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到是個辦法,只是少數幾人用遊歷的名義出行,卻是不違背當初先祖的誓言,也可以避免我們調動人員後的空虛。」胡孟回點了點頭,「若是如此,我朝陽宗沒意見,至於法器,我稍候會派弟子送到峨嵋金頂。」
剩下的幾人低頭想著這項決定的利弊,但不論如何考慮,似乎都不會影響到自己宗派的利益,隨著眾人的沉默,沈西楓的堤議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通過了。
周圍的人影漸漸的淡去,這些玄門的宗主,雖然不是諸侯,但一舉一動卻決定著天下大勢的變化,他們並沒有時間在這裡閒逛,但沈西楓卻坐在原地,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苦澀的茶味如尖刀般從嘴中刮過,讓人忍不住想吐出來,但等到那種極苦褪去,無言的清香幽幽的從舌尖升騰,讓他不由的低歎了一聲。
「蘇宗主的無名茶,真是滋味無窮,讓人難以忘懷啊。」沈西楓將口中的茶葉嚼爛後嚥了下去。
「那也要懂得品茶的人才體會的到其中的味道。」蘇離候單手一揮,面前的景色頓時明朗,他長身站立,滿臉的沉靜,就好像變了個人一般,哪裡還有一絲剛才的焦躁和不甘。
「你也參加這種議會幾次了,看了這麼久,感覺怎麼樣?」他轉頭問道。
沈西楓沉吟片刻,「不好說。」
「不好說?」
「不錯,蘇宗主既然示人以弱,其他人何嘗不是將自己包裹起來,也許我看到的儘是幻象也說不定。」沈西楓輕輕轉動著手裡的茶杯。
「不礙事,你儘管直言。」蘇離候瞇著眼睛說道,雖然面上皺紋橫生。但眼中的點點寒芒卻蕭殺如刀,讓人遍體生寒。
「天龍居靈鏡大師看似口拙,又愛享受,但他能夠穩坐主持之位百年之久,必定有其過人之處,不過他所處東域。歷來為化外之地。和我們要做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衝突,暫時到不必要擔心他的舉動。」沈西楓手中一圈,勁風將桌上的茶杯捲成了一團,他隨手取過一個放在東方。
「靜心觀積弱已久,若不是宗主的扶持,只怕早已經被擠出了七大玄門,何況他們這次私自派遣弟子和帝都的太師勾結,證據已經落在我們手裡。也可以不必考慮。」又一個杯子放在西手。
「蜀山慕容葉年輕氣盛,她能夠做上現在的位子,都是借了門中姜讓的餘威,若非姜讓。此人實在不值一提。至於胡孟回的朝陽宗古來就號稱千年傳承,他凡事並不聽召,而且行事詭秘,雖然是玄門正宗,卻是不擇手段,倒不得不防。」沈西楓手指微微彈動,頃刻間已經將此間六人的局勢說得清清楚楚。
「其他的到是不錯,不過你卻是太瞧得起胡孟回了,他處處與我作對,想要爭那玄門宗主的位子,但長鋒易折。」老者淡淡地說道,「太過急切,鋒利的刀刃雖然傷人,但同樣容易崩口,他也不過如此而已。」
「蘇宗主神機妙算,我輩自然不及。」沈西楓拱手答道,但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冷笑。
「哈哈,風極宗統率天下玄門千年,雖然現在暫時消沉,但豈是這些宵小可以動搖的,我故意示敵於弱,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我已經老邁不堪,反而會讓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彼此的內鬥上,我們正好樂的清閒。」老者無聲的笑了笑,眼角那一絲刀紋微微顫動,刺的沈西楓心中輕跳。
「你我也算相交多年,合則兩利,分則同傷,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你也知道,不過現在多事之秋,我卻是要再提醒一聲。」老者伸手將茶杯拂開,淡聲說道。
「那是自然,當年蘇宗主的恩情,晚輩時刻都銘記在心中地。」沈西楓正色說道,面上滿是真誠,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老者盯著他看了半晌,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眼中悄然閃過一絲譏諷,但卻轉眼即逝,「你能這樣想,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簡,遞到了沈西楓的面前,「看看這個。」
沈西楓伸手接過玉簡,手指在頂端的按扭處稍一點擊,急促地話音瞬間傳了出來,但聽到一半卻瞬間停止,就好像被人攔腰斬斷了一般。
「這是……」他一直平靜的臉色突然大變,轉頭急聲問道,「蘇宗主,難道剛才你所說的都是……」
「不錯,我剛才所說的妖靈並非空穴來風,在我接到正常的信報之前,還收到了這份玉簡,雖然只有一半,但其中的話你應該也都聽到了吧。」老者擺了擺手說道。
「那蘇宗主的意思是?」沈西楓將手中的玉簡遞回,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的變了。
「剛才只是想試探下各宗的反映而已,目的也算是達到了。」蘇離候笑了笑。
「妖靈雖然可恨,但經過了千年,他們就算再次復活,早已沒了當初橫掃天下的力量,這也許是我們的一個機會也說不定。」
「你是說……」
「在千年的時光之後,沒有什麼不能改變的,妖靈不是當初的妖靈,而玄門同樣也不是當年的玄門了。」老者將玉簡握在手中,微一用力,已經將它暴成了一地的粉末。
「是,我明白了,這次前往漠北的人選,我必定會親自挑選,爭取探得妖靈的虛實。」沈西楓吸了口涼氣,但眼神卻越發恭順,看著老者負在背後的雙手,他心裡如雪般明亮。此刻若是出言反對,只怕是不上兩步,無情的追殺就會雷霆般襲來。
「你辦事,我是放心的。」老者負在背後的雙手終於鬆開。微笑著拍了拍沈西楓的肩膀,似乎感覺到了那緊繃的觸感,他無聲的笑了笑,顯然很是滿意。
「這次的無名茶培的不錯,我已經叫人給你備了一份。」老者走到屋邊站立。並不再回頭。
沈西楓低聲應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汗透,陽光處的那個背影雖然老邁,但卻屹立如松,他本以為再也不需要懼怕,但事到臨頭,才發現剛才自己竟然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曾擁有過。
一切還是在起點,自己的修為在提升,但對方同樣沒有逍遙。差距依舊如初。
他最後看了那個濃重的背影一眼,終於無聲地退下,心中卻已經做好了決定。
細雨橫生,剛才還萬里晴空的天氣,瞬間變得灰濛濛一片。
「玄天門,流帝……」蘇離候冷哼了一聲,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了肉中,眼角的刀紋劇烈跳動,昭示著他心中憤怒。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夠強得過妖靈。」他冷厲的眼芒穿透了雨幕。帶著無盡的恨意投向了群山之巔的遠處。
風吹皺了林海,夾著陣陣清香拂來,陽光投下的影子慢慢西移,漸漸的晦暗了下去,周圍的一片寂靜。
夏無塵已經沉睡了許久,在朦朧之中,他一個人在黑暗裡獨行,周圍沒有任何人的蹤跡,只有手中的長劍發出淡淡的青芒,照亮了腳下那條崎嶇的小路,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刻,時間在靜靜的流淌中停滯了,空中有一股奇異的麝香味道,讓人心神寧靜。
「你看清楚了?」一個聲音從手上的滅神劍中傳來,在黑暗中迴盪。
「看清楚了。」夏無塵輕聲答道,雖然四周還是漆黑深幽,但他腳步卻是堅定如初,沒有絲毫的動搖。
莫名的黑暗中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好像是受傷的巨獸在低吼。
「這條路並不好走,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谷底,你可要想好了。」聲音變的低沉,「那個曾經被你攝取了記憶的修真者,他的痛苦你應該還記得吧。」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夏無塵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告訴你開啟力量的方法。」聲音遲疑了一下,「但此時天地間的靈氣已經不足以支撐這種力量,我只能在你的心裡埋下一點火種,是否真正能夠讓它燎原,就要看你的毅力和際遇了。」
「我明白。」夏無塵深深的吸了口長氣,沉聲說道。
「動用這種力量,雖然只是一點小小的火種,但還是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我不能確定這種痛苦到底有多大,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讓你的意識進入深沉的睡眠中,這樣可以減少一部分痛苦。」滅神劍輕輕的抖動著,劍身上射出點點瑩光。
「不必了,痛苦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我既然已經下了決心,那又怎麼會害怕這份難得的體驗。」夏無塵無聲的笑了笑,輕輕閉上了眼睛。
「來吧。」他淡淡地說道。
「好,不愧是我選中的人,如你所願吧。」聲音忽然咆哮起來,巨大的震動在天地間迴盪,沖天的電芒從滅神劍中激射而出,化為一個電繭將夏無塵整個包裹在其中。
劇烈的痛苦讓夏無塵的身體猛烈的痙攣著,電芒刺激著他身體的每一個關節和經脈,無數的圖像和畫面如潮水般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那是千年前的古世界遺留下來的點滴片斷,那無數的洪水、烈焰、縱橫天地間的修真者,宇宙星辰的運轉,就這樣突兀的展現在他的面前,讓他驚懼,甚至無所適從。
一個畫面還沒有看完,下一個畫面已經將上一個沖掉,夏無塵不知道自己記得了多少,他的腦中如同被人強行扒開一道裂口,然後將各種東西混合在一起,硬生生的灌了下去。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的牙齦因為痛苦已經咬得發紫,雙眼也瞪的快要爆裂出來,就在他幾乎認為自己再也忍不住的時候,痛苦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股可怕的炙熱猛地湧入了他的身體。
像要被那股烈焰焚盡。夏無塵全身的血脈如熔岩般沸騰了起來。他高舉長劍,全身射出狂野的光芒,瘋狂的咆哮了起來,手中的滅神劍好像感受到了他血中沸騰的力量,低聲嘶吼著。如同遠古洪荒的巨獸般咆哮。
驚人的力量終於平復了下來,夏無塵手中的劍重重的插入地中,頹然坐下,渾身的每一個關節都在隱隱作痛。
「烙印我已經打下,但是否能夠開啟,就看你了。」聲音似乎很是疲倦,他低聲說道,「去吧。這裡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外面已經過了許久,等你再醒過來後,你會忘記發生的一切,只有等到你的實力足夠燃起火焰的時候。才能夠真正明白這些畫面的含義。」
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淡不可聞。
「那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夏無塵勉強仰頭,衝著虛空處叫道。
「也許……」聲音終於消失不見。
「呼!」夏無塵滿頭的大汗。猛然翻身坐了起來,屋內寂靜無聲,點點燭火輕輕飄搖,已經是入夜的時分了。
輕微的呼吸聲從床邊傳來,星瞳斜靠在椅背上昏昏的睡了過去,看著她憔悴的面容,只怕很久沒有安睡了。
夏無塵搖了搖頭,輕輕將搭在床腳的長衫拿起,小心的蓋在她的身上。
一陣暖意從背上傳來,星瞳勉力睜開了疲憊的雙眼,手中的冰魄下意識發出刺骨的寒光,整個人渾身猛地繃緊,警惕的環顧四周。
待看清是夏無塵的身影,她鬆了口氣,面上緊張的神情頓時輕鬆了下來。
「你醒了啊。」她柔色說道,長身站了起來,想將身上的長衫取下,卻被夏無塵輕輕按住。
「嗯,我睡了多久?」夏無塵從她的眼中讀出了許多,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她冰涼的手握住。
「從山峰回來後,你就突然陷入昏睡之中,但卻看不出任何的異狀,大家都很著急的。」星瞳低聲說道,手不由的微微抖了一抖,「不過現在沒事了,你總算醒了。」她側過頭,眼中似乎有晶瑩滑過,但只是一瞬,就已經消失不見。
「還好兩天後才進行下一場比試,你睡了一天一夜,還有時間準備。」她揉了揉眼睛說道。
「哦,看來運氣還不算太壞啊。」夏無塵摔手推開窗戶,臨崖的窗欞外陣陣罡風肆虐,但卻被佈置在外面的禁制抵擋,化為片片柔意拂面而來,帶來林間淡淡的甜香味。
天空中已經是繁星密佈,點點星辰合著月色,無聲的俯視著大地,千萬年的歲月對它們來說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在夢中我似乎看見了很多東西,有個聲音不停的告訴我許多事情,但現在卻好像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夏無塵搖了搖還有點發昏的頭,看著山腳下那星羅棋布的星星燈火說道。
「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星瞳靠了過來,偎依在他身邊問道。
「應該是很重要吧,當我記不起來的時候,有一種很濃的失落感。」夏無塵手指輕輕敲打著還有細汗的額頭,低聲說道。
「要是實在想不起來,那就不要想了,也許到了某個時候,忽然就能夠想起來了。」星瞳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衣服,柔聲問道,「你餓不餓,我給你留了點吃的。」
「哦,是什麼,正好我也餓了。」夏無塵拍了拍平癟的肚子,昏睡了這麼久,腹中確實有點飢餓的感覺。他雖然可以靠吸取靈氣生存,但現在遠還沒有達到天人合一地步,還是需要適量的攝取事物來補充消耗掉的體力。
食物很簡單,就和星瞳一貫的作風相似,簡潔,充足,但絕對談不上是美食。
看著一杯冰冷的果汁,幾大塊麵餅和肉塊,夏無塵暗暗地歎了口氣。
「怎麼樣,喜歡嗎?」星瞳在他身邊坐下,低聲問道,眼中滿是期盼。
「不錯,很適合我的胃口。」夏無塵苦笑著塞了一大口麵餅夾肉,用果汁衝了下去,那種冰冷的油膩感讓他一陣反胃。
「那就好,我隨便拿的,還怕你不喜歡了。」星瞳鬆了口氣,面上露出了笑容,「既然喜歡,那就多吃點好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可要多吃點才好。」
夏無塵猛的灌了一口果汁,轉頭看著星瞳,半天不說話。
「怎麼了,我臉上難道有什麼東西嗎?」被他盯著不動的星瞳臉上莫名的紅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輕聲問道。
「只是發現你好像變了許多的樣子。」夏無塵微笑著說道。
「是嗎?」星瞳微微一怔,輕聲問道,「那變成什麼了?」
「變的比以前隨和多了,感覺這才是真正的你啊。」夏無塵握著她的手笑著說道。
「真的嗎?這些都是小炫教我的。」星瞳感受到他手中的熱力,心忽然快速的跳動起來,面上一片殷紅。
「小炫?」夏無塵微微一愣,說起來,自從和星瞳重逢以後,似乎徐炫在他身邊時間就少了許多。
「他們人了?」
「應該都休息了吧,畢竟白天都辛苦了一天。」
「哦」,夏無塵手中微一用力,星瞳整個人被他環抱了起來,柔柔的月色透過窗欞化為清輝迭入,將兩人的身影徐徐的映在牆上,慢慢的重疊在一起。
「無塵哥哥……」徐炫強忍著淚水,用力閉上了眉心的靈眼,她從頭上拔下束髮的玉簪,看著那如花枝般輕顫的鳳凰點珠,低聲喃喃地說道,終再也於忍不住,已經淚流滿面。
「不要哭啊,要笑,要開心啊。」她嗚咽著笑道,但眼中的淚水激起片片水花,終於彙集成一片,四面蔓延著流去。
清風明月,心事誰人知。
風天翔看著她的背影,幽幽地歎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片被血痕染透的夜羽,整個人沒入了黑暗之中。
這樣的夜晚,似乎注定了就是個不平靜的月夜,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或快樂,或悲傷而已。
清幽的房間內,一切佈置都很雅致,玄門大會雖然競爭激烈,但卻是無數旁支和小宗派們繼續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峨嵋考慮的很周到,巧到好處的佈置,讓人可以暫時忘卻爭鬥的激烈,全身心的放鬆休息。
桌前豎立的玉鏡,是上好的靈石所製,光是這樣一面普通的法器,所費就已經是小宗派們所不能想像的了。
沈心禪默默的解開了已經變的銀白的長髮,輕輕搖頭,在燈火的搖曳下,點點銀光四散著散落了開去,他的臉上蒼白的嚇人,一身短衣的他,雖然身上的傷勢已經被金針控制住,但心中曾經癒合的傷口卻再一次裂開,痛的嚇人。
他輕輕推開窗戶,天邊一片蒼茫,唯有北斗的星輝清亮如昔,南邊的星辰縱橫交錯,他努力想要從其中分辨出曾經熟悉的星圖,卻發現只是徒然,只是一夜之間,那些閉著眼睛都可以分辨的星辰似乎改變了位置。
天,已經開始移動了。
「扣,扣……」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求見玄心宗夏宗主。」有人在門外低聲說道。
沈心禪身體猛的縮緊,門外的那個人給他一種不祥的感覺,但到底會如何,已經亂了的星相卻讓他暫時無法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