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掩映在鬱鬱蔥蔥的密林也中,陣陣山風吹討,掀起心竹躲良,悠長而雄厚的低鳴聲隨風掠下山巒,與山下營寨中的獵獵大旗互為應和,交匯成一道低沉的聲浪迴盪在夏日的陽光下。
寶鼎站在山崗之巔,目光從蔚藍色的天空上緩緩落下。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平原上雜草層生。看不到莊稼。這幾年秦軍頻頻翻越,太行山,由井隱要塞向呼沱水南北兩岸展開攻擊,試圖切斷河北與代北的聯繫。包圍邯鄲。連綿不斷的戰事導致庶民大量逃亡,如今這裡已經渺無人煙,除了大片大片的荒蕪土地,只有三三兩兩從山上跑下來覓食的野獸。
目光循著平原緩緩回收,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營寨。營寨內帳篷林立,大毒飛揚,繽紛戰旗迎風飛舞,來來往往的車馬隊川流不息。成群結隊的甲士巡守在要害之處,戒備森嚴。
這就是秦軍在河北戰場上的插重大營。大營西靠鴻山,有河流從營中流過。東北連赤麗城。東南接宜安城,正東方向四十里處就是呼沱水。在大營東南北三個方向,築有六座大型堡壘,以阻禦敵軍的攻擊。
「嗚嗚一陣悠揚的號角聲從東南方向傳來,接著一支車隊從地平線上慢慢駛來。
寶鼎望著那支由遠而近的車隊,臉上的悲傷之色更為濃厚,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此復那風中傳來的號角聲聽在耳中分外淒楚,彷彿死去的冤魂在哀嚎在哭泣,讓人感同身受。痛苦不堪。「又是運傷兵的車隊王離從草地上站起來,指著遠處的車隊對寶鼎說道。「肥下的仗打得太慘烈,每天都要成百上千人的陣亡。損失太大了
寶鼎幽幽歎了口氣,黯然魂傷。
戰爭,這就是戰爭。前世他生活在一個和平年代,戰爭的硝煙已經遠離中土,但今世他生活在一個大爭之世。雖然這個綿延了六百餘年的大爭之世已經走到了它生命的盡頭,這頭吞噬了六百餘年鮮血和生命的戰爭猛獸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然而,它死亡前那一刻的瘋狂,死,亡前所爆出的巨大力量依舊有吞天滅地的威力,依舊讓人恐怖不安。
在大營裡待了三天,這三天對自己來說是一次痛苦的煎熬,所受的痛苦遠遠過了代北酷刑之後**上的痛疼,這是一次靈魂的煎熬。是一次生命的錘煉。
那日夜慘嚎的傷兵,那一個接一個在哀嚎中死去的大秦將士,從**到靈魂上,都給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衝擊。誰都知道戰爭的殘酷。但只有真正站在戰場上,親眼看到成千上萬的將士在痛苦中死去,親耳聽到無辜孱弱的百姓絕望的哭號,才會切身感受到戰爭帶給這個世界的巨大苦難。
初進戰場,看到這血腥的一幕。恐懼和痛苦佔據了自己的心靈。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傷卒淒厲的哀嚎,自己一度想逃跑,想遠遠離開這人世的煉獄。慢慢的,自己嘗試著用仇恨來代替恐懼,用憤怒來焚燒痛苦。慢慢的,自己麻木了,從心靈到**。都麻木了,對戰爭、對死,亡似乎漸漸適應了,這種日子也不再恐怖,只是,自己依舊不想待在這裡。逃離戰場的念頭一天比一天強烈。
三天的時間很短暫,在這三天裡,自己一次次從馬車上抬下鮮血淋漓的傷卒,一次次抬著死去的將士爬上山崗,把他們埋葬在這片樹林裡。這僅僅是其中的一小半,更多的傷兵還在戰場上廝殺。更多死去的將士至今還躺在戰場上無人掩埋。當自己的手上沾滿了殷紅的血跡,當自己剷起泥土灑到一具具冰冷的軀體上,一種侵蝕人心的悲哀隨著血液流遍了全身。他們為何而死?為誰而死?說得殘忍一點,他們的死毫無價值,不過是為了滿足君王權貴們的個人私慾而已,說得高尚一點。他們是為和平而戰,是為結束六百餘年的戰爭而戰。
一定耍結束戰爭,一定要讓這個世界的人過上安寧的日子。這個誓言曾經貫穿了人類整個,歷史,這個誓言上沾滿了鮮血,這個誓言其實就是勝利者的面具。現在這個「誓言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非常好笑,但它卻是真實的。自己的地位身份決定了自己的命運,要麼做個失敗者。隨同咸陽的大火灰飛煙滅,要麼做個勝利者,戴上這塊血淋淋的面具。書寫一部勝利者的歷史。
一隊騎士從地平線上衝了出來,他們一路飛馳,越過了轉轉車隊,像狂颶一般捲進了大營。緊接著,從中軍大帳的位置傳出嘹亮的號角聲,一面耀眼奪目的紅色鴻雁令旗冉冉升起。獵獵狂舞。
「公子。左庶長請你到大帳議事。」曝曬布就站在寶鼎的後面。看到令旗升起,馬上躬身說道。
寶鼎微微領,轉頭看向身後。幾十名虎烈衛正帶著一群民夫在掩埋陣亡將士的屍體。但因為昨夜死去的人太多,而寶鼎又固執地要求給每位死去的將士一個墓穴,這導致掩埋度非常緩慢。
「公子,還是挖一個。大坑吧曝布面色陰沉,目露悲色。「將士們在天之靈知道公子的心意。他們不會怨怪公子。」
寶鼎堅決搖頭,「不行。」說完他轉身就向山坡走去,那意思要親自動手了。
曝布一把抓住了寶鼎的手臂。「公子,左庶長以紅色鴻雁旗相招,說明有緊急軍情,戰局正在生變化。請公子即刻下山,馬上趕到中軍大帳。」
寶鼎吃了一驚,心跳驟然加,呼吸也急促起來。戰局生變化?難道李牧要反擊了?以王剪的預測,李牧最佳的反擊時間就在這幾天。寶鼎不再堅持,調頭就向山下跑去。王離緊緊跟在後面。
曝布衝著站在附近的黑夜銳士們揮了揮手,十六個人即刻分成兩隊。一隊搶在了寶鼎的前面,一隊則由曝布帶著,尾隨於寶鼎之後。寸步不離。
寶鼎看到黑夜銳士們一個個神色冷峻,全神戒備,在自己前後周圍飛狂奔,把自己團團圍住,不由得想起了前世那滄緩保想到自只也有汝天,雖然所外時代州刊紋種前呼後擁的派頭一模一樣,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時候他又想到了王剪。在離開晉陽的時候,王剪特意召見了這批黑夜銳士,重賞之後說了一句話,此去河北,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公子。公子的安全關係到國之安危,只要你們把公子完整無缺地送回咸陽,大王肯定會給你們陞官晉爵。關鍵時刻,這種實質性的獎勵遠比假大空的哄騙有效果。於是,這十六名黑夜銳士就成了寶鼎的「保鏢。」而暴龍和他的一幫兄弟們的使命就此結束,王剪非常「客氣。地把他們從寶鼎身邊「趕走了。」
寶鼎本來就無意帶他們去河北戰場。暴龍這幫人畢竟是趙國人。帶他們去河北戰場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他們本是馬賊,對趙國並沒有什麼忠誠可言,或許對於他們來說。還是願意跟在寶鼎後面,這意味著美好的前程,但寶鼎回到了秦國,身不由己了。目前很多事他說了不算,必須聽從王翼的安排。
寶鼎讓他們暫時跟著趙儀,先去咸陽。烏氏和卓氏曾經對暴龍有過承諾,現在暴龍把事情圓滿完成了,甚至在陰差陽錯之下額完成了。烏氏和卓氏自然要兌現諾言。暴龍拿到了那筆錢財,又有巴蜀人的照撫,將來即使不跟著寶鼎,在咸陽也一樣能過上安寧富足的日子,再不用像過去一樣在刀口上討生活了。
寶鼎有些過意不去,而暴龍和斗鈞等人卻是感激不盡,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了機遇。從此可以在秦國過上好日子了。當然不想在這個時候上戰場一命嗚呼。寶鼎身份特殊,可以說是高高在上,如今他們想高攀都高攀不上,至於給寶鼎做貼身護衛的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大秦人絕對不允許,而他們的實力和黑夜銳士比起來也是天上地下,所以還是現實一點好,先到咸陽安頓下來,將來如果寶鼎顧念舊情,倒是還有攀附的機會。
寶鼎一邊想著暴龍的事。一邊在銳士們的護衛下,向山下急奔。
輛重大營和正規軍營不太一樣,因為佔地普遍較大,一般情況下負;許官長將率乘馬坐車。這座輻重大營方圓十里,佔地極廣,好在中軍營帳就在小河邊上,距離山崗大約有兩里多路。寶鼎下山之後,上馬飛馳。很快就抵達了中軍大帳。
大帳內氣氛凝重。公孫豹高跪席。正襟危坐,神情非常嚴肅。司馬斷、白公差、烏重,還有一位王剪的驍雄衛統率,五百主王蕃。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左邊。右邊則站著輻重大營的三位軍官,一位左庶長爵的稗將,一位五大夫爵的都尉,一位公乘爵的軍侯。
寶鼎、王離和曝布匆匆走了進來,看到公孫豹高踞上座,立時感覺事情嚴重了。
這座輻重大營由北軍駐守。北軍的前沿陣地在赤麗,但當日唐觸o公直接把他們帶到了這裡,其目的很明顯,就是讓寶鼎這支兩千五百人的軍隊戍守輻重大營,一來安全,二來仗打贏了一樣有功,打輸了也不至於背上罪責。
寶鼎和公孫豹的到來在輻重大營引起了轟動,然而,當天晚上,寶鼎便被滕公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心裡的興奮和激動頓時煙消雲散。
桓腑辦從南線戰場帶來了十五萬大軍。他把這些軍隊全部放在了宜安和肥下,讓盾公的兩萬北軍做後備並承當戍守輻重之責。前些時候桓腑調整了攻擊之策,旗公要從赤麗城方向強渡呼沱水,從側翼方向攻擊九門城。
李牧的代北軍主力就屯駐於九門城。從九門渡河,向南可以支援肥下,向西南可以策應宜安,向西可以攻擊赤麗。
三個多月來。雙方的軍隊一直在宜安激烈交戰。上個月,李牧的代北軍抵達呼沱水北岸,但一直按兵不動。桓腑此次調整攻擊之策,把主力調去攻擊肥下,其意圖就是要把代北軍引出來。
唐公手上只有兩萬人,不管是攻擊還是防守,都嚴重不足,一旦李牧把主力調到赤麗方向,照公肯定抵擋不住。這樣一來,形勢就很明顯了,桓腑顯然是以唐公為誘餌,把李牧的代北軍吸引到赤麗、宜安一線。只要代北軍過了呼沱水,掉了陷阱,桓腑就掌握了主動,他隨即可以指揮大軍沿著呼沱水南岸急推進,將代北軍包圍於宜安一帶,如此大局可定。
李牧會不會掉進陷阱?敢不敢渡河反擊?庸公無從預測,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手上這兩萬北軍並不是真正的誘餌,真正的誘餌是鴻山輻重大營。假若李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鴻山大營,秦軍主力失去了糧草武器,最終必定難以支撐。敗北而去。
最安全的地方其實就是最危險的地方。當寶鼎得知這一事實後,心情非常複雜。怪不得馮劫和羌癟仙都反對自己來河北,而王剪也是猶豫不決,原來河北戰場根本就沒有安全的地方。
鴻山輻重大營與赤麗城、宜安城正好構成了一個錐形陣勢。假若李牧的目標是鴻山福重大營,那他先就要攻佔赤麗,從而有效阻擊井險要塞的支援軍隊,其次就是要擊敗宜安城下的秦軍,以阻擊肥下秦軍主力的回援,從而給趙軍攻佔鴻山輛重大營贏得足夠時間。在滕公看來,鴻山大營左有赤麗的兩萬北軍,右有宜安辛勝的三萬大軍,足以保證鴻山插重大營的安全,而寶鼎卻知道這兩支軍隊都被李牧擊敗了,鴻山輻重大營也給李牧搶去了。桓腑和他的主力大軍更是全軍覆沒。李牧取得了宜安大捷,並因此被封為趙國的武安君。
寶鼎叫苦不迭,誰能料到自己一走進河北戰場,就被安排在了一塊死地上。但目前這塊死地在秦軍將率的眼裡卻非常安全,寶鼎無論用什麼理由都無法離開,這讓他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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