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矽還在天台嗎?」卓漫妮滿是歉意的問道。
周瑾瑜無奈的聳肩道:「從醫院回來以後,他就獨自坐在天台的鞦韆上,這麼冷的天,我真怕他手傷還沒治好,人又被凍壞了,剛剛蘇導師也上去勸了他一次,但是他都木然的全無反應。」
卓漫妮臉色一黯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那麼任性,事情不會變的那麼糟糕,黎矽現在心裡一定很難受吧?他一定很埋怨我對嗎?」她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周瑾瑜搖頭道:「別太自責了,這只是一場意外,怪不了誰,如果黎矽連這一點也想不通的話,他又怎麼會是黎矽呢?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幾天好好陪著黎矽放鬆一下心情。」
看著卓漫妮轉身離去,周瑾瑜不由看了看通往天台的樓梯,猶豫片刻,還是走了上去。一走上天台就是一股刺骨寒風吹來,周瑾瑜從溫暖的室內到了寒冷的室外,驟然轉變的溫度,讓他略微打了個寒噤,但很快他就適應了,邁步走向晃著鞦韆的黎矽。
天台的環境很乾淨,鋪了一層綠色塑膠地毯,據說原本是按照足球場來規制的,只不過沒有那麼大的面積,只好改成了露天健身休閒場所,除了黎矽所做的鞦韆之外,在屋簷下還有躺椅、茶几,另一邊卻安放了一座木架,擺著例如槓鈴之類的簡易健身器材,黎矽的鞦韆位置顯得很空曠。
黎矽蕩起鞦韆的幅度不算大,有時是甚至停下來,黎矽呆呆的盯著地上不知想些什麼,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腳下一推,任由身體隨著鞦韆蕩起來。周瑾瑜走過來,伸手握住鞦韆的繩子,令鞦韆停下來道:「大家都很擔心你,還是先跟我回去吧。」
黎矽看也沒看周瑾瑜,好一會兒才恰似自言自語般的道:「讓我獨自待一會兒吧我想冷靜冷靜。」
「你這不是冷靜,你這是凍僵了!你的手才剛剛上過藥,醫生不是說了嗎?只是皮外傷,好好調養的話,兩三個月就可以完全恢復,根本不影響你的學業,這兩三個月裡,你也不是不能再彈鋼琴,只是受到傷勢影響,可能水平會有所下降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全國音樂大賽總決賽是你一次好不容易的機會,如果取得了冠軍,那麼就有資格被推薦參加明年三月份的維也納音樂盛典,這個說不上是賽事,但卻比很多專業性的音樂賽還要重要的活動,是每一個作為音樂人的夢想,踏上維也納音樂盛典的金色地毯,在舉世注目的金色音樂大廳裡演奏,代表著每一個音樂人無上的成就維也納音樂盛典五年舉行一次,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你也許又要等五年了,五年內很可能會發生很多意外,但是你卻一定過了自己的巔峰時期,雖然那個時候你也才三十歲出頭,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手指的跨度和張力最好的年齡段只在二十八歲之前,過了那個黃金時期,雖然力量和反應還能夠通過訓練保持,但是體質上隨著年齡變化的缺陷也會越來越明顯,如果要在國際賽事上獲獎,以目前中國的演奏水準,必須要將自己最巔峰的狀態展現出來才有可能,何況如果沒有在維也納音樂盛典上的表現,很多國際性的鋼琴賽事就根本不會考慮到你,那麼你的夢想也許就會成為泡影,老老實實的繼承家業,或者找份教師的工作幹下去,即使有了上音院MFA的招牌,沒有在國際上獲獎,以黎矽的性格,也很難容忍自己繼續活躍在舞台上吧?」周瑾瑜道。
黎矽伸出雙手看了看,那時根手指包紮的就像蘿蔔條似地,每一根手指都腫起來,根部因為久在寒風中而顯得微微發紫,有點凍傷的痕跡,原本受創過的部位長時間暴露在寒冷的地方就比較容易凍傷,何況黎矽如同自暴自棄一般任由它們在寒風中吹著,沒有做一點防護措施。黎矽眼光黯淡道:「你說的很對,也許上天是跟我開了個玩笑,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水平有限,除了努力努力再努力,我不敢做任何奢望,我的家境還算不錯,無需像卓漫妮那樣為了商演奔波,也不需要像林聰那樣小心翼翼的夾著尾巴做人,我唯一的追求只不過就是希望能夠證明鋼琴這門藝術,是我最好的選擇知道嗎?原本大學畢業的時候,我父親要求我考財經學院工商管理學碩士的,只不過我實在太享受彈鋼琴的感覺了,選擇了鋼琴,就代表我放棄了家業,我一直很想證明,學鋼琴是我最正確的選擇,如果只是領取MBA學位,經營家族企業,那麼我只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富二代罷了,靠著父母的餘蔭就那麼舒舒服服的活一輩子,但是那根本不是我的主球,黎矽想在國際上獲獎,不是說他想要出人頭地,也不是說要將自己的音樂帶給世界那種空話這只是一個長久以來的夢想罷了,支撐著我這麼一路走來的夢想!」
黎矽站起來仰頭看了看天空繼續道:「我不敢說我是最好的,但在眾多MFA中,我卻一定是最努力的,猶記得蘇博教授在去年的時候就跟我談過,如果我能夠有所進步的話,或許會考慮收我入門,那時候我很興奮,可是無論技巧和修養卻似乎到了瓶頸,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進展,蘇博教授很可惜的說,我心裡多了些執著,少了些靈性,所以那種程度也許已經是盡頭了,在我很沮喪的時候,沒多久蘇博教授又收我入門了,在意外的驚喜背後,卻是作為你的附庸,這對於追求鋼琴藝術最高成就的我簡直是一種侮辱,可是我又不能放棄在蘇博教授手下提高自己的機會,如果我不答應,或許連參加國際賽事的門檻也夠不到,明年我就畢業了,我不想就這樣光溜溜的來,更加光溜溜的離開!」他轉身看著周瑾瑜道:「幸運的是,你的確有著蘇博教授所說的那種魔力,托你的福,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有資格參加比賽了,這個時候,我的手卻這或許就是父親常說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吧!」
周瑾瑜歎道:「你冷靜了這麼久想明白了嗎?就算全國音樂大賽你失敗了,可是你還有時間,就算到時候你的狀態不在巔峰,可是並不代表沒有希望,只不過,你現在就放棄,,讓手指留下什麼後遺症的話,或許就要遠離鋼琴了,你不是說過嗎?你之所以選擇鋼琴,是因為享受那個演奏的過程啊!蘇博一定跟你說過吧?實際上你是個天生的演奏家,忘記那個不切實際的繼承家業吧!你的這條夢想之路還沒有走完呢!」
黎矽淡淡的一笑,忽然吸了口氣道:「你說的對,以前蘇教授認為我不如你的時候,我總覺得不以為然,可是現在我懂了,至少,最重要的胸懷,我是遠遠不如你的!當你躺在醫院裡,裸露著背上的刀傷時,我還以為你就會這麼完了,永遠都無法再提起小提琴了,可是想不到,你淡然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心理壓力,拉起小提琴時,依然那麼快樂,彷彿和自己最心愛的戀人在一起般滿足,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你走上小提琴成神的道路了。」
周瑾瑜搖了搖手指道:「那個對我來說不重要,你不也看出來了嗎?我拉小提琴只是寄托感情,既然現在已經有了感情寄托,我為什麼要傻傻的一個人對著小提琴抒發感情呢?我不知道為什麼蘇博老覺得你不如我,但是至少我知道我活著是一種恩賜,絕不會因為任何意外中斷我唯一的夢想!」
黎矽怔了怔問道:「你唯一的夢想?難道不是意大利的小提琴大賽?」
「以己度人,我像是你那樣看起來毫無生活追求的人嗎?我唯一的夢想很簡單就是陸婉琪呀!要不然我幹嘛死皮賴臉的要靠近她呢?難道在你眼裡我像是那麼不知廉恥的人嗎?」周瑾瑜一副正氣稟然的模樣道,殊不知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反而讓黎矽更加蔑視。
黎矽翻了翻白眼道:「只不過對你說了幾句好聽的,你就完全得瑟起來了!得瑟吧,得瑟吧!知道我難過什麼嗎?我就是難過像你這麼得瑟的男人居然可以有著這麼好的天賦和運氣,全國大賽是你囊中之物了,維也納音樂盛典也不在話下,接下來就是世界巡迴拿獎拿到手軟,成為史上最年輕、藝術成就最高的小提琴大師,再過幾年你就開宗立派,成為當代小提琴表演最傑出的代表人物,在中國,你的頭像會被印在各大小提琴上,所有學小提琴的男男女女就像宗教膜拜一樣供著你!哎,我一想到那樣的畫面,簡直難過的要死,作為你對手的我,還沒來得及跟你正式較量一番,就被這種毫無意義的意外一腳踢出局了!至於什麼唯一的夢想就是陸婉琪之類的你以為我會信嗎?琪琪,你會信嗎?」
黎矽忽然對周瑾瑜身後喊道,周瑾瑜轉過身,卻見到陸婉琪一副臉色通紅的模樣躲在屋簷下,顯然將他們剛剛說的話都聽去了,聞言她笑著回應道:「你可別聽他肉麻兮兮的,一定是發現了我上來,所以才故意那麼說的,這個傢伙就是喜歡亂說話。」
黎矽撇了撇嘴道:「我現在明白了,不要臉這一點,我永遠比不上你,你是這個!」他翹起大拇指比劃了一下,隨即邁著步子往天台下走去,周瑾瑜叫住他道:「喂!你去哪兒?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黎矽頭也沒回道:「那你對著空氣繼續說吧,我的感情已經抒發完了,再跟你在一起多一分鐘,我怕我減壽的,晚上不是還有事嗎?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忙了,卻也不能讓其他成員分心啊!」路過陸婉琪身邊時,他難得的笑了笑小聲道:「周瑾瑜真的很愛你啊!我聽的出來!」
陸婉琪輕輕點點頭,讓黎矽走了下去,再抬起頭時周瑾瑜已經在她身邊,她仰起俏臉望著周瑾瑜好半晌才問道:「剛才你說的都是真的麼?為了我,你寧願不再拉小提琴,也不參加任何賽事嗎?」
周瑾瑜先前信誓旦旦的對黎矽侃侃而談,一副完全不作偽的樣子,可現在面對陸婉琪那種柔美的溫情時,卻緊張的幾次張口都沒說出順溜的句子,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道:「真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令我覺得人活著實在有太多的無奈和無法選擇,有些事情逼著你站在了某個點上,當你想放手或者避開時,已經沒有任何空間了唯獨對於你,是我不想避開的,因為我和你有過約定不是嗎?」他拉起陸婉琪柔軟的小手,緊緊攥著後又捧在胸前繼續道:「以前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種話,甚至想想,也許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會好一點,我怕你會接受不了,會覺得我們發展的太快,也會覺得這份感情來的太突然,甚至不信任我,也許是在乎的太多,所以反而讓我對這份感情充滿歉疚」
陸婉琪另一隻手伸出來,用手指按住了周瑾瑜的唇,打斷他的話道:「別說什麼歉疚,你如果是說劉詩涵的話,該道歉的是我,明明是我在你們之後介入的,有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很不堪,為什麼要做出破壞別人感情的事情,劉詩涵和你無法走到最後,我既感到慶幸,又覺得不安,我很害怕你會因此而介懷,對感情不再那麼認真,甚至害怕靠近你給你傷害,你受傷躺在醫院的時候,我的整顆心都顫抖著,除了每時每刻每分每秒的看著你,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總是期待下一秒鐘你就會醒過來,也期待著你醒過來看我的眼神,我懷疑過自己在你心裡的位置,也許會成為某個人的代替品,也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隨時能夠更替的角色,但我不在乎我很高興,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能夠陪在你身邊,如果我這副藥能夠稍減你的傷痛,那就是我最大的滿足,我第一次談戀愛,也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想你平平安安的心卻從沒有變過,哪怕以後你痊癒了,不再需要我這副藥了,或者你惡化了,我這副藥已經不再起作用了,你需要更強烈的藥來治療時,我都會讓步的,哪怕默默離開你的視線都可以,只希望你能夠開心,別因為我的存在而苦惱」
周瑾瑜牽起陸婉琪的雙手,看著如水一樣溫柔的女子這般用心的呵護自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他的淚角不自覺的濕潤了,或許是不想讓陸婉琪看見自己的眼淚,周瑾瑜輕輕探過身子,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裡道:「你還是一樣呢!總希望自己不會成為別人的麻煩,總希望無論你在還是不再,對方都能夠好起來,但你卻不知道,有時候你的溫柔會像最猛烈的毒藥,一旦染上,就會終生成癮的,琪琪,我已經中了你的毒了!很早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經中了這種叫做溫柔的毒藥,比你想像的還要早得多我說,你是我唯一的夢想,唯一的追求,除了你我不再會有其他的夢,有你就足夠了!」
陸婉琪回應著周瑾瑜的擁抱,緊緊摟著對方的腰間道:「但是男人不是都需要自己的事業嗎?如果我成為你事業上的拖累,會被人說閒話的!我可不想那樣」
「傻瓜!還不明白嗎?我不能沒有事業,而你是我唯一的事業啊!」周瑾瑜道。
即使四下無人,聽著周瑾瑜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陸婉琪也是面色通紅,將頭輕輕埋在周瑾瑜的胸口不敢抬起來道:「我才不要養你呢!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嫁給你的!除非除非你拿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的獎盃來做聘禮!否則,完全不會讓你進家門的」
周瑾瑜溫馨的翹起嘴角,抱的卻更緊了一些道:「好啊!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只要你想要的話,我會一直努力的去做,但是,你卻要保證這段我努力的時間,你都必須陪著我!」
「喂!哪裡有這樣的?若是你故意一輩子都拿不到獎盃,我一輩子都這樣沒名沒分的跟著你嗎?」陸婉琪抬起頭看著他鼓著腮道。
周瑾瑜卻笑道:「我像那麼沒有人品的人嗎?說到就要做到,答應會捧著獎盃來娶你,就一定會的!只不過希望努力的過程裡能夠有你一直看著而已,享受這種一起走到終點的過程不好嗎?」
陸婉琪重新靠在周瑾瑜肩上道:「只要你還喜歡我不論什麼時候我都陪著你,不管終點是哪裡,我也會跟著你一起走下去。」
儘管因為入夜,風大起來了,周瑾瑜的心卻暖暖的,他抱著陸婉琪享受了好一會兒這種愜意的感覺才驚覺懷內的陸婉琪有些顫抖,關心的問道:「是不是有點冷?要不要回房間裡暖暖身體?」
「不冷有你抱著,一點也不冷!再多讓我抱一會兒好嗎?如果回去了,我怕沒有那種勇氣了,只是多一秒鐘也好,我想這樣靠在你懷裡聽你的心跳聲,猶如小提琴一般優雅動聽」陸婉琪卻抱的更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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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朋友結婚了,趕著去參加婚禮,早上起晚了