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漆!後,鴻山輻重大營的河東方向陷入片黑暗,河凹,咒汀火輝煌,耀眼的火星雲一直蔓延到鴻山之巔,遠遠望去,異常壯麗。
寶鼎在銳士們的簇擁下,四下巡視,從河西的車陣到鴻山深處的營帳,從綿延數里的樹障到山數的臨時哨樓,無一遺漏。
他不知道李牧得知秦軍輻重大營突然移到山上之後將如何調整攻擊部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李牧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插重大營向宜安、肥下一線的秦軍主力輸送糧秣武器。如果形勢展到那一步,鴻讓插重大營將成為秦軍主力突圍的方向,只要靠近鴻山,他們就能得到糧食武器的補充,那麼這一仗誰勝誰負就難說了。當然,最好的結果就是雙方打個平手,然後秦軍順勢撤軍,結束這一場耗時九個月的戰鬥。
這一仗打到最後不分勝負,平手而終,對咸陽來說難以接受。平手不過是楚系外戚拿來掩蓋大軍失利的遮羞布,最終他們將要為此承當責任,其中的博弈險惡萬分,而秦王政能否籍此機會打擊對手,不僅要在策略上運用得當,更要利用寶鼎崛起的機會,把他背後幾股力量牢牢栓在一起,以便聯合起來與楚系外戚抗衡,這樣才能找到反擊的機會,否則反受其害。
寶鼎想到這裡就頭痛。咸陽的局勢太複雜,他又不熟悉咸陽的具體情況,目前想不出應對的好辦法,但他在返回咸陽之前,一定要拿出對策,否則回到咸陽兩眼一抹黑,處處受制,那還不如不回去。既,然回去,就要打出一片天地。
要想回咸陽,就要在河北戰場上立軍功,要想立軍功,就要打勝仗,但寶鼎知道歷史展的軌跡,再加上從實際情況的分析來看打勝仗的可能性的確不大。當初在晉陽的時候,巴蜀人就斷定秦軍要輸,而王剪也認為形勢對秦軍不利。今天公孫豹更是大膽預測,說桓腑沒有勝算。如此一來,自己只能祈禱了。希望自己把輻重大營轉移到山上的舉措,能夠幫助桓腑在關鍵時玄反敗為勝。
站在鴻山之橫,任由夜風吹拂。寶鼎俯身向山下望去。軍營掩映在美麗的燈火之中,尤其沿河點燃的一堆堆篝火,由東到西,如同一串耀眼的明珠,在黑暗中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寶鼎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東南方向。百里之外就是肥下了,桓腑上將軍現在正在呼沱水南岸指揮作戰。做為一個統,帥,親自趕赴前線指揮作戰,可見他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重壓。他肯定知道此策背後所含的巨大風險,但他沒辦法,他背後有個龐大的勢力,這個勢力為了持續控制大秦權柄,需要這一仗的勝利。
從整個戰場態勢來說,秦軍在河北遭到了趙國頑強的抵抗,這一仗無功而返也在情理之中,但咸陽不允許他無功而返。秦王政越來越成熟,對權力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對楚系外戚把持朝政越來越不滿,與此同時,華陽太后卻日益老邁,她隨時可能駕鶴西去。咸陽激烈的權力鬥爭必然延伸到了戰場,所以昌平君熊啟自出任大秦相國之後,馬上動了對趙戰爭。
昌平君的目的顯然是吞滅趙國,籍此功勞長期把持朝政,但寶鼎疑惑不解的是,假若華陽太后不在了,雄心勃勃的秦王難道還會任由楚系猖狂?楚系以外戚為中堅,外戚則以後宮為支撐。華陽太后不在了,楚系外戚由誰支撐?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後宮力量做為支撐,楚系外威就如無水之魚、無本之木,難以持久。
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鑽進了寶鼎的腦海。公子扶蘇。假若公子扶蘇的母親楚國公主被立為王后,那扶蘇順理成章就是大秦國的太子,一王后一太子,這足以做為楚系的支撐了。假若這一仗打贏了,桓腑率軍擊敗了李牧,攻克了邯鄲,吞滅了趙國,楚系外戚籍此功勞,與華陽太后內外聯手,逼迫秦王立後、立太子,那咸陽政局必將被楚系外戚長期把持。
應該是這樣,應該就是這樣,」寶鼎喃煽氐語,腦海中掠過一幕幕熟悉的歷史畫面。
始皇帝建下萬世功業,卻自始至終不立後,不立太子,這未必太過離奇。後世人常常為此百思不得其解。自大秦之後的歷朝歷代,不立後的罕見,不立太子的也有,但每每到了這一刻,都是朝堂權力鬥爭最為激烈的時候。
後世人一致認為,始皇革權威之高,史上罕有,但現在看來,這話值得商椎。
大秦傳承六百餘年,與中土爭霸六百餘年,當始皇帝統一天下的時候,它的身體裡流淌著濃濃的戰國血液,其後由一幫貧賤楚人在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大漢與之相比,是兩副截然不同的「軀體」一個是惹拳。估阻老者,一個是總角幼子,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後世人用大一統為基礎的王朝思維去考慮傳承六百餘年的在列國稱霸中生存下來的大秦帝國的歷史,顯然無法正確理解這段輝煌的年代,無法透過重重迷霧看到它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真相。
我回到咸陽,不會就此捲進王統之爭蝴寶鼎立即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王統傳承歷來血腥而殘忍,歷史上因漆二王統之爭而死去的文臣武將數不勝數,但大秦帝國若恐出元蘭國的噩運,若想把國詐世代傳承下去,就必須在始皇帝活著的時候解決皇統傳承問題,必須確立太子,這也是自己實現理想和抱負的最為關鍵的一步棋,這步棋如果沒有成功,那大秦帝國就如同一駕失控的戰車,若想力挽狂瀾,必將付出驚人的代價,這顯然與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寶鼎抬頭望向深邃的星空,心亂如麻。理想畢竟是理想,一旦走進現實,再抬頭一看,理想卻是遙不可及,就如夜空中亮麗的星星,距離自己太遙遠了。未來自己有多少事要做?有多少事做得成?每做成一件事歷史將產生怎樣的變化?這種變化是讓自己接近理想還是距離理想越來越遠?
「公子」曝布的叫聲將陷入沉思的寶鼎驚醒了。
「公子,滕比。公將軍來了。」曝布手指遠方,大聲說道。
寶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一點紅色的亮光從東北方向突然跳了出來,接著它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漸漸變成了一道耀眼的火花。
「走,到轅門迎接。」
寶鼎冰冷的心似乎被這一點火花點燃了,心裡忽然溫暖起來,心情也變得開朗起來。
不管怎麼說,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改變了很多事,就拿從遠處飛馳而來的滕公來說,自己或許就能救他一命,或許就能讓他再活個十年二十年,這未嘗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庸公勒馬停於轅門之外。望著被漫山遍野的火光點綴得異常美麗的山巒,搖頭苦笑。
公子就是公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不同凡響。代北驚天一刺殺死兩位大權貴,改變了燕趙兩國政局;晉陽拳打腳踢,在咸陽捲起了一場風暴;到了河北,不過讓他戍守一座輻重營而已,他竟然也能做出驚人之舉,改變整個戰局。如此公子,到了咸陽將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寶鼎迎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庸公的馬前,拱手為禮,網想說幾句客套話,滕公手裡的馬鞭已經厲嘯著直奔他的面目而來。寶鼎嚇了一跳,連退兩步。庸公飛身下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你還要不要腦袋?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你難道不知道大秦律法,不知道大秦軍律?你有幾顆腦袋?啊?」
寶鼎知道照公關心自己。雖然臉上尷尬,但心裡還是很高興,低著腦袋做出愧疚的樣子,好像已經認識到錯誤似的。
「好了,把頭抬起來。」腐公罵了兩句,語氣隨即緩和下來,「營已經移了,人也給你殺了,你耷拉著個腦袋能解決什麼問題?」
「將軍,我太衝動了,」寶鼎主動承認錯誤。
「這事與你無關。」底公用力揮了一下馬鞭,「所有責任,我一力承當。」
寶鼎楞住了,心裡又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由轉目望向公孫豹,不知道他到底用什麼辦法把唐公騙來了。現在赤麗激戰正酣,公孫豹把北軍統率騙到輻重大營來,當然要用點非常手段,否則庸公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赤麗前線。
公孫豹衝他眨了一下眼睛,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把嘴巴閉緊了,不要亂說話。既然脆公來了,輻重大營又被寶鼎搞得面目全非,唐公短期內是走不掉了。這事太嚴重了,直接影響到決戰勝負,寶鼎承當不起這個責任,熊公只有竭盡全力挽回,實在不行就賠上自己的一顆腦袋。
「將軍,赤麗方向的戰況如何?」寶鼎急忙轉移問題。鴻山的事目前看來的確違反了軍律,如果戰敗,追究起來肯定要殺頭,但接下來的戰局展如果如寶鼎所揣測,那此舉必將成為逆轉戰局的關鍵,寶鼎不但無過反而建下了奇功,他的臨機決斷更是顯露出了驚人的軍事天賦,在論功行賞上屬於第一大功勞。
「趙軍還在持續渡河,赤麗正面之敵越來越多,保守估計已經過了五萬之數。」滕公一邊大步急行,一邊神色嚴峻,語氣沉重地說道,「趙軍在黃昏時分加快了渡河度,以我的估計,他們肯定在呼沱水上架設了更多的浮橋,所以到了黃昏之後,渡河度驟然加快。
「上將軍可有對策?」寶鼎又問。
「我雖然急報肥下,但兩地相距較遠,趙軍斥候又蓄意阻截兩地的聯繫,因此我至今尚未接到上將軍的回復。」庸公說道。
「我下午曾接到上將軍的書信,他說趙軍主力正在肥下方向渡河。」寶鼎緊跟在庸公身後,擔心地說道,「趙軍同時以主力攻擊赤麗和肥下,這其中必有虛實,上將軍是不是應該及時調整部署?」
唐公放慢腳步,扭頭看了一眼寶鼎,眼內露出一絲警告之意,「公子,這是戰場。一舉一動都關係到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人的生死。我們要絕對遵從統率的命令,不能質疑統率的決策,更不能任性妄為。」
唐公對寶鼎在鴻山的做法顯然極其不滿,但他並沒有直接否決打擊寶鼎,而是用了「任性妄為」予以評價,輕描淡寫而已。
「暫時沒有調整部署的必要。」唐公繼續說道,「我們從邯鄲獲得了准方,李牧南下的代北軍只有五萬人,所以李牧反擊!中甲,杭實,但他手中可以調動的軍隊非常有限,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
停了片刻,屑公又耐心地解釋道,「上將軍的目的是把李牧的代北軍誘過呼沱水,然後進行圍殲,所以我們現在必須示敵以弱,先把李牧誘進陷阱,然後再展開圍攻。過早調整部署,必會打草驚蛇。李牧不上當,圍殲之策也就無法實施
寶鼎楞了一下,追問道:「誰敢保證李牧手上只有五萬軍隊?假如他有十萬、二十萬呢?」
唐公不置可否地冷。多一聲,似乎對寶鼎這種幼稚無知的推斷有些難以忍受。
「將軍,此仗打敗,趙國就完了,到了這個時候,李牧還有意保留實力?邯鄲失陷,國作敗亡,李牧的代北之地隨即失去河北強有力的支撐,他還能支持幾天?如果你是李牧,你是堅決放棄代北傾盡全力南下與秦軍決一死戰,還是妄想著在趙國敗亡之後做個代北小王?」
庸公霍然止步,目光炯炯地盯著寶鼎,「傾盡全力?」
「假若李牧傾盡全力,代北三郡可以調動多少軍隊?」寶鼎問道。
「十五萬到二十萬唐公神色凝重,顯然被寶鼎這番質問打動了。不錯,邯鄲都守不住了,趙國都要亡了,李牧還守著一個代北幹什麼?如果自己是李牧,當然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代北,集結代北所有的力量南下決戰。咸陽對邯鄲政局的推斷是不是有問題?是不是過度誇大了邯鄲與代北的矛盾?是不是太過輕視了李牧這個陌生的對手?
十五萬到二十萬?寶鼎被這個數字驚呆了?怎麼差距這麼大?
「代北本北虜之地,部落眾多。自趙武靈王北上拓邊到現在,趙國長城以內的北虜諸種因為得到了河北的支撐,衣食有了保障,人口日益增多滕公看到寶鼎目瞪口呆的樣子,於是說了幾句以解寶鼎之惑,「李牧戍邊幾十年,不但把匈奴人打得不敢靠近陰山,就連陰讓。周圍的林胡、樓煩、白秋、東胡等諸多部落也被其一一征服。另外,當年我們北上打太原的時候,趙人大量逃亡,大部分也都逃到了代北。代北在李牧的鎮戍下變得非常安全,成為趙人避難的選之地。這些年河北屢屢遭到秦燕兩國的攻擊,很多河北人也逃去了代北。因此代北目前的人口比較多,如果李牧抱著與邯鄲共存亡的念頭傾盡全力南下,他必然要調動代北所有的力量,如此一來,保守估計的話李牧在代北至少可以召集到十五萬到二十萬的軍隊。」
寶鼎驀然想到了公子恆,想到了李牧的瘋狂,想到了代城的沖天大火,一個念頭倏然閃過他的腦海。我知道公子恆為什麼死了,他是為拱衛趙國而死。代北需要李牧,更需要公子恆,公子恆死了,李牧在代北獨木難支。假若邯鄲失陷,李牧在失去公子恆有力支持的情況下,很難在代北僂立一位大王以延續趙國國詐。公子恆一死,李牧被逼無奈,只有抱著放棄代北的想法,傾盡全力南下作戰了。
「李牧的代北軍肯定全部南下了。」寶鼎的語氣非常肯定,他停下腳步,轉身對著呼沱水方向,抬手指向漆黑的夜空,「赤麗也罷,肥下也罷,動反擊的都是李牧的代北軍,但這還不是他真正的主力,他真正的主力正在黑暗中渡河,正準備向宜安動致命一擊。」
唐公暗自吃驚,不知道寶鼎的判斷有何依據,他轉目望向公孫豹,公孫豹也是疑惑不解。做為鎮戍代北幾十年的李牧,對代北的感情可想而知,代北就是他的全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代北,只要他守住代北,就算邯鄲滅了,趙國國詐還是可以繼續延續下去,這種情況下,他即使有傾盡全力南下決一死戰的想法,卻未必能夠說服自己做到。如果自己是李牧,處在李牧的位置上,自己就做不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條後路無論如何都要留著。
庸公正要說話,突然看到寶鼎手指的方向出現了一點火紅色的亮光。
公孫豹也看到了,「那是什麼?」
寶鼎臉色微變,緊張地舔舔嘴唇,強作笑顏,「不會是李牧的代北騎軍吧?如果他要用騎軍偷襲我的輻重大營,這個時機倒是選擇得不錯
唐公衛隊的戰馬突然焦躁不安,個個仰嘶鳴。
有位經驗豐富的百騎長臥倒於地,側耳傾聽地面的動靜,驀然,他臉色大變,一躍而起,衝著廢公大聲叫道,「騎軍,大隊騎軍,距離我們最多還有四五?
唐公的臉色霎時變了。如果寶鼎猜對了,如果李牧有更多的軍隊,如果李牧以大隊騎軍偷襲宜安和鴻山一線,給秦軍以致命一擊,那麼整個戰局就被李牧牢牢控制了。
「偷襲,李牧偷襲」寶鼎突然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擂鼓,,吹號,」
曝布一把拽下背上的牛角號,高高舉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吹了起來。
「嗚嗚嗚
報警的號角聲突然椎裂了黑夜的靜謐,迴盪在深邃的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