兄請你們傳達這個意思的時候,他的理由是什麼?從大王開始到楚人,關東人,包括你們巴蜀人,為什麼要不遺餘力地打擊老秦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公子。」琴唐苦笑道,「公子的父親眼睜睜地看著武安君死去,眼睜睜地看著白氏和司馬氏遭到禁錮,眼睜睜地看著老秦人慘遭打擊,他自始至終沒有反抗,他被流配到邊疆後甚至逃出了大秦,流浪於大漠。為什麼?因為老秦人一旦控制權柄,他們就會拚死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會趕走楚人,趕走關東人,他們會改變國策,他們會顛覆大秦賴以強大的「法治。根基。」
「當年商君當真舉兵叛亂了嗎?他有多大的實力叛亂?這是一個陰謀。老秦人的陰謀,而其中的主要謀劃者就是宗室權貴,就是以哪城孟西白為的老秦人,他們殺死了商君,他們一度推翻了以「法治。為根基的大秦律法。」
「武安君與范睢的對抗。老秦人和關東人的對抗,最終以范睢和關東人的勝出而結束。為什麼?昭襄王為什麼支持范睢和關東人?昭襄王為什麼要殺死功勳顯赫的武安君?公子是不是一直無法理解?。
「武安君和老秦人耍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高舉著大秦的旗號。叫喊著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要推翻嚴重損害他們利益的以法治」為根基的大秦國策,而這個國策卻是大秦不斷強大的源泉所在,這才是昭襄王聯合范睢和關東人誅殺武安君,打擊老秦人的根本原因。」
寶鼎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秦展到今天,誰都知道「法治。國策才是大秦迅崛起的源泉所在,你們憑什麼認定,老秦人一旦控制了朝政,就會推翻這個國策,就會禍害大秦?」
琴唐無言以對。從武安君被殺到現在,老秦人一直受到壓制。而原因就是這個原因,這已經成為咸陽共識,但寶鼎的質問無疑戳穿了這個共識背後的陰謀。利益,都是利益,為了利益,荒誕的猜測都能成為冠冕堂皇的真理。
「我回來了,我要為我的父親贖罪,我耍和老秦人一起戰鬥寶鼎斬釘截鐵,「我絕不會退讓。」
琴唐和唐老爹神色凝重,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寶鼎即將在咸陽掀起多大的風浪。
唐老爹躊躇良久,鄭重說道,「家主離開咸陽前曾經囑咐過我,叫琴氏堅決支持公子的所有決策。我和大匠不會違背家主的命令,所以我們無法回復魂氏。」
寶鼎微微皺眉,腦海中驀然掠過魄清那張傾城傾國的臉龐,心裡沒來由地灼燒起來,心跳更是驟然加快。她為什麼如此選擇?她為什麼相信自己的決策?
「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寶鼎說道,「就用這句話回復隴氏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