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冷然,夜已經很深了,荒野中滲出幽深陰暗的與息,長風如刀,細細割在人的面上,一股鑽心透骨的寒意讓人喘不過起來,但黑暗中那隱藏的殺機更是壓得人心驚膽戰。
沈心禪手中的星盤已經變了顏色,碧幽的好像要滴出水來,幾點紅芒集結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朝前移動著。
「宗主,你看看這裡。」沈心禪皺著眉頭,指著星盤上幾點糾纏在一起的紅芒說道。
夏無塵低頭看了看,紅芒已經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互相呼應著散了開來,他沉聲問道,「這是什麼?」
「還剩下的四個宗派全部聚集在這裡,看來我們的對手馬上就要出現了。」沈心禪緊盯著星盤說道。
好像要驗證他的話一般,本來空無一物的虛空處突然出現一點紅芒,如同布下羅網的蜘蛛,只是一撲,已經咬住了獵物的要害,一點紅芒頓時黯淡了下去。
其他三個方向的紅芒好像知道了迅息,但等他們合圍過來的時候,獵人已經吞下了嘴裡的食物,消失在黑暗之中。
「對方不知道利用什麼咒法,將自己潛藏起來,就連我的天地羅締陣也無法確定他們的蹤跡。」沈心禪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紅芒,低聲說道。
「看來這幾家宗派應該是發現了什麼,為了避免被一一擊破,選擇聯合在一起,但只可惜實力上還是差了一點距離,只怕難逃覆滅的命運。」他將星盤輕輕轉動,這次三個紅芒卻是再也不願分開,緊緊的湊在一起。
「只是因為利益暫時集合在一起。本來就各有心思,若我是那個獵人,只需要不停的在外圍阻擊,時間一長,這些勉強集合在一起的宗派必定陣腳大亂。擊殺他們只是遲早的事情。」夏無塵看著眼前的星盤,沉吟著說道。
「宗主,那我們應該如何自處?是上去和他們匯合,還是……」沈心禪問道。
「不必,不管最終結果如何,這裡注定只能有一家宗派能夠勝出,與其加入他們,然後再翻臉成仇,不如就在這裡以靜制動好了。」夏無塵看了看遠處佈置著各位機關和禁制的風天翔說道。
「這個藏在暗處的猛獸已經磨利了爪牙,我倒要給他一個驚喜。」夏無塵笑了笑,淡淡地說道。
黑暗中飄蕩著淡淡的血腥味,一陣風吹過,四週一片死寂。
四十來人雖然服色各異,但一個個都神情緊張的緊靠在一起,各種奇形的法器和飛劍在空中盤旋。光芒在風中流轉。卻怎麼樣也刺不破那濃重的夜色。
遠處的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顯然才死去沒有多久,流出的血還冒著暖暖的熱氣,只是臉上因為驚恐已經扭曲的不成形狀,看起來很是驚心。
「賀師兄!」一個老者全身穿著烈火般鮮紅的長袍。他看了地下的屍體一眼,悲聲撲了過去。
「且慢!」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中年人一把抓住他,沉聲叫道。
「白蒙起,你要怎麼樣!」老者顯然對他心有不滿,用力一摔,想要掙脫出去。卻沒料到對方手中勁力奇大,他掙了兩掙,卻是沒有摔開。
「黃兄,現在形勢危急,你還是不要意氣用事的好,白兄足智多謀,你聽聽他的意見再說。」一個青袍男子手掌輕輕揮動,兩人身上猛地一震,頓時被分了開來。
「哼,好一個足智多謀,若不是聽了他的建議,將人分成四撥,師兄也不會遭了對方的毒手!」黃毅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依黃兄之見,眼下這種情況又該如此處置?」白蒙起負手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利芒。
「我……」黃毅一時語塞,他們這一支宗派來自蒙越,來時浩浩蕩蕩數十人,但自從進入璇璣圖後就不停地被人襲擊,實力較弱的三代弟子已經傷亡殆盡,卻連敵人到底是什麼都還沒有弄清楚,他若是有什麼良策,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了。
「白兄,黃兄剛才也是心痛弟子身死,一時情急口誤,大家現在都處在這一條船上,還是同仇敵愾的好。」青袍男子見到白蒙起眼中閃過的利芒,他急忙踏前一步說道。
地下橫屍死去的賀通是和黃毅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兩人感情甚好,他剛才急怒攻心,此時被青袍男子緩上一緩,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見白蒙起面色不善,他也知道剛才所說的話甚為失禮,但卻拉不下那個面子賠禮,只是微一拱手,沉聲說道,「人已經死了,我剛才只是想過去收殮下屍體,不知道這樣到底有何不對。」
白蒙起側身閃開,卻是不再說話,左手一揮,他門下的弟子頓時跟在他身後退開。
「請,閣下既然置疑我的能力,那就悉聽尊便。」他冷笑了一聲,尖聲說道。
青袍男子看了看場中的兩人,歎息了一聲,招呼著門下的弟子和白蒙起站在了一處。
黃毅面上閃過一層青氣,他雖然魯莽,但人卻不傻,否則也不會成為一宗之主,見白蒙起那副模樣,只怕地上的屍體有什麼古怪,但他之前話已經說滿,現在若是臨陣退縮,必然顏面盡失,難免讓人看了笑話。
他稍一猶豫,低聲呼道,「刑峰,為師悲傷過度,不忍再看你賀師伯的遺容,你就代我將他屍身收殮起來吧。」
黃毅身後的一個弟子應了一聲,站了出來,這人卻是他門下二代弟子中較出色的一個,素來機智善變,讓他出去,就算出了什麼變故,想來也能應付。
刑峰面上雖然神情不變,但心裡已經將黃毅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個遍。他善於察言觀色,見到遠遠退開的白蒙起和青袍男人,心裡明白地下的屍體必定不對,只是師命難違,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
一陣冷風掠過,已經死透了的屍體被吹的衣袍飄蕩,在夜空中烈烈做響,到想是在哭訴什麼一般。
細密的汗珠從他的鬢角冒出,被涼風一吹,緩緩的彙集在一起,沿著臉頰流了下去,無聲的滑落在地面上,終於消失不見。
一股莫名的恐懼彷彿從地底升起,鎖住了他前進的腳步,讓他全身冰寒,那種死亡的味道是如此之近,讓參加過數次爭鬥的刑峰滿嘴苦澀。
「刑峰!」身後黃毅略帶怒意的聲音傳了過來,從開始到現在,這個弟子就如同蝸牛一般在地上挪動,他已經看到了白蒙起眼中的不屑,這讓他強行壓制下去的怒火灼燒的更加厲害。
「死就死吧!」刑峰渾身一顫,黃毅對待犯錯的弟子手段酷烈,他雖然心中驚懼無奈,但也只有咬牙上前。
刑峰緩慢而深長的吸了口氣,伸手探向背後,觸到了那把用本命元神煉製了許久的長刀。指尖一股涼意輕輕的傳了過來,他手中一緊,長刀化為一彎秋水護住了面前。
夜色空寂,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聽起來格外刺耳,雙腳緩慢的在地下拖動,不時傳來野草被折斷的卡嚓聲。
眼前野草逐漸稀疏,就像是被一雙巨大的腳用力踐踏過一樣,齊腰的野草無力地伏在地上。地下的泥土已經被鮮血浸得鬆軟,鞋子在上面踩過,一股濕冷的黏稠感覺讓刑峰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裡顯然發生過一場惡鬥,不大的地方上橫七豎八的趴滿了屍體,他們有的彷彿被巨錘砸過一般,深深的陷入了土中。有的四肢寸斷,臉上滿是痛苦,顯然身前受了不少的折磨。在他們之中,刑峰認出了一些已經扭曲的變了形狀的同伴。
眼前這個被斬成兩截的少女是他前天才認識的,記得她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說不上幾句話,就將頭低了下去,卻又從眼角偷著看他,若是對上他的眼睛,面上頓時會緋紅一片。
「你也死了嗎?」刑峰心裡閃過一絲悲涼,他靜靜的蹲了下來,把長刀插在了地上,將已經斷成兩截的少女拼在一起。
利針般的寒意刺入了他的眉間,刑峰立刻明白他犯了一個錯誤,足以致命的錯誤。
人的一生會犯下無數的錯誤,但這一次犯下的,卻終結了他以後繼續犯錯的可能性。
本來已經死透了的少女忽然睜開了青白的雙眼,殘缺不全的雙臂用力箍住了他的身體,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喀嚓」,他聽見自己胸骨斷裂的聲音清脆的傳了出來,他想要大喊,但喉嚨已經被少女沾著血絲的牙齒咬斷,血從嘴裡無聲地湧出,他已經沒了力氣,但從背後看過去,卻只能給人一個曖昧的身影,似乎他正摟著少女在痛哭。
「這個孽徒!」黃毅面上已經變了顏色。
在絕望撲倒在地下之前,刑峰終於做出了一個動作,他手指微微彈動,插在地上的長刀猛地越空而起,斬在了少女的雙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